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商隐七律《无题二首其二（重帷深下）》读记 (小河西) 无题二首其二（重帷深下）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这首诗是“无题二首其二”。仍然是一个“女子”的独白。本诗有一个原注：“古诗有小姑无郎之句”。 首联：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重帷：重帏。一层又一层帷幔。《和湘东王后园》（南北朝-萧纶）：“烛华临静夜，香气入重帏。” 莫愁：古乐府诗中传说的女子。洛阳人，为卢家少妇。《河中之水歌》（南北朝-萧衍）：“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 清宵：清静的夜晚。《恨别》（唐-杜甫）：“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轮台子》（宋-柳永）：“一枕清宵好梦，可惜被邻鸡唤觉。” 大意：重重帷幕深垂，“女子”独卧不眠，静夜漫长。（说的是一个“女子”，因为其居“莫愁堂”。） 颔联：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神女：典“巫山神女”（略）。 小姑：《青溪小姑曲》（南朝乐府）：“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大意：以前的经历，如巫山神女与楚王云雨，原是梦幻；与青溪小姑一样，本就独处无郎。（上句有两个解释：一是以前的情爱“生涯”宛如一场梦。二是以前的情爱“生涯”仅仅是在梦中。从下句来看，后者或更合理。因为居处“本”无郎。此联是“女子”对自己情爱遇合的回顾。典如己出。“原”、“本”二字是重点。“原”暗示她在爱情上有过梦想；“本”暗示她迄今仍然独居无郎，但人们曾对她有过议论。） 颈联：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不信：《陈宫怨》（唐-许浑）：“地雄山险水悠悠，不信隋兵到石头。”《杨柳枝》（唐-李商隐）：“后庭玉树承恩泽，不信年华有断肠。”《如意娘》（唐-武则天）：“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谁教：《精卫词》（唐-王建）：“精卫谁教尔填海，海边石子青磊磊。”《谅公洞庭孤橘歌》（唐-顾况）：“不种自生一株橘，谁教渠向阶前出。”《赠译经僧》（唐-韩愈）：“万里休言道路赊，有谁教汝度流沙。” 大意：风波摧残，不信我如菱枝一样柔弱；没有月露滋润，桂叶怎能散发芳香？”（还是在说女子的情爱吗？是说遭到了“风波”的摧残，却没有“月露”的滋润？“风波”是指“人言可畏”？李商隐在另一首七律《深宫》中有：“狂飙不惜萝阴薄，清露偏知桂叶浓。”上句的意思或相近。下句的意思看似不同实则是“异曲同工”。措辞婉转，而意极沉痛。） 尾联：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直道：《人日》（唐-杜甫）：“早春重引江湖兴，直道无忧行路难。”《忘忧花》（唐-吴融）：“繁红落尽始凄凉，直道忘忧也未忘。” 惆怅：因失意或失望而伤感。大多用来形容很无奈。《楚辞-九辩》：“廓落兮，羇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归去来兮辞》（晋-陶潜）：“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周秦行纪》（唐-韦瓘）：“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梦中绝句》（宋-苏轼）：“落英满地君不见，惆怅春光又一年。” 清狂：痴颠；放逸不羁。《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唐-杜甫）：“惟吾最爱清狂客，百遍向看意未阑。”《戏作》（唐-皎然）：“乞我百万金，封我异姓王。不如独悟时，大笑放清狂。” 大意：直说吧，我也知道相思全然无益，但我愿失意到底，落得一生清狂。 这首诗从字面上看也是写“女子”。首联写女子在莫愁堂里重重帷幕后面，卧床苦熬漫漫长夜。颔联说她的情爱经历。不管人们怎么认为，实际上她以前的情爱经历不过是场梦，她身边从来没伴侣。颈联说柔弱的身心遭到了“风波”的摧残，却从来没有“月露”滋润。尾联说自己也知道这样近乎癫狂的痴情相思没啥用处，但也无可奈何。诗中用了“莫愁”“神女”“小姑”这些典，看上去是写“女子”，但字里行间，更像是在说自己。李商隐自进士及第后步入仕途，没遇到有力的援助。其岳父王茂元、其“导师”令狐楚本可以给他支持，却已病逝。他比较认同的李党代表人物李德裕本也应给予支持，但因“丁母忧”也错过了机会。在仕途上，他的感觉是就像没有“月露”滋润的桂叶。不仅如此，还被人视为“背叛”了恩人，人品“不堪”，他感觉自己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人们不理解自己的清白。他感觉自己就是柔弱的菱枝，不断受到朋党势力（“风波”）的摧残。由此看，这首诗不仅仅是一首爱情诗，也寄寓了自己仕途不遇的感慨。 这两首诗都是采用女子独白的方式。都是写女子情场的失意。也都寄寓仕途不遇的感慨。“其一”侧重写“女子”的痴情，好像还在等待“西南好风”。“其二”侧重写“女子”的无奈，只能“惆怅是清狂”了，语义似更加沉痛。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