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清刚 天峦相衔的太行山巅 道家向有“烟云供养”之说,余已逾不惑,又假经年游历于山野,对此而略有觉悟。 凡谓之供养者,总有奢俭之别,至于烟云,亦不乎外。所谓奢者,譬如名山大川,甚或异域山水;所谓俭者,不过郊野风光,寻常穷乡僻壤而已。余安居上党卅余年,自觉太行八百里山水之灵气于吾此生已受用不尽,大可不必舍近而求远。虽亦曾涉足他山,细思之,亦不过尔尔矣。 西井山村,乃太行山巅一村落,隶属平顺虹梯关乡,余此前曾两度造访,缘痴迷其深幽之静谧、醇厚之民风,假中秋之暇,邀友再而往焉。 桂月初十清晨,结七男三女,负囊驭骑,身披朝辉,顶映彩霞,弃城东向,奔太行深处而去。 午时,抵平顺东寺头,午饭,小憩,尔后经七子沟、黄崖沟,忽而迂回曲折,缘壑沿蛇行,忽而扶摇直上,循山脊龙升。至此境地,峰峨峡幽,野僻山寂,已略无市井之象,唯余等笑语歌啸之声回荡崖间耳。偶有山民斜项掮柴,自羊道缓步下山,于彼问道者,立而朗声回答。 至顶,有谷恋铺村,卧于山坳,几座石屋,散布于婆娑树影间,汪汪犬吠,警来者驻足。 此处已居于太行至巅,极目之处,天峦相衔,波峰起伏,云霞舒卷。目前,则沟壑纵横,崖峭涧深,霜染层林,色彩斑斓。目驰神骋,飘飘然恍若羽化而登仙。众人向谷长啸,余音缭绕不散,开张双臂而欲揽万千风情于一怀。 日已西斜,不可耽玩,遂拍马上鞍,向车佛沟而去。铁骑飘忽游弋于太行屋脊,身移境幻,目不暇接,山风拂面,何其酥然。 途中,有奇峰凸兀,俨然枕耳,众人又掀身下马,或倾头于枕,或环枕于怀,纷纷忸怩作态留影。 过海棠水约五里,有巨谷横亘,道路倏然隐去。逡巡于崖头探视,不禁舌咋目瞠——峭崖之下,有巨蟒盘焉,渐下渐细,至谷底隐而不知所往。 众人正雀跃讶异时,天撒细雨,于是匆匆下山。初时,道路尚且舒缓,愈降愈险。其先行者,但闻其声而不见其影,所传之声亦发自足下。至山腰,雨稍停歇。及谷底,有村落现于眼前,乃车佛沟焉。方此时,雨又突降,驱吾等急急入住李姓客栈。 翌日晨,辞别庄主,经太行平湖,过马家岩,越石柱,午时抵库峧。所谓峧者,两山所夹之所也,平顺村落,多以此命之。 入村,有尚姓女村长迓迎,延客至家,酒菜款待。席间,欣然出示官吏者所赠墨迹,谦谦然不掩其陶然情态。 饭后稍息,辞别村长,辄赴西井山村。出库峧,即大坡,众人嘘嘘攀爬。及山顶,峡谷尽收眼底,来路蜿蜒若游龙,若飘带,库峧村民居渺然聚于一坳。 路遇采药者,中一老媪 ,彤面苍发,清癯矫捷,询其年岁,已逾从欲,尚能于山间崖壁行走自如 ,采撷药草。 绕过一梁,有石屋出现,乃西井山村,其隶属虹梯关乡,由若干自然村落组成,或嵌于山坳,或鞍座于梁,彼此遥相对望,鸡犬相闻。 吾等入住村民石海龙家,夫妻淳朴憨厚,盛情接待。想必寻常少有客来,是以略显诚惶诚恐,妇人尤甚,前后张罗,皆碎步迅走,甚至小跑,俨然大官人鞍前马后之走卒。其儿女有三,长男二十有二,下有两女,尚在垂髫,就读于西井山小学校。 西井山小学 西井山小学,依崖而建,双层之构,昭示其曾经之繁荣。而今全校仅石海龙一双幼女,由一位退休教师执教。石海龙语及此事,怅然喟叹,吾等亦戚戚然无以慰藉。 翌日,辞别石海龙,沿天路续行,午时,抵虹梯关午饭。经十里画廊,至榔树园村,登梁公梯。是夜,下榻东坪村。次日,遇雨,乘车回城。 南邨翁曰:世风日俗,人皆物化,欲尘滚滚,其何有止?众生无不渴求养生之术者,殚精竭虑,穷究经册,食唯恐不精,饮务求甘饴,或闻鸡起舞,或丹丸滋补,无所不用其极。凡此,何如寄情于山水间,放浪于形骸外,循道家之烟云供养,升神情于超凡脱俗。窃以为,道家所谓烟云者,除有奢俭之别,尚有狭广之分。所谓狭者,彼乃造化之四季风光,天之气地之灵也;所谓广者,天地所涵万物生灵之精神也,黎民之生态也。陶然于前者,利于四肢体肤之健,五脏六腑之康。而关怀于后者,则可温润柔化世人之心,防其僵硬,防其冰冷。 丁酉年桂月,南邨翁记。 责任编辑 殷照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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