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气候的原因,东北的农活儿一般都是从三月份开始备耕,四月份种地,八月份收割麦子,九月份开始收秋,期间是田间管理。所以每年在这将近七个月的时间里,农民们基本上都是处于劳碌之中,只有在放秋垄和拿大草的时候,才可以喘口气儿、轻松一点儿。 我记得是七三年的秋天吧,有一次放秋垄,在歇气儿的时候,打头的(东北称领头干活的人)想调节一下气氛,对大伙儿说:反正现在也不累,这样干坐着多没意思,不如每人唱一段儿乐呵乐呵怎么样?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伙儿的热烈拥护。于是从打头的开始就各显神通地唱了起来。有唱“王二姐思夫”的,有唱“小五更”的,有唱“单出头”的,多数都是东北民间流行的小调,也有唱革命歌曲的,虽说是南腔北调,五花八门,倒也十分热闹。轮到我时,我不会唱当地人们唱的那些东西,但不唱还不行,只好唱了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里杨子荣的一段唱。这一唱不要紧,可能是感到新鲜吧,大伙儿听罢可就来了劲儿了,不依不饶的非得让一段一段往下唱。我看着大家伙儿高兴的样子,自己也兴奋起来,就又唱了《智取威虎山》、《沙家浜》里的几个段子。那一天,大家伙儿好高兴,我也很开心。 有一天,忽然生产队长让我去大队部一趟,说大队孙书记找我有事。我不知何故,急忙赶到了大队部。一见面,孙书记就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会唱样板戏,还唱得不错?我不好意思地说:那是凑热闹瞎胡哼哼两句,唱得不好。孙书记笑着又问:会乐器吗?我回答说:略会一点儿。都会些什么?孙书记又问。我说:口琴、笛子、二胡,但都是半瓶晃荡,没事时吹拉着玩儿的。识谱吗?我说简单的还可以。他随即打电话让大队中心学校的音乐老师带着笛子、二胡还有厚厚的一本谱簿赶了过来。我心里嘀咕着,干嘛呀这是,考我啊!我就随便地吹、拉了几首小曲子,念了一段简谱,看孙书记的表情还挺满意,他说:好了,你回去吧。我一头雾水似地又回到生产队干活儿去了。 第二天早上出工的时候,小队长把我叫到一边说:你不用下地干活了,大队刚才来电话,让你到大队宣传队报道,这回可好好显显你的身手吧。这时我才知道,根据上级的指示精神,每个大队都要成立一个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配合当前的形势,宣传毛泽东思想和政治任务。原来孙书记昨天现场考我就是在物色人选呢。 就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抽到了大队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宣传队里有三十多个人,绝大多数都是知青点儿里的知青——刚出校门的青年人,一个个能歌善舞,能说会唱,可以说是多才多艺,有了他们,宣传队里显得生气勃勃、活跃的很。我的主要任务在乐队,吹笛子、拉二胡,也说数来宝、三句半什么的,有时间帮着编编稿子、改改词儿,忙忙乎乎也闲不着。在宣传队里我与知青们相处得非常融洽,有时候我也给他们提提建议,帮着他们完善演出的一些细节,大伙儿都很尊重我,天天大哥大哥的叫着,其乐融融。 在宣传队里, 因为唱二人转的需要,我学会了吹唢呐,为二人转的演出增添了不少气氛。 三十多年前的东北农村,十冬腊月,零下三十四度,滴水成冰,地动如铁,什么活计也干不了,人们只好呆在家里闲玩儿。为了活跃农村的文化生活,每年冬天大队都要组织青年男女扭大秧歌,因此我又被逼得学会了吹喇叭,慢慢地练成了一名年轻的“喇叭匠子”。就是现在回想起当年东北农村的大秧歌,我的心里还是热乎乎的呢。 经过精心挑选的一百多人的大秧歌队伍,男女各半、各成一队,披红挂绿,一字儿排开走在大街上的时候,还真是威风好看呢!漂亮爱美的大姑娘和标致机灵的小伙子在前面打头,喇叭一响,大鼓一敲,大家伙儿的精气神就抖擞了起来,一个个英姿飒爽、神采激扬,彩绸飞舞,男女互动,扭得那个美、那个浪啊,真是好看极了。这时候,听到喇叭、锣鼓声的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各自的屋子里呼啦一下全都涌到了现场,把秧歌队伍围了起来,人们说着笑着,指指点点,对扭秧歌的大姑娘小伙子品头论足,看那个姑娘长得漂亮、身段好、扭得浪;看那个小伙子长得精神、扭得起劲儿,嗨!反正大家伙儿的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那时候,秧歌队到了哪个屯子,那个屯子就沸腾了。可以说,在那个年代,看大秧歌就是东北农村冬季里人们最大的期盼、最大的乐趣和文化享受了。 一九七五年元旦前夕,县里突然下发文件,要求以各公社为单位组织大秧歌进城进行大型文艺汇演。主抓这项工作的是公社文艺站的小池同志,他是当时公社书记的儿子,一个很有思想和责任心的青年。他提出,固有的老秧歌形式已经满足不了这次全县大型文艺调演的需要,必须推陈出新,把秧歌与舞蹈结合起来,以舞蹈秧歌的形式表演,才能独特而新颖,取得好的效果。他的这一提议得到了领导的支持,马上在全公社范围内抽调有关人员设计动作、编舞谱曲、购置服装和组织人员进行排练。很快,公社文艺站的同志把一共二十套的舞蹈动作编出来了;公社中学的音乐老师们把曲子谱出来了,可是问题也出来了:就是从各大队挑选的十多名老喇叭匠根本不识谱,只会吹那几声老秧歌调子,更不用说舞蹈曲子的变调了。这次舞蹈秧歌的主要特点,就是吹喇叭的人要根据总领队的手势而变换曲调,来指挥扭秧歌的人变换姿势和队形。这个关键问题难坏了小池同志。这时不知是谁向他推荐了我(当时我已考上了大队民办教师,在学校教书了),他立刻通过大队把我从学校调进了公社秧歌队。二十支舞蹈秧歌谱子我很快就熟练地背会了。两百名(男女各半)扭秧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知青和各大队秧歌队伍中的佼佼者,他们也被新颖的舞蹈形式所吸引,学习格外卖力,接受也快。经过十多天的排练,动作已基本到位,到了彩排的时候,喇叭一响,大鼓一敲,一个个披红挂绿,精神百倍,踩着鼓点儿,迎着喇叭调子甩绸展袖,翩翩起舞,潇洒倜傥,真是好看极了。 等到大秧歌进城汇演那天,全县二十多个乡镇和县直单位共三十多只大型秧歌队伍几乎排满了县城的主要街道。尽管已是零下三十多度的隆冬寒天,但由于是多年不遇,首次举行全县大秧歌汇演,观看者是人山人海,可以说是万人空巷。最让人耳目一新和引起轰动的就是我们公社新编排的舞蹈秧歌,让城里的人们大开了眼界。由于推陈出新和精彩的表演,我们公社拿到了全县调演第一名,我在这次活动中也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吹喇叭吹得腮帮子疼了好多天呢。 几十年过去了,至今回忆起那次大秧歌进城时轰轰烈烈的场面和被评为全县第一名时队员们欣喜狂欢的情景,依然是历历在目,激动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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