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目】 [作品介绍] 【作者介绍】 [注释] [译文] [赏析一]~~[赏析五】 【古风泊客一席谈】 杂诗二首
其一 岩岩钟山首,赫赫炎天路。 其二 远送新行客,岁暮乃来归。 [作品介绍] 杂诗,是孔融著诗歌。杂诗是孔融感慨之作,前一首写出了孔融对天地人生的看法和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决心,后一首写出了孔融丧子后的悲痛心情。 [作者介绍] 孔融(153-208),字文举,鲁国(治今山东曲阜)人,东汉文学家,“建安七子”之首。家学渊源,是孔子的二十世孙,太山都尉孔宙之子。少有异才,勤奋好学,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并称俊秀。献帝即位后任北军中侯、虎贲中郎将、北海相,时称孔北海。在郡六年,修城邑,立学校,举贤才,表儒术。建安元年(196),征还为将作大匠,迁少府,又任大中大夫。性好宾客,喜抨议时政,言辞激烈,后因触怒曹操,为曹操所杀。能诗善文。散文锋利简洁,代表作是《荐祢衡表》。六言诗反映了汉末动乱的现实。原有文集已散佚,明人辑有《孔北海集》。 [注释] 1、“吕望”“管仲”“夷齐”等人皆为古代名士,政治家。 2、吕望:中国商周之际军事家。生卒年不详。又名尚,姜姓,吕氏,字子牙。齐国始祖,称太公望,俗称姜太公,是周灭商的重要筹谋者。 3、管仲:(?一公元前645)名夷吾,齐国颍上(今安徽颍上)人,春秋前期的大政治家。出身于没落贵族家庭,少年家贫,“常与鲍叔牙游,鲍叔深知其贤”(《史记·管晏列传》),公元前685年齐桓公即位,经鲍叔牙推荐被任为卿。管仲辅佐齐桓公四十年,对齐国进行了大力改革,齐国国力大振,齐桓公因此“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同上),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个霸主。 4、夷齐:伯夷、叔齐,是商朝时期的北方孤竹国君的两个儿子。老孤竹君生前留下遗言,命少君叔齐继位;可当父王死后,叔齐却推让给长兄伯夷,伯夷以父命难违推逃。叔齐仍不肯继位,亦逃。二人同走,欲晋见周文王西伯姬昌,在半路恰 遇武王伐纣,于是叩马而谏,武王未听。夷齐耻于臣周,采薇不食周粟,饥饿而死。古代因之有“夷齐让国”之说,儒家对于他们的行为甚为推崇,认为其品行崇高(虽然我们今天看来十分迂腐)。 [译文] 其一 高峻寒冷的钟山石首,与炎热至极的南方之路,地理位置差异,冷热悬殊,对比强烈。 其二 远送新交的朋友走后,赶回家中已是年终了。 这是孔融流传下来的《杂诗二首》,其一写远大的政治抱负,情辞慷慨;其二写丧子之悲痛,情致哀婉悲切,都有抒情色彩,极冨感染力。我们先来解释第一首。 “岩岩钟山首,赫赫炎天路” 二句:岩岩,高峻的样子。《诗经·鲁颂·宫》:“泰山岩岩,鲁邦所詹。” 钟山,北海中的山,极寒冷的地方。赫赫,炎热。炎天,指南方。钟山为极寒之地,炎天为极热之地,两相对比,喻“世道炎凉”。这两句的意思是说,高峻寒冷的钟山石首,与炎热至极的南方之路,地理位置差异,冷热悬殊,对比强烈。 “高明曜云门,远景灼寒素” 二句:高明,地位显赫气势灼人的权贵。曜(音耀),炫耀。云门,上接云汉的高门。远景,余光,余焰。景,日光。灼,烧灼,熏炙。寒素,门第低微的寒族。这两句是说,地位显赫的权贵,气焰直侵云汉;他们的余光气势逼人,熏灼寒门。 “昂昂累世士,结根在所固” 二句:昂昂,高超挺拔的样子。累世士,累积几代才出现的贤才。累世,连续几代。结根,扎根。此二句言超群出众的贤才是连续几代积累的结果,是需要牢固的根基的。 “吕望老匹夫,苟为因世故” 二句:吕望,太公望,姜姓,吕氏,名尚,号太公,又叫姜子牙。传说七十多岁被周文王发现,任为师,佐周灭商,因功封于齐。匹夫,平民百姓。世故,时世的缘故。此二句说,姜太公一介平民,由于时世的机缘而大有作为。 “管仲小囚臣,独能建功祚” 二句:管仲,春秋齐国人,名吾夷,先辅佐公子纠,公子纠与桓公争位失败后管仲被囚,经鲍叔牙举荐,受到桓公重用,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成为春秋五霸之首。功祚,功勋业绩,指齐桓公的覇业。这两句是说,管仲本为一囚徒,却能帮助齐桓公建立伟大的覇业。 “人生有何常?但患年岁暮” 二句:年岁暮,岁月流逝。屈原《离骚》:“恐年岁之不吾与。” 此二句是说,人怎能永久活着呢?我年纪老了。感叹人生无常,只恐年岁迟暮。 “幸托不肖躯,且当猛虎步” 二句:不肖,自谦之辞。猛虎步,像猛虎一样的步伐。比喻雄俊豪迈气概。这两句说,有幸托此不肖之躯,应当像猛虎一样奋勇前驱。 “安能一苦身,与世同举厝” 二句:安能,怎能。一身,一辈子,一生一世。举厝(音措),举止行为。此二句意思是,怎能困苦终生,与世俗同流合污呢? “由不慎小节,庸夫笑我度” 二句:小节,琐碎的亊情。庸夫,平庸的人。度,器量,胸怀。此谓由于不拘小节,庸夫讥笑我的器度胸襟。 “吕望尚不希,夷齐何足慕” 二句:希,稀罕,敬慕。夷齐,商代孤竹国君之二子伯夷、叔齐,兄弟二人。相传孤竹君死后,伯夷、叔齐推位让国,逃奔西北周。周灭商后,二人耻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饿死在首阳山。这是说吕望尚且无需敬慕,何况伯夷与叔齐呢? 这是孔融《杂诗二首》中的第一首,是诗人以景托怀的励志之作。那么,这首诗是作者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写的呢?孔融是忠于汉室的,他素与曹操政见不合。他反对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经常嘲讽曹操,曹操很恼火,但为了笼络人,只能隐忍,暗地里却示意与孔融有仇的郗虑弹劾孔融,使孔融被免职在家赋闲。然后曹操又写信给他,希望他与郗虑搞好关系,以后说话、做亊情不要那么浮华率意,要小心一点,谨慎一点。孔融回信说:不必。我现在已经能够心情愉快地接受这样免职。此诗就是作于这一时期,抒写这样的心情。全诗20句,分三层: 前4句是写景,写高峻寒冷的钟山,与炎热至极旳南方之路;地位显赫气势灼人的权贵,与门第低微的寒族,两相对比,喻世道之炎凉,实指曹操煊赫的威势。 中间12句写诗人自己坚定不移的节操、抱负和志向。“昂昂累世士,结根在所固” 超群出众的贤才是连续几代积累的结果,只有像山川这样根基牢固的人才可以昂首于天地之间。这是孔融自喻,他是孔子20世孙,祖上世代为官,根基牢固,出身高贵。他打心眼里看不起宦官出身的曹操。但对曹操重视人才等策略还是比较佩服的。转下来引用“吕望”、“管仲”二人的亊迹,来说明一个人只要有远大的抱负和志向定能成就一番亊业。然后诗人发出感叹“人生有何常?但患年岁暮”,可惜我老了。但话锋一转,“幸托不肖躯,且当猛虎步。安能苦一身,与世同举厝。” 表明自己不服老,也不安于现状,立志要成就一番亊业。 最后4句写支撑自己的气节和风骨。他对世俗很蔑视(“庸夫笑我度”),对于“吕望”尚不稀罕,对“夷齐”又何存仰慕呢? 纵观全诗可以看出孔融的志气很高,因为不好直言,所以借史述怀,慷慨言志。通过描写地理位置的差异,高门寒族的悬殊,时势英雄的发迹等,揭示世亊无常,穷者能达的人生哲理,表达了诗人高傲疾世,一身正气的高洁品格。全诗笔力隽逸,苍劲悲凉,气骨凌人,体现了孔融诗文“以气为主”的特点。 佚名 贰/ 第二首是写悼念幼子夭折的悲伤心情,诗歌以乐府的笔触,叙写了三个悲惨场景: 首先,写从外归来,骤闻噩耗。“远送新行客,岁暮乃来归。入门望爱子,妻妾向人悲。闻子不可见,日已潜光辉。” 远送新交的朋友走后,赶回家中已是年终了。进门急着看心爱的儿子,却见妻妾对着别人哭泣。听说再也见不到儿子了,顿觉天昏地暗失去了光明。“日已潜光辉” 以日光之没喻儿子之死。这里暗伏着做为一个父亲常年在外,儿子临死时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心中是多么悔恨! 其次,是写赶往荒丘,面对孤坟。“孤坟在西北,常念君来迟。” (家里人对我说:)孤零零的坟墓在西北方,儿子在病中经常想念您为什么迟迟不回来。“ 褰裳上墟丘,但见蒿与薇。”褰(音愆)裳,提起衣服的下摆。墟丘,指坟墓。提起长衣的下摆,疾走到坟墓旁,只见坟上长满了蓬蒿与野豌豆。蒿,篷蒿。薇,野豌豆。“白骨归黄泉,肌体乘尘飞。”儿子的白骨早己埋在地下,儿子的肌体早就化为尘土随风飞扬。“生时不识父,死后知我谁?” 儿子还小时我离开了家,不认识父亲,现在来坟前悼念,难道孩子阴魂能知道我是谁吗?“孤魂游穷暮,飘飖安所依?” 穷暮,长夜,指地下。孤魂在无尽的黑暗里游荡,飘飘摇摇哪里有他的依靠?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牵挂,对儿子的疼爱,不但在他活的时候疼寒疼暖,而且死后还放不下,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最后写哀叹人生,表达了子不识父、父亲失嗣的哀悼之情。“人生图嗣息,尔死我念追。俛仰内伤心,不觉泪沾衣。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 希,同“稀”,少也。人生在世希望有子继承,他却先死了让我哀悼追丧,倒下去爬起来止不住我内心的伤痛,不觉得泪水已沾湿了衣裳。人生在世有天命,可怜他年纪幼小死的过早。 这首诗以白描的手法写了诗人的丧子之痛,塑造了一个至哀无声的慈父形象,格调悲凉,情感浓郁,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后世对此诗有许多中肯的评价。张玉谷《古诗赏析》:“伤子自伤,无不包括。” 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亦述写与此诗同样的情景,沈德潜《古诗源》评曰:“少陵《奉先咏怀》,有‘入门闻号眺,幼子饥已卒’句,觉此更深可哀。” 这些评论都肯定了孔融诗歌的凄婉悲切的色彩,具有“建安风骨”的特征。 佚名 叁/ 第一首诗从文中来看当为诗人以景托怀的励志之作。 分析前四句是在写景(钟山),"昂昂累世士,结根在所固"是在说古往今来,只有象山川这样根基牢固的人才可以昂首于天地之间。接下来引用"吕望"、"管仲"二人的事迹,来说明一个人只要有远大的抱负和志向,定能成就一番事业。然后诗人发出感叹"人生无常,但患年暮",但话锋一转:"幸托不肖躯,且当猛虎步。安能苦一身,与世同举厝。",表明自己不服老,也不安于现状,立志要成就一番事业。最后四句是在表明自己对于世俗的蔑视(庸夫笑我度),他对于"吕望"尚不希奇,对"夷齐"又何存仰慕呢? 从文中来看,孔融的心气很高,对于那些古之先贤之流不以为然,认为自己一定能够超越他们,做出更大的成就。只可惜孔融心高气傲,在政治上不肯向世俗低头,最终为曹操所杀。不过此诗虽然文学价值无甚特别之处,但通篇气势磅礴,充分表达了作者的心境和志向,值得我们后人赞叹。 佚名 肆/ 关于孔融的《杂诗》二首,首见收于《古文苑》,但据《文选》三四曹植《七启》注、四三孙楚《为石仲容与孙皓书》注、四四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注、五三陆机《辨亡论》注等,二诗又见于《李陵集》,故对二诗是否孔融所作,历来存在争议。如《广文选》十五、《诗纪》三、《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孔少府集》、《汉魏六朝名家集·孔文举集》等均以孔融之名收录;沈德潜《古诗源》、朱东润主编《历代文学作品选》上编第二册在孔融名下选收《杂诗·其二》,游国恩主编本《中国文学史》也将《杂诗·其二》作为孔融诗予以解析,说明都认同《杂诗》二首为孔融所作;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俞绍初辑校《建安七子集》等将二诗系于孔融名下,但指出另见于《李陵集》;葛晓音《八代诗史》、傅刚《魏晋南北朝诗歌史论》、韩格平《建安七子综论》等视二诗为孔融作。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则称二诗“经证知出李陵集”,故将其收入《李陵录别诗二十一首》;钱志熙《魏晋诗歌艺术原论》称《杂诗·其一》“传为李陵诗”;吴云主编《建安七子集校注·孔融集校注》前言接受逯钦立的看法,认为二诗与孔融的经历、思想不相吻合;郭预衡主编本《中国文学史》、徐公持《魏晋文学史》等论述孔融诗时都不提《杂诗》二首。根据我们的考证,《杂诗·其一》为孔融作确定无疑,并且作于灵帝光和三年初次任职杨赐掾属时,孔融时年28岁。 一、关于《杂诗一、关于《杂诗··其一》作者诸异说辩证首先,虽然《杂诗》二首出《李陵集》为不少学者所认同,但可以肯定,《杂诗·其一》绝非西汉李陵所作。姑不论今人多以李陵与苏武赠答诗为伪作,即使是真的,本诗与李陵赠答诗的内容与风格都相去甚远。逯钦立《汉诗别录》根据李陵组诗之题旨、内容、用语、修辞等,认为所谓西汉李陵诗既非李陵所自作,也非后人所拟咏,《古今同姓名录》记后汉亦有李陵其人,但西汉李陵最著名,后人遂将后汉李陵诗和后汉末年文士诗附之于西汉李陵,所谓李陵诗实为“后汉末年文士之作”,故他将包括《杂诗》二首在内的所谓李陵诗总名为《李陵录别诗二十一首》。我们完全认同逯氏关于《杂诗》二首非西汉李陵作的看法,后汉李陵事迹无考,故划定《杂诗》二首为“后汉末年文士之作”的大致范围,对进一步的探讨也很有启发。 否定《古文苑》系《杂诗》二首于孔融名下的理由,也以逯氏的论证较为充分。逯氏认为“《古文苑》乃唐人所藏残书,宋时由一编次为九卷,且讹缺已甚,不可完全据信。”而《杂诗·其一》诗句“李善数引皆作李陵,必有根据”。他并推测造成讹误的原因是“原本《古文苑》此二诗与李 陵录别诗等均在第四卷,李陵以后,即为孔融,以相毗近,故易有此窜乱耳。” 逯氏之说虽言之成理,但仍可提出问题:《古文苑》为唐残书并多讹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辩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等书都予指出,可见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也指出“然唐以前散佚之文,间赖是书以传”,是否此二诗系于孔融名下一定讹误?《文选》李善注固然严谨,但《古文苑》与李善注在时间上哪个更早,今已无从得知,假定李善注早于《古文苑》,也还是无法确证《古文苑》为误。我们认为,在没有充足事实根据的情况下,还是应该更为审慎。而相较于前述以外在因素做依据的做法,高度尊重作品本身,当是更为可行的方法。遗憾的是,逯氏能够根据诗之题旨、内容、用语、修辞等论定非西汉李陵作,否定非孔融作却完全忽略了考察作品与孔融的关系,未能保持论证方法的一致性。故本文按逯氏所划定的《杂诗》二首为“后汉末年文士之作”这样一个范围,对照《杂诗·其一》的具体内容,以作进一步的讨论。 平情而论,《杂诗·其一》可能的作者只能是如此两类:一类是创作《古诗十九首》等的没有留下名姓的东汉晚末期中下层知识分子,一类是东汉晚末期的著名文士。《杂诗·其一》宣称“且当猛虎步”、“吕望尚不希,夷齐何足慕”,直指“吕望老匹夫”、“管仲小囚臣”,那么,在东汉晚末期,哪些人又可能具有如此伟志与气魄呢? 必须指出,将这首表现人生伟志与气魄内容的诗放在全部现存的东汉晚末期诗作中,其高度特殊性是显而易见的。东汉晚末期固有不少志向宏大、放达不羁的著名文士,但如赵壹虽恃才倨傲,却只是赋“刺世嫉邪”之赋,赋中所附两首五言诗,也限于写“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的忧愤;郦炎写《诗二首》,虽以“灵芝生河洲”自喻,其歌咏“陈平敖里社,韩信钓河曲,终居天下宰,食此万钟禄,德音流千载,功名重山岳”,也有其人生宏大理想的投影,但其感伤“绛贯临衡宰,谓谊崇浮华,贤才抑不用,远投荆南沙”,“抱玉乘龙骥,不逢乐与和,安得孔仲尼,为世陈四科”,表达的是命运多舛、高才难遇知音的深刻苦闷。二人的诗作仅止于批判不合理现实及发抒求仕苦闷,实难与《杂诗·其一》所表现的高度自信、自负相颉颃。再如边让,曾被蔡邕《荐举边让书》高度赞誉:“使让生在唐虞,则元、凯之次;运值仲尼,则颜、冉之亚,岂徒俗之凡偶近器而已。”其《章华台赋》也关注、对举吕望、管仲,但却是渴求在灵帝闇弱的特定时代,出现吕望、管仲这样的杰出宰辅,以追随其建功立业,而非期许自我成为吕望、管仲式的宰辅,甚且以贬低吕望、管仲来表达这种高度膨胀的自我期许。这容易让人想到,《杂诗·其一》的作者,应该享有较赵壹、郦炎、边让等著名文士更为崇高的声望,其人生抱负当更为宏大,而行事风格更为桀骜不驯,并具有符合创作本诗特定内容的政治文化背景与仕进条件。依照同样的理由,创作《古诗十九首》等的东汉晚末期中下层无名作者似也难以写出如此诗作。当然,正如我们前面论逯氏之失,如将这种推论作为惟一的论定方向,也会有其弊病。因为仅逯氏《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卷十二所收录的东汉晚末期实际为无名氏的古诗就有70多首,收录有名姓的诗也为数不少,而在流传过程中,也当有不少作品遗失。综合考虑这三类具体情况,仅以现存之作中没有什么就论定当时绝无什么,自然不尽科学。但将此一推论作为通向发现重要事实证据的桥梁之一,应不失为可行之法。 二、孔融初次任职司徒杨赐府时间等考辨 结合《杂诗·其一》所表现的人生伟志与气魄内容来看,在东汉晚末期知名文士中,孔融应是最符合写作此诗的可能人选。 《三国志·崔琰传》裴松之注引司马彪《九州春秋》称,“融在北海,自以智能优赡,溢才命世,当世豪俊皆不能及”、“亦自许大志”,《后汉书》本传称其“负其高气”。这些对孔融实际参与政治生活后思想行为的描述与评价,都是较为客观准确的。而事实上,孔融的高度自信、自负,是贯穿其整个人生的。如裴注引《续汉书》记他十余岁见“有重名”“非当世英贤及通家子弟弗见也”的河南尹李膺,就已经以老子与孔子的关系比拟自己与李膺累世通家。 在帝王神圣光环逐渐褪色、文化高门与清流之士高自尊崇的东汉晚末期,身为“素王”孔子之后的孔融,与赵壹、郦炎、边让这些家庭出身不怎么高贵的文学名士相比,其在展开政治人生追求时,的确底气更足,更易具有平视王侯将相的精神气度。《后汉书》本传记载,孔融曾以掾属这种较低官职身份,而敢于不遗余力揭举宦官罪恶;他奉长官杨赐之遣,谒贺当迁为大将军、行将执掌朝政的河南尹何进,却因不满自己没有被及时通报,遂“夺谒还府,投劾而去”;他敢于公然违忤专权董卓;终以多次嘲侮曹操而为操所杀。在东汉晚末期,以士节自励、不屈上官的例子很多,但如孔融一样自视甚高、目无余子,轻视、藐视宰辅类权势人物的,毕竟罕见。故孔融与被《后汉书》本传评价“气尚刚傲、好矫时慢物”的祢衡结为忘年契友,正是以气类相从。若对读《杂诗·其一》的“且当猛虎步”、“吕望老匹夫”、“管仲小囚臣”、“吕望尚不希,夷齐何足慕”,的确与孔融其人若合符节,这诚然就是孔融式的典型语言。而在东汉晚末期的文人中,很难找出同样之例。 当然,此诗若果为孔融所作,其早期不可能写这样的诗作。《三国志·崔琰传》裴松之注引《续汉书》记孔融年16岁(应为17岁)曾以私纳党锢之禁中的著名党人张俭下狱,名震远近,“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并以俊秀为后进冠盖,融持论经理不及让等,而逸才宏博过之”,《后汉书》本传记孔融出名后,“州郡礼命皆不就”。按孔融出名在建宁二年(169年),正当党锢最黑暗年代。早在延熹九年(166年)冬十二月,党锢事起,司隶校尉李膺等二百余人受诬下狱;建宁元年(168年)秋,则有太傅陈蕃与大将军窦武被诛事件;建宁二年(169年)十月,又有李膺等以钩党冤死事件。在黑云压顶的严峻政治形势下,有识之士纷纷选择辞官隐居或拒绝征辟等消极反抗方式。孔融正是面对党锢之难,作出了“州郡礼命皆不就”的自觉政治人生选择。故在这样的特殊黑暗时期,孔融显然不可能创作如《杂诗·其一》这样刻意抒发追求仕进豪情壮志的诗作。 此诗若果为孔融所作,则以作于灵帝光和三年他初次任职杨赐掾属时最有可能。孔融初次任职情形如何?根据《后汉书》本传记载,孔融的初次任职是“辟司徒杨赐府”,但没有提及任职的具体时间。《后汉书·灵帝纪》记载杨赐两任司徒:一次在灵帝熹平五年(176年)十一月至熹平六年(177年)十二月,一次在光和二年(179年)十二月至光和四年(181年)闰九月。学术界对孔融初次任职的时间,看法也颇具分歧。如陆侃如《中古文学系年》系于熹平五年,韩格平《建安七子综论》以为在孔融25岁或27岁,即熹平五年或光和二年,吴云主编《建安七子集校注》以为在光和二年,孙至诚《孔北海集评注》、刘汝霖《汉晋学术编年》、俞绍初辑校《建安七子集》附《建安七子年谱》系于光和三年(180年)。这些说解推测较多,陈述理由为少。为便于进一步讨论,我们先来讨论何以孔融初次任职是在光和三年。 其一,《三国志》裴注引《续汉书》有孔融任职“时年三十八”的记载, 正如孙至诚所言:《续汉书》指孔融被“司徒大司马辟举高第,累迁北军中候,虎贲中郎将,北海相,时年28”,“若谓迁中候中郎将北海相均在是年者,实则公之出为北海相,以忤董卓旨,而卓之专国政,在中平六年,则年二十八云者,特以其辟司徒府言之而已”。也就是说,《续汉书》所指出的是孔融初次任职的年龄。而孔融生于汉桓帝永兴元年(153年),光和三年正为28岁。 其二,孔融与宦官集团不共戴天,又自视甚高,在党锢之禁正严,宦官强势统治时,他采取了拒绝征辟的消极反抗态度。熹平年间(172—177年),党锢之禁有渐趋松弛之势,但宦官势力尚强,仍主导当时政局。元年有宦官讽司隶校尉段颖捕系太学生千余人之事,五年闰五月更有永昌太守曹鸾坐讼党人弃市,诏党人门生故吏父兄子弟在位者皆予免官禁锢。而在选举方面,“三互法”等严苛选举制度的实行,使“禁忌转密,选用艰难”。 光和元年至三年(178—180年),政治文化环境出现相对宽松局面。尤其光和二年中常侍王甫等宦官首领被诛,四月,大赦天下,诸党人禁锢小功以下皆除之,为摆脱宦官专权、使政治秩序走向正常化创造了一定条件。但光和二年十月,司徒刘郃等谋诛宦官,“事泄,皆下狱死”,政治形势又有反复。正是在迭遭反复的特定政治背景下,杨赐于光和二年十二月再次出任司徒。我们知道,灵帝时代的一大政治特点,就是灵帝优柔寡断、依违于宦官与清流大臣之间。宦官与清流难以调和的矛盾斗争以及灵帝的摇摆不定,使乔玄、杨赐等重要大臣被任了又罢、罢了又任,既无以保证其匡时辅政的持续性,也难以根除宦官专权之弊。光和二年杨赐的再次出任司徒,实际凸显了党锢之禁解除后亟需解决的一大时代政治难题,就是怎样彻底改变闇弱的灵帝不断在专权宦官与清流大臣之间摇摆,使清流大臣被任了罢、罢了任,甚至予以诛杀的恶性循环状况。在灵帝闇弱无能的现实政治形势下,朝野都盼望能够出现真正正直而能力杰出的吕望、管仲式宰辅人物。故早在光和元年,杨赐本人就在劝戒灵帝内多嬖幸、外任小臣时,举了虹贯牛山时管仲谏桓公无近妃宫之例,希望灵帝能够真正任用仲山甫类的宰辅。但杨赐、乔玄等老年著名清流领袖被任了罢、罢了任的事实,说明他们并不能成为真正足以影响灵帝、彻底扭转宦官专权局面的有力宰辅人选。在有识之士看来,光和二年党锢之禁已经解除、宦官与清流的再次争斗也已过去,清流领袖杨赐于十二月的再次出任司徒,就只是一种过渡,要彻底扭转时局,还必须出现新的有力宰辅人物。就孔融来说,他胸怀大志,十分自负,他既看到杨赐是宰辅的过渡性人物,也以未来的宰辅之才自任,故经过一段思考,决然出应司徒杨赐征辟。要不然,就很难解释高自尊崇、目无余子、一直拒绝征辟的孔融,如何肯俯就掾属之类的较低官职。故孔融在光和三年初次出应司徒杨赐征辟的可能性,显然要比宦官势力尚强、仍主导当时政局的熹平五六年间出任司徒杨赐掾属为高。而《杂诗·其一》,正与孔融初次出任司徒杨赐掾属的情形相合。 三、《杂诗《杂诗··其一》作于光和三年初次任职时考辨由《杂诗·其一》与孔融在灵帝光和三年出任司徒杨赐的特定情境、心态密合无间,我们认为,《古文苑》将《杂诗·其一》系于孔融名下准确无误;进一步说,《杂诗·其一》实作于光和三年孔融初次任职杨赐掾属时,孔融时年28岁。主要证据为三: 一是光和三年司徒杨赐既愿征召孔融为其掾属,必然对孔融十分自负的为人有所了解,并能宽容其“不羁”的语言风格与行为举止。从杨赐后来派遣孔融做谒贺即将出任大将军主宰朝政的何进之使,可知杨赐十分信任他,并当有推荐他与何进交往的特殊用意。孔融的“夺谒还府,投劾而去”,显然是对大将军府未能深切理解杨赐的特殊用心,未能按孔融的自我期许予以重视接待的报复,而这类使气任性行为,正是东汉一些标榜、维护自我人格的名士的惯常做法。孔融选择司徒杨赐作为其首次出仕的长官,既是对杨赐的信任,也愿意借《杂诗·其一》毫无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宏伟志愿。故“且当猛虎步”、“吕望老匹夫”、“管仲小囚臣”、“吕望尚不希,夷齐何足慕”,既写出了杨赐再次出任司徒后呼唤吕望、管仲式强有力宰辅人物出现的时代心声,也表明自己出仕的壮志就是要做超迈吕望、管仲式的强有力宰辅人物。这与前所提及的孔融日后“自以智能优赡,溢才命世,当世豪俊皆不能及”、“亦自许大志”,“负其高气”,是完全一致的。 二是孔融迟至28岁才出仕,必须面对时人对向来高傲拒绝征辟的他居然委屈出仕掾属的疑问甚至诘难。《杂诗·其一》之“由不慎小节,庸夫笑我度”,正指出了世俗对自己不重小节及委屈出仕所持的嘲笑态度;“安能苦一身,与世同举厝”、“吕望尚不希,夷齐何足慕”,正强调了自己不同流俗,志向高远,不能为了与世俗保持一致而自甘埋没,苦其一生。“人生有何常,但患年岁暮”,是说自己何时拒绝征辟,何时出仕,其屈伸变化都要看形势发展合宜与否,并不会拘守僵化陈规,所忧虑的只是年岁将暮;“幸托不肖躯,且当猛虎步”,是说“猛虎步”其实正是自己一以贯之的崇高人生追求。这就正面回答了以前的拒绝征辟并非是效仿伯夷、叔齐式的隐居,而是韬晦待时;“吕望老匹夫,苟为因世故”,则借吕望讲出自己年龄老大出仕,正是为救时而不惜委屈自我;“管仲小囚臣,独能建功祚”,也是说不在乎开始出仕时任掾属之类较低官职。这些反反复复的表白,都反映了孔融初次接受司徒杨赐掾属这种较低官职时所具有的特定复杂心态。 三是诗的开首即写“岩岩钟山首,赫赫炎天路。高明曜云门,远景灼寒素。昂昂累世士,结根在所固”,表白自己高贵的圣人家庭出身与累世蓄积、一以贯之的高昂之志,既与寒素之士所见小而所求低不同,也绝不会因时代变化而有所改变,故出仕较低官职不是如寒素之士一样满足于求得一官半职,而是为了“吕望尚不希”的“猛虎步”。这种对血统、出身的高度自负,与写作《古诗十九首》等无名中下层知识分子心态完全不同,也与出身平民的赵壹等著名文士异趣。 从上述三条证据,我们可以发此一问:如果说,关于《杂诗·其一》的可能作者的原情推测不可完全凭信,那么,在东汉晚末期,又如何能够找出第二位与此诗内容若合符节的人物来?我们认为,由《杂诗·其一》与孔融在灵帝光和三年出任司徒杨赐掾属的特定情境、心态的密合无间,已可确证《杂诗·其一》必为孔融所作。 再举《杂诗·其一》为孔融作于光和三年的两个重要旁证。一是边让作于光和三年的《章华台赋》,也对举吕望、管仲之典,正与孔融同一思致。关于边让《章华台赋》,我们另有专文详论,这里简要概述与本文题旨相关的方面。光和三年(180年),有两件有密切关联的重大事件发生。一件是本年夏虎见平乐观下,又见宪陵,司徒杨赐答灵帝诏问与中郎将张均上言,都认为是由于在位者“仁恩不著”、“率多奢暴贪残酷虐”、“有苛克杀戮之意”而招致天降虎患示警。一件是灵帝于本年冬拟建毕圭、灵昆苑,杨赐予以切谏,谏书有“坏沃衍,废田园,驱居人,畜禽兽”和“楚兴章华,郢人乖叛”之句,边让《章华台赋》显然是牵合光和三年两件重大政治事件,感而为赋以讽。因为人臣为“虎”与楚国子文被称为“鬭穀於菟”(子文出生被弃,得虎乳养,楚人以楚语称他为虎乳儿)而为令尹可以相拟,灵帝建台与楚灵王建章华台事相类。故《章华台赋》作于灵帝光和三年可以无疑。但与杨赐等的谏言多为就事论事不同,赋的结尾将讽谏的主旨放在了用人,“虑理国之须才”、“美吕尚之佐周,善管仲之辅桓”、“举英奇于仄陋,拔髦秀于蓬莱。君明哲以知人,官随任而处能。百揆时叙,庶绩咸熙”等,都是写用人问题的。而特意标举“美吕尚之佐周,善管仲之辅桓”,与孔融对举吕望、管仲用思完全相同。写灵王改过之后的效果,又特意提到“虽齐桓之一匡,岂足方于大持”,这种写齐桓称霸主要就是得到管仲的得力辅佐,而齐桓之亡也正由于宠信近习内侍的特别写法,婉指灵帝佞幸宦官近侍,使吕尚、管仲之类强有力的宰辅难以真正出现,也期盼吕尚、管仲类强有力的辅佐大臣彻底根除宦官专权,体现了边让对灵帝时代政治敏锐观察与深远思考,也有在较为宽松的特定政治文化氛围中对自己仕进的期待。可见,在光和三年杨赐等清流领袖在位、政治形势较为宽松时,仍显现趋向恶化的多种迹象,孔融、边让等都将希望寄托于能够出现超越杨赐等清流领袖的有如吕尚、管仲式的更强有力的宰辅。故“吕望”、“管仲”以凸显时代的心声,而被孔融、边让等分别在其诗、赋中重铸为具有重要象征意义的固定词语搭配。不同的只是,边让仅限于期望能够追随吕尚、管仲式的宰辅仕进,孔融则自我期许成为超越吕尚、管仲式的强有力宰辅人物。 二是从一定意义上说,光和年间有利于文学创作的政治文化环境,也为孔融创作《杂诗·其一》提供了必要条件。虽然东汉中后期儒风浮华,清流也未必真重实学,儒家经典未见得到真正重视,但在形式上仍接续重儒家经学而轻文学创作的思想观念。而在光和元年至三年(178—180年),政治文化环境渐趋宽松,尤其是灵帝的一些诏令,为文学之士的创作与仕进提供了较为有利条件。光和元年(178年)二月,灵帝始置鸿都门学,举召能为书、画、辞赋相课试,至千人。诸生课试及格者,任高官,乃有封侯赐爵者。灵帝本年还曾专门下诏为鸿都文学乐松、江览等32人图像立赞,以劝学者。光和三年(180年)六月,又诏公卿举能通《尚书》、《毛诗》、《左氏》、《谷梁》、《春秋》悉除议郎。尽管被灵帝委以高官的文学之士乐松、贾护等,多为无行之徒,蔡邕、阳球等也曾力谏置鸿都文学,但灵帝的这些举措,客观上对当时的文化学术与文学创作有较大影响,也刺激、推动了文学之士的求仕,故光和年间以文化学术及文学成就任职成为一时风尚。孔融因此有仕进的豪情壮志并借诗歌创作予以表达,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要之,从前面三部分的考论,我们得出结论:《杂诗·其一》为孔融所作确定无疑;作于灵帝光和三年初次任职司徒杨赐掾属之时,确定无疑。 佚名 伍/ 孔融(153—208年),字文举,鲁国(今山东曲阜)人。是东汉末年开创“‘以气为主’写文章”(鲁迅:《而已集》)风气的重要文学家。 曹操权力日重,而孔融的政见多与曹操相左,因而曹操与孔融在政治上日趋对立。孔融荐举的祢衡“裸衣庙堂”戏侮曹操,使这一对立尖锐化,孔融亦被驱赶至前沿阵地与曹操相刃。曹操为筹集军饷发布“禁酒令”,孔融就写成《与曹操论酒-》,历数酒的功德,指出曹操禁酒实为违犯天功人心。曹操从酒误政这一角度为他的“禁酒令”辩护,孔融即予驳斥。孔融并不否认曹操所例举沉溺于酒而失国的事实,但孔融则认为失国的根本原因并不止于酒,尚有女色;为什么不因此禁绝婚姻呢?曹操所托的“以亡王为诫”只不过是个遁词,骨子里不过“惜谷耳”(《与曹操论酒禁·又》),这使曹操十分难堪。曹操平定袁术后,曹操的儿子曹丕私纳袁术儿子袁熙的妻子甄氏。孔融再次讽讥曹操,说:“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曹操一时不解,问孔融“出何经典”。孔融答道:“以今度之,想当然耳”(《后汉书·孔融传》)。这些都为孔融被杀埋下了祸根,不过这些写成叼啁曹操的文字,寓庄于谐,在短章之内埋伏着深刻的社会意义,不止成为文学史上的趣谈,而且推拥着杂文这一文学样式的发生及发展。 佚名 《杂诗》 [汉诗·东汉·孔融] 其一 岩岩钟山首,赫赫炎天路。 高明曜云门,远景灼寒素。 昂昂累世士,结根在所固。 吕望老匹夫,苟为因世故。 管仲小囚臣,独能建功祚。 人生有何常,但患年岁暮。 幸托不肖躯,且当猛虎步。 安能苦一身,与世同举厝。 由不慎小节,庸夫笑我度。 吕望尚不希,夷齐何足慕。 其二 远送新行客,岁暮乃来归。 入门望爱子,妻妾向人悲。 闻子不可见,日已潜光辉。 孤坟在西北,常念君来迟。 褰裳上墟丘,但见蒿与薇。 白骨归黄泉,肌体乘尘飞。 生时不识父,死后知我谁。 孤魂游穷暮,飘摇安所依。 人生图嗣息,尔死我念追。 俯仰内伤心,不觉泪沾衣。 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 孔融,在群星璀璨的三国,其闻名程度绝对是不亚于桃园三结义的存在。千年启蒙教科书《三字经》“融四岁,能让梨”使孔融天下闻名。 《杂诗》二首的作者就是孔融,也很好地表现了孔融的人格、性格。 第一首诗文可以分为两段: 第一段,高门豪气。从首句到“结根在所固”。 “岩岩钟山首,赫赫炎天路。高明曜云门,远景灼寒素。”高峻寒冷的钟山石首,与炎热至极的南方之路,地理位置差异,冷热悬殊,对比强烈。地位显赫的权贵,气焰直侵云汉;他们的余光气势逼人,熏灼寒门。 此两句诗文,其实就是高门与寒门的背景对比。因此引出第三句诗文: “昂昂累世士,结根在所固。”超群出众的贤才是连续几代积累的结果,是需要牢固的根基的。 孔融是孔子的十九世孙。无论是历史还是当时社会,孔家自然是除了皇家之外的天下第二大高门家族。这里,孔融连续写了三句诗文来对比衬托高门大姓的权势,不是为了自我炫耀,而是为了对自己有更高的(仕途、作为、道德)要求。 第二段,自我期许。从“吕望老匹夫”到末句。 “吕望老匹夫,苟为因世故。管仲小囚臣,独能建功祚。”姜太公一介平民,由于时世的机缘而大有作为。管仲本为一囚徒,却能帮助齐桓公建立伟大的覇业。 孔融在第二段引出古代伟大宰辅人物,指出姜尚与管仲都是社会最底层人士,却能为国为君王作出这么大的贡献。孔融的画外音就是:作为伟大先贤的孔子后裔岂不应该作为更大? “人生有何常,但患年岁暮。”人怎能永久活着呢?我年纪老了。感叹人生无常,只恐年岁迟暮。 正话反说,表达了孔融坚定有为的信心、决心。 “幸托不肖躯,且当猛虎步。安能苦一身,与世同举厝。”有幸托此不肖之躯,应当像猛虎一样奋勇前驱。怎能困苦终生,与世俗同流合污呢。 全诗的诗眼和中心思想。“且当猛虎步”既是孔融的政治追求,也是行动纲领、人生准则。 “由不慎小节,庸夫笑我度。吕望尚不希,夷齐何足慕。”由于不拘小节,庸夫讥笑我的器度胸襟。吕望尚且无需敬慕,何况伯夷与叔齐呢。 换了另外一个人吟唱这最后两句诗,一定会被骂做“狂妄”,但是孔融不会,因为他既是孔子的裔孙,更有才高八斗的报国之才。 《杂诗》第一首,是一首励志之作。抒发了诗人高度的自我期许、远大的政治抱负,和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坚定决心。 《杂诗》第二首 是写出孔融丧子后的无比悲痛心情。 这第二首可以分为三段: 第一段,噩耗。从首句到“日已潜光辉”。 “远送新行客,岁暮乃来归。入门望爱子,妻妾向人悲。闻子不可见,日已潜光辉。” 远送新交的朋友走后,赶回家中已是年终了。进门急着看心爱的儿子,却见妻妾对着别人哭泣。听说再一见不到儿子了,顿觉天昏地暗失去了光明。 第二段,哀伤。从“孤坟在西北”到“飘摇安所依”。 “孤坟在西北,常念君来迟。”(家里人对我说:)孤零零的坟墓在西北方,儿子在病中经常想念您为什么迟迟不回来。 引用夭折之子的话,更显自责和哀岁。 “褰裳上墟丘,但见蒿与薇。白骨归黄泉,肌体乘尘飞。”提起长衣的下摆,疾走到坟墓旁,只见坟上长满了蓬蒿与野豌豆。儿子的白骨早己埋在地下,儿子的肌体早就化为尘土隨风飞扬。 儿子早已逝去,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等回到家时,已经是黄土一杯。 “生时不识父,死后知我谁。”儿子还小时我离开了家,不认识父亲,现在来坟前悼念,难道孩子阴魂能知道我是谁吗? “孤魂游穷暮,飘摇安所依。”孤魂在无尽的黑暗里游荡,飘飘摇摇哪里有他的依靠? 无比的哀痛、无比的自责、无比的思念。 第三段,痛惜。从“人生图嗣息”到末句 “人生图嗣息,尔死我念追。”人生在世希望有子继承,他却先死了让我哀悼追丧。 白发人送黑发人,无尽的痛惜。 “俯仰内伤心,不觉泪沾衣。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倒下去爬起来止不住我内心的伤痛,不觉得泪水已沾湿了衣裳。人生在世有天命,可怜他年纪幼小死的过早。 丧子之痛,只能归咎于生命的渺小和无奈。 ![]() 点击辑期图标,畅游古诗文世界。 《汉魏六朝诗选》 汉魏六朝是我国古代诗歌逐渐成熟的重要时期,这一段时间既有采自民间的乐府诗,也有文人创作的五言、七言诗;既有南方清丽婉约的诗歌,也有北方的铿锵之声。本书选录诗约300首,分为九部分:汉诗、魏诗、晋诗、宋诗、齐诗、梁诗、陈诗、北朝诗、隋诗;分4卷,汉诗一卷,魏晋诗一卷,宋齐诗一卷,梁、陈、北朝、隋诗合为一卷。全面的反映了当时各个朝代各诗人的不同风格和内容。余冠英突出了各时期的风格和代表作家,详加注释,是读者了解汉魏六朝诗歌的入门必备之册,既可以作为专业人士的备用资料,也可以作为文学爱好者收藏典籍。 作者:项籍等 编订:余冠英 成书时间:1958年 心 · 养性 · 品生活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别人抢不走的: 一是吃进胃里的食物,二是藏在心中的梦想,三是读进大脑的书。 古风泊客 ┃ 也许是最有深度的古文赏析微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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