 『哪怕它那么难堪、丑陋，拨开内心，也尽是细腻柔软和香甜。』 文/暮易 榴莲，我心流连。 说起来，恐怕没有什么水果如榴莲这般毁誉参半，爱之者视若珍宝恨不得日啖三斤，厌的人则是闻之掩鼻退避三舍。而榴莲站在水果链顶端，一副高不可攀孤独王者的模样，唯有当你扒开它的粗粝尖刺，尝到那一丝令人销魂的香甜绵密的滋味后，方才甘愿对其俯首称臣，继而成为榴莲最坚定忠实的拥趸。  榴莲的味道极具神秘性。资深的榴莲迷会告诉你，根据品种和年份，有的榴莲口味淡雅，有轻盈酥软的花蜜香；有的浓厚，质感如奶皮香醇黏喉；有的如酒，有芬芳的辛烈气；甚至还有一种甘苦交叠，食时会有一阵麻感突袭而来让人感到微微震颤。 郁达夫曾形容榴莲：“有如臭乳酪与洋葱混合的臭气，又有类似松节油的香味，真是又臭又香又好吃。”臭得坦荡，香得彻骨，口感着实吊诡。于我而言，榴莲的“臭气”是实实在在欲罢不能的香气啊。 某年夏天第一次出于好奇从超市里拎回了这只“刺头”，刺激的气味被家人一脸嫌弃，无奈我便独自登上高楼，爬到了阳台，赏着疏落星光，吃完了一整个榴莲。那滋味，经年不忘。打那以后，我彻底地爱上了它，每次遇到总是心生柔情。 榴莲品种极多，品相各有千秋。金枕大而敦厚，颜色土黄。托曼尼小巧可爱，果壳青碧。红虾外壳带一丝隐约的嫣红，更为圆润。看榴莲，真如汪曾祺所说挑鸭蛋那般，有的样子蠢笨，有的样子秀气。 原味主义者食榴莲当然是买来现吃最酣畅过瘾。挑选榴莲也有诀窍。成熟的榴莲除了果肉香气变得浓郁，果皮也会变软。以手验之，按上去柔软有弹性，且有沁人心脾的香气从果壳中幽幽迸发出来，而果壳还没有开裂的才是最佳。 扒拉开硬壳，金黄色的榴莲肉像健硕男子的肌肉一样鼓了出来，腴美饱满。尤其猫山王最是美妙。初尝果肉带苦，细抿之苦后回甘，层次感十分强烈，肥美绵软，又没什么纤维感。乃不可多得的舌尖享受。嗜好榴莲的人爱的就是那种别具滋味的甘苦感。 相较于即食，榴莲入馔亦是风情昭昭。直到如今，我吃披萨也都是只吃榴莲口味的，每次点单时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绝决地投入榴莲的怀抱。久了，大约也就习惯了。习惯是很可怕的。  薄底的榴莲披萨，刚出炉，立在木质托盘上，圆月似的分成几牙，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高冷的马苏里拉芝士，经过高温的洗礼，顿时变为了娴雅和善的小娇娘，彻底与面饼、榴莲果肉缠绵在了一起，能拉出长长远远的诱人的丝，一口入魂。 面饼的薄脆香酥搭配芝士的奶香馥郁相得益彰，榴莲肉则在中间调弄着两种食物的和谐，突出了果肉的顺滑与细腻。真是一口气可以吃上好几块。有时突逢飘细雨，又没带伞，街头潮湿喑哑。那样一种冷寂的情味之中，去披萨店吃上一盘热乎乎的榴莲披萨，快慰之极。 近几年风靡的千层蛋糕，榴莲是当之无愧的霸主。刚毕业那会儿我常常馋得厉害，路过甜品店总是忍不住买上一块。隔着透明玻璃，指着那一团欲念之火画圈圈，吃完再扎扎实实地回家。 甚至为此跑去专业烘焙店学习甜点，每天斗志昂扬地烤蛋糕摊面皮练抹面。我有个闺蜜一直对蛋糕甜品之类的无感，但是榴莲千层她是吃的。一层面皮一层榴莲奶油，层次分明，榴莲那种殊异的香苦之味完美地化解了面皮的甜，到了嘴里自然也就不腻了。 上学时还爱去街头古老旧陋的西饼屋，因为那里有酥得掉渣的蝴蝶酥、层层叠叠包着榴莲馅儿的榴莲酥，还有窝着一大坨奶油的肥腴的泡芙。周末一放假就会呼朋引友坐了公交飞奔过去。只要一开店门，那里几乎永远喧腾。 大爷大妈呈S型排着长队，怀揣孙子孙女的“嘱托”，来这里领走属于他们的甜。便宜，好吃，淳朴的市井气息，所以吸引着蜂一样嗜甜的人群。尽管你后来明白那并不是真正的榴莲馅儿，奶油也只是低廉的植物奶油，但是那时的青春与快乐，却是无可替代无法追溯。 常有俗语说：一只榴莲三只鸡。粤菜里有一道补上加补的传统药膳——榴莲炖鸡，补血益气，滋润养阴。我是什么都愿意去尝试一下的。鸡块飞水，榴莲壳取白囊部分切块，榴莲肉（得用不是大熟的榴莲）去嫩皮。将榴莲与鸡肉共治一炉，慢笃笃地文火炖煮，入姜片提味儿，核桃仁大枣增香。 炖至最后，可以将榴莲肉弄烂，浓烈的榴莲香味便会喷薄而出，交织着鸡肉的清甜鲜美，格外诱人。《小欢喜》里有一幕，宋倩做了榴莲煲鸡。上一秒乔卫东还在一脸苦楚地嫌弃：“这股熟悉的屎味。”转眼却喝了满满一大碗，并卖力地啧啧称赞。  电视剧《小欢喜》里乔卫东喝宋倩做的榴莲煲鸡 除了以上的榴莲吃法，我以为最有趣的一种是：生烤榴莲。我喜欢的一家烧烤店，爱出奇制胜，在菜品上别出心裁。擅长烤各类小海鲜，也兼卖一些江湖气的特色菜。烤芒果、烤榴莲这类“黑暗料理”更是不在话下。 烤榴莲手法粗狂，年轻小哥直接将榴莲丢在烤架上，熊熊的炭火噼里啪啦，榴莲随着高温的催化也开始爆壳，从缝隙里扑腾出原始而甜蜜的浓香。大致等到果壳外表都焦黑了，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硬菜”上桌，引来一阵欢呼。此时榴莲的“铠甲”变软，褪去了泼辣野蛮，果肉中的水分因炙烤消减，口感出奇的香甜软糯，别是一番温情脉脉的风韵。那天，一桌人因为一只烤榴莲十分尽兴，吃完了还在回味。对待榴莲，只要你足够包容，它就会回报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店里还有一道创意小食让我难忘，名叫双脆起司烧。其实不过是微缩版的“三明治”。小小的馒头片上配一片嫩黄瓜，最上面覆一层沙拉酱，一碟隔空排着五六只。烤得略微焦黄的馒头片，干香脆口，黄瓜清新如夏天的风，浓郁的沙拉酱点睛。三种毫不相干的搭配竟然那么出彩。 早些年秦海璐主演的香港电影《榴莲飘飘》赋予了榴莲深刻痛楚的含义。当年青涩的秦海璐生动地演绎了香港边缘人的卑微与底层困境。她饰演的秦燕因为命运的捉弄到香港当妓女挣快钱，并结识了乐观单纯的小女孩阿芬，两个女子命定般地紧密联系在了一起。秦燕虽然成为了悲苦的妓女，却并没有表现出讨好客人的谄媚和自暴自弃的凄惶。  电影《榴莲飘飘》 后来秦燕达到期限放弃香港的妓女角色回到了东北的家乡，决意开始新的生活，却时时感到“不堪的过去”与迷茫的未来撞击心灵的隐痛。 好友阿芬给她寄来了一颗热烈的榴莲，榴莲也成了全片的一个隐喻，哪怕它那么难堪、丑陋，拨开内心，也尽是细腻柔软和香甜。榴莲就像人生，是苦是甜是香是臭，都要亲口尝一尝。 阿芬在信中说榴莲：“吃的时候很臭，慢慢地又觉得很好吃。” 又见榴莲飘飘，灿烂的夏天终于是要来了。 作者档案  暮易 情怀美食痴迷者 以美食观照喜怒哀乐 用身心遍尝人生百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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