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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三则

 曹会双chs 2020-04-27


我是高加林吗

(大红子):当我决心和他谈一场乡村恋爱时,我知道,我的爱是卑微的,我这个人是有些可怜的。愿赌服输,我不想让青春苍白,像村里的众多女孩子一样,一站一站地相亲,然后定亲,一两年后就结婚生娃,一辈子没跌宕,一辈子没波澜。

“大红子,我先和你说明白。我先和你谈谈试试,如果我找不到感觉,我们随时要结束的。”“好的,我明白。我们先试试,咱俩成了更好,不成,我对你不会死缠烂打的。”我一脸无所谓地说,回来偷偷哭了好几回,却依然去撞南墙,是好是歹,听天由命。

我在砖厂干活,姐妹们纳的鞋垫好看不说,还花样翻新。我一双双地纳着,一双双地送他。每次他都乐意地接,只要他接,我就高兴。鞋垫在我们这里是爱情地表达,就像戏里的绣球一样。

虽竭力维护,一年零三个月后,他决心要结束。因为早就说好的,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我不哭不闹,只是像电影里的刘巧珍一样,远远地看着我的“加林哥”慢慢走远。

(张伟):我之所以绝情地离开了大红子,是因为梦小田。我们是初中同学,毕业时,我上了重点高中,她上了一所职高。我们一直通信来着。三年后,我只能回乡。梦小田机遇不错,以合同工的身份,安排进了一所工厂的食堂,待遇不错。大红子仅仅是小学毕业,怎么说与我精神面貌不匹配。我想组合一个新型的农民家庭,初高中文化是底线吧。

梦小田不会纳鞋垫,却爱听流行歌懂朦胧诗,我们很谈得来。只是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沟壑,是合同工与非合同工。

“张伟,我们先得说清楚,谈段时间,如果我没感觉的话,你可不能纠缠我啊。”“好的,我明白。我们试试吧,毕竟是老同学相互了解的,成了更好,不成我也没遗憾了。”我心里很难受,却决心撞南墙,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我在村里的一个翻砂厂上班,挣的那点钱,不是给梦小田买了《女友》杂志,就是给她买了四大天王的正版磁带。每次看到这些东西,她就兴奋,对我格外温柔。新一代的农民,对爱的表达该有新的方式,应该与时俱进。

虽从心底里盼望有个好结果,因为我不是合同工的身份,梦小田还是做了别的选择。她要还我录音机和磁带,我没接。我决绝离去的感觉,像极了电影里的高加林,负了地上踏实痴情的大红子,却够不到天上的梦小田。

我决心从《人生》走向《平凡的世界》,学学孙少平,当个打工者,去村外找找我的生存位置……      

熟透了的果子

小强才十九岁,给我一种暮气气沉沉的感觉。本应青春狂妄的小强,像枚熟透的果子,眼看着要走向人生的颓败。

按辈分算,我是小强的表姑。他是我一个拐了好几拐的表姐的儿子。二十多岁时,我和表姐在一个砖厂干过活,当时我们相处得很好,后来,就鲜有联系了。

表姐结婚四年多,才有了小强这个孩子,听说求了不少医,喝了不少中药,也花了不少钱,也挨尽了婆家人的白眼。这个儿子给表姐带了的好运时间并不长,看了没几年的笑脸,因表姐夫的一命归西,一切都没了。

庄户人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孩子小,地里的活又重,一个女人过得实在难,表姐不得不选择了另嫁。这个后表姐夫,人还不错,有些文化,也通情达理,他们还有了个女儿。刚在命运缝隙里喘了口好气的表姐,竟得癌没了。

村里人就开始传言,说小强命硬,克死了亲爸,又把亲妈给克死了。听到这些,小强的心,坍塌了。小强先是辍学,后是要钱上网吧,最后竟偷家里的钱上网吧。后表姐夫曾苦口婆心地劝,三番五次地失败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网吧老板,收小强当了网管,工资少得可怜。有吃的有住的有玩的,小强也很满足。好在有一点,他没学坏。

来到街上,我问小强想吃什么,他说想吃过桥米线。那天,小强吃得直乐,我也直乐,要是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也是不错。

我千方百计地说服了父母和哥嫂,又找到了小强的一个叔伯大爷,一切说定后,小强来到了我家。我对他说,继续喊我姑就行。

是的,我四十五岁,是个大龄剩女,确切地说是个老闺女。年轻时,感天动地爱过,撕心裂肺地痛过,最后归为一潭死水。

我让小强上了一个会计培训中心,这孩子虽文化不高,却因有电脑基础,也学得快。一年多学出证来后,在一家私企干会计。

一天,小强留下一个手机短信,走了。“表姑,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感激您!我和一个朋友去跑生意了,也许很好,也许很不好,我想去闯闯。表姑,请等我的好消息!”

刚鲜活起来的一枚果子,不会又走向暮气沉沉?不会的,小强会把握住自己人生的,我在家里等小强的好消息……

落在头顶的雨

当毛宁在电视里,把《晚秋》唱出深情的火星子时,我和王三愿彻底再见了。

分手的间接原因,是他嫌我不会做鞋袜,不会摊煎饼,只会看些什么《啄木鸟》《芒种》《十月》《清明》之类的破书,管凉不酸的,对老百姓过日子没啥用处。

分手的直接原因,是他又看上了四红,确切地说,是四红终于看上了他,想吃回头草了。

在我和王三愿谈对象前,他就看上了四红,可四红气傲心高,看不上他,最后死了心的王三愿再理我这个,盼望已久的心。我看上他的主要原因,是他家开了个小卖部,像娘说的那样,能挣个活泛钱。能挣活泛钱的家庭,在农村里很吃香。

本来我们的恋爱形势,一派大好,四红却“离婚”回来了。怀里抱着个两岁的女娃。

四红和他男人没领结婚证,因为年龄不够,只是办了一下酒席,法律上不承认,叫事实婚姻。今年的九月,四红过了生日,就能办理结婚证了,男方那边有了新茬。四红眼泪哗哗地回到了娘家。落难的凤凰,格外招人心疼,王三愿又心猿意马了。

本来“离”了一回的女人就打了折扣,还领着一个没有户口的孩子更是贬值的。当四红在王三愿的眼神里,又看出了火星子时,她决定吃一把回头草,轻轻一个媚眼,就攻城略地了。

当弄清事情的原委后,我的父母气不过,找媒人理论这事。王三愿的父母自是不同意他儿子的做法,劝和骂也没用。我最后也看明白了,小卖部挣得那个活泛钱,看来我没那个福气花。心都走远了,留下个人有啥用呢。看过许多爱情小说的我,知道这不是真爱的模样,更不是感情的好归宿。

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我在三年后,才谈婚论嫁。我依旧爱读《人民文学》《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依然不会做鞋袜,不会摊煎饼。我选定的他,爱看《白鹿原》《简·爱》《战争与和平》,还会弹三流水平的吉他。他说,现在生活逐渐好了,把女人的一些累活解放出来了,衣服可以买现成的了,煎饼现在集市上有卖的了,而爱看书爱思考,可不是人人都会的,尤其是女人。

落雨的傍晚,空气里有丝丝的甜,电视里的《晚秋》歌声里,已有了沧桑的脸。他说,你要是喜欢这首歌,我可以经常弹给你听啊。我依在他的肩头,微笑地听那不怎么专业的吉他曲。

《晚秋》可以用不同的乐器来演绎,也可以有不同的歌手来演唱,所以同样一首歌,就有了不同风格的韵味,有了不同版本的存在。有些风格你可能喜欢,有些版本对你可能并不贴心。心疼你的珍惜你的,才会属于你才会适合你。

“落在你头顶的那滴雨,才是真的雨。”才读到的这句诗,说到我心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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