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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协和地下挖出过整缸整缸的财宝……

 zdjphoto 2020-05-15

相传,洛克菲勒基金会兴建协和医学院的时候,曾在挖地基时掘出了大量财宝。那是整缸整缸的金元宝、银元宝。有人说,掘出来的财宝不但超过了购买豫王府的房价,而且抵得上协和大楼的造价了。
 
建协和医学院的地方,原是豫王府。第一代豫亲王多铎是皇太极第十五子,战功赫赫。他先是与英亲王阿济格一路向西追杀李自成,拿下西安;随后被顺治帝封为江南定国大将军,领军南下。与史可法大战扬州后屠城十日的,就是多铎。
 
顺治帝封多铎豫亲王,世袭罔替,并特许王府门前的石狮为“卧狮”。从多铎到最后一代豫亲王懋林,如此显贵在豫亲王府住了几百年,地下藏些财宝也是理所当然吧。
 
不过就算有财宝,能不能抵得上协和大楼的造价还真不好说。连洛克菲勒自己都没想到,建协和居然要花这么多钱。
 
如今,来到协和的人们通常是在高大明亮的新建门诊楼、住院楼里穿梭。因为主要用于科研和行政办公,就诊指南上那一大片被标记为“老楼”的地方,很少有患者出入,更别提一窥全貌。
 
老楼就是老协和的建筑群,就是传说中挖出很多财宝的豫王府所在地。这片建筑裹在已经有些斑驳的绿色琉璃瓦下面,在外人眼里神秘而久远;但在懂的人眼里,则像块古旧的镇宅之宝,包藏着眼前一切繁华的血脉。
 
这次,我们来讲几个关于老协和建筑的故事。
 
1
老协和十六栋
 
在老协和之前,还有一个更老的协和,叫协和医学堂。

协和医学堂存在时间不长,大致是1906年至1916年,由英国伦敦会等六个英美教会联合创办。协和医学堂规模小、时间短,来头却不小。以慈溪太后为首的满清贵族是“创始股东”之一,出资超过两万两白银,占学堂建设时期总支出的近三分之一。
 
协和医学堂被视为北京协和医学院的前身,但后者其实是将前者彻底推倒重来之后建立起来的全新医学院。两者在文化层面还是有一定传承,比如“协和”的保留,比如每届最优秀的那位协和毕业生会拿到“文海奖学金”,文海就是协和医学堂时期的杰出医生。
 
物质层面的传承,自然就是洛克菲勒基金会以20万美元收购了协和医学堂的全部房产,随后又以12.5万美元买了它附近的豫王府。后来的北京协和医学院,也就是今天人们称为“老协和”的建筑,其实主要是在豫王府的地盘上兴建的。
 
准确的说,老协和时期的16栋楼是分两批建成的。主体14栋楼是在1921年之前建设完成的,上世纪30年代初期又在主体建筑的北侧加盖了两栋楼。于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老协和建筑主要包括16栋楼。

柴建军(2013) 

先简要介绍一下,这16栋楼都是做什么:
 
A楼:礼堂,可容纳350人,位于最南端,与北部建筑群隔了东单三条,自成一体。
 
B楼:解剖教学楼
C楼:校长办公室、图书馆及生物化学楼
D楼:生理和药理学楼。
 
B、C、D三栋楼共同组成了教学区建筑,另外的12栋楼则组成了医院区建筑。
 
E楼:特病病房,地下层为营养室、办公室和西餐厅
F楼:行政楼及住院医师宿舍
G楼:外科病房
H楼:内科病房
I楼:病理楼,包括解剖室、尸体室、病理实验室、寄生物实验室、微生物实验室、传染病房
J楼:门诊楼
K楼:妇科、产科、儿科病房,及社会服务部、病案室
L楼:护士楼,后改为图书馆
M楼:动力房,包括发电机、蒸汽机、洗衣机等机器设备
N楼:动物房及总务部办公室、仓库等
O楼:二期兴建,包括门诊部、实验室,及医师宿舍
P楼:二期兴建,包括门诊部、实验室

不同时期,各楼的功能也有所调整。另外在双杆旗和北极阁还建有三十座别墅式小楼房,作为高级教员住宅。

冯晋(2006)
 
除此之外,洛克菲勒基金会还买了包括协和医学堂在内的一些已有建筑:学校大院东南角的英氏园,初为外国女职员宿舍,后改为校长住宅;协和医学堂的娄公楼,为预科教学楼;协和医学堂的文海楼,为男生宿舍;协和医学堂的哲公楼,为女护士宿舍。
 
这基本就是老协和的整体格局,以此为基础,学校每年计划的招生规模为每年级30人;医院则是按250张床位设计。
 
后来我们都知道,就是在这一群建筑中诞生了直到今天依旧是中国最强的北京协和医院。实际上,老协和建筑群本身也有独特的价值。它是中国近代建筑史上,外国建筑师第一次在北京建造的以中国传统建筑形式为基础的现代建筑。
 
那些特别拗口的定语咱们就不去管了,只要关注一个焦点问题就行了:这么意义非凡的建筑是怎么建的?
 
2
绿琉璃大屋顶
 
老协和建筑外观的一个最鲜明特点,就是大屋顶。
 
梁思成曾对中国建筑有过总结:中国的单个建筑物从古发展至今始终保留着三个基本要素,台基部分,柱梁或木造部分,及屋顶部分。在外形上,三者之中,最庄严美丽者,迥然殊异于他系建筑,为中国建筑博得最大荣耀的,自然是屋顶部分。
 
洛克菲勒从一开始就对中国建筑文化表现出了敏锐的洞察。对于采用屋顶这种装饰,洛克菲勒在落成典礼上谈到,“我们之所以如此做是想让使用如此设计建造之建筑的中国老百姓得以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并且也是我们对中国建筑最美好部分之欣赏的最诚挚表现。”
 
但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在下决心筹建北京协和医学院之后,洛克菲勒基金会聘请了美国顶尖建筑设计师柯立芝(Charles A.Coolidge)作为建筑顾问。柯立芝出发到中国考察前,基金会的决策者给了他三点要求:要考虑建筑物的功能用途,要体现所在国家的特殊性,要权衡建设成本和维护成本。
 
柯立芝在看到豫王府的第一眼就被它的美折服了,“一想到所有那些有着雕梁画栋、绚丽色彩的建筑要被毁坏时,便感到心痛。”但作为专业的建筑设计师,柯立芝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木结构的大屋顶在屋顶通风、防火等方面,将对医院造成巨大的挑战;而且多层建筑上修建大屋顶,也会出现建筑物比例失调的问题。
 
拿不定主意的柯立芝决定找人问问,他向自己遇到的中国人做了意见调查。结果以清华大学校长周颐春为代表的一派认为,现代医院应该采用现代化的西方建筑形式;而以古物陈列所(故宫博物院前身)所长金城为代表的一派则认为,协和医学院应该采用中国传统建筑形式。
 
从结果来看,柯立芝采纳了传统一派的意见。他将前门箭楼作为多层建筑上冠以大屋顶的样本,设计了北京协和医学院的总体规划草图。在设计中,柯立芝采用了中国式的大屋顶。虽然大屋顶暗合了洛克菲勒基金会决策者们的偏好,但他们还是被柯立芝的方案吓退了。
 
按照柯立芝的方案,整个协和医学院建造下来大致需要320万美元。如果考虑到战争因素的影响,“至少需要额外再增加战前正常价格三分之一以上的费用,才能应付目前价格的上涨。”在给洛克菲勒基金会的信中,柯立芝写道。
 
这个预算规模,让原本预算封顶为100万美元的基金会决策者们难以接受。此时,柯立芝又推荐了他物色到的一位年轻建筑师,何士(Harry H. Hussey)。

何士方案鸟瞰图,威尼斯双年展协和医学院宣传册
 
何士有一定的“中国经验”。他曾在1911年参与了基督教青年协会在中国的建筑项目,后又在中国工作了4年多,并因此而结交了政府官员。何士的设计保留了柯立芝方案的基本框架,但他的预算只有136万美元。这在瞬间打动了洛克菲勒基金会,何士被任命为协和医学院的建筑师。
 
柯立芝则作为顾问建筑师为何士提供指导和帮助。同时,洛克菲勒基金会还聘请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院院长史密斯(Winford Smith),作为何士的顾问。也是在约翰霍普金斯,何士完成了协和医学院的施工图。
 
万事俱备,北京协和医学院在1917年正式开工!
 
3
最初预算的6倍
 
在找人施工的时候,洛克菲勒基金会做了一个事后看来并不太明智的决定,把设计和施工都交给了何士。
 
客观的说,何士有他独特的优势。由于自己也是苦出身,何士特别善于和那些贫苦的建筑工人打成一片。尤其需要提到的是,何士特别善于发挥中国工匠特有的智慧和技能,来解决施工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施工的工人中也藏龙卧虎,他们中许多人是几代相传的工匠,有些曾参与清代宫廷建筑的建造和维修。他们中的佼佼者甚至成为工程中重要环节的负责人。比如土建工程中的重要环节打水泥,开始就是由一位来自广东的工程师邝锦朝负责。同行评价他“才学渊博,工作认真负责”。
 
当然,作为一个着重体现中国建筑传统的重大工程,倚靠工人也很难解决全部问题。所以,有一个人在北京协和医学院的建设过程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他就是朱启钤,中国古建筑大师,营造学社的创始人。就是梁思成担任法式部主任的那个营造学社。
 
何士在回忆录中提到,每当他遇到问题的时候,就会去向朱启钤先生请教。朱启钤不止能帮助何士解决古建筑方面的技术问题,而且身为政府内务总长的他还帮助何士解决了诸多非常实际的问题。其中一个非常突出的事例,就是协和大屋顶所需要的琉璃瓦的生产。
 
兴建协和时,清朝已经灭亡多年,琉璃瓦的生产因为失去市场而日渐凋敝。朱启钤和中国工人帮助何士找到了位于京西原来为皇家制作琉璃瓦的窑厂,并促使其恢复了生产。
 
有了大师和工人们的支持,何士早期在施工中的表现非常出色。美国中华医学基金会驻京代表顾临写道:“何士先生对工作全心全意地投入,热情积极。所有到工地参观的人对工作的人群和中国劳工高昂的士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觉得这主要得归功于何士先生。”
 
协和的建设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开始阶段每天就有3000名左右的工人在工地上工作。这对整个工程的管理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但何士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设计施工集于一身的机制,也使整个工程缺少必要的监督。结果就是,工程预算节节攀升。
 
洛克菲勒基金会后来派了贝内特(B.Frank Bennett)取代何士担任施工负责人,但也无法扭转局面。最终,整个协和医学院的建设总共花了755万美元,几乎是何士最初预算的6倍。
 
虽然造价远超预算,但协和医学院在建筑品质方面没有一丝妥协。比如为了使各楼层之间隔音良好,楼板水泥厚度要达到8英寸(约20厘米),上面再做地板或者水磨石。再比如建筑所需木材,一律采用由菲律宾买来的菲律宾柚木(Philippine teak)。
 
在协和医学院70周年修校史的时候,里面有这样的记载:“这些建筑的质量要求很高,琉璃瓦屋顶、砖墙,门窗及地板木料均是特制和高标准的(到现在将近70年仍未变形),画栋雕梁、俨如宫殿。”

 
4
尾声:一颗绿宝石
 
在文章的结尾,我们终于要重新讲讲关于财宝的传闻了。在豫王府的地下真的掘出财宝了吗?有位目击者记录了当时的情况。
 
目击者叫陶世杰,是施工负责人贝内特的翻译,在协和募用处(专管招收中国职工的部门)中国人的档案里是第一号,后来曾担任过同仁会(中国职工的组织)主席。陶世杰记录的原文是这样的:
 
在L楼地下室铺设西门跑道(这是为了让汽车进入K楼地下室)时,忽然挖出一个“金盔”。此盔有说是满清进关时的遗物,也有说是明朝遗物。盔的正中镶着一块绿色宝石,四周镶着许多珍珠,盔壳已全部粉碎。在场工人都各自分到一块“金子”。把一块完整的宝石送给了外籍工头霍尔(Hall)。次日,这些分得“金子”的工人都卖“金子”去了。第三天工人回来,才知道这些“金子”并不值钱,只是一种铜多金少的合金。那个外籍工头把那颗宝石分割成一对戒指据为己有。这就是传说中豫王府挖出“金子”的一段真相。
 
所以,哪有什么整缸整缸的金银财宝,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个被外籍工头据为己有的绿宝石。
 
绿宝石,仿佛是个隐喻。俯瞰绿色琉璃瓦覆盖下的老协和,就像一块儿温婉醇厚的绿宝石。而直到今天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得到这颗绿宝石的幸运儿。

参考资料

1 冯晋,《北京协和医学院的设计与建造历史拾遗》,载《中国近代建筑研究与保护》,2006年中国近代建筑史国际研讨会;
2 黄凯,《北京协和医学院老建筑群研究》,北京建筑大学硕士论文;
3 马天骥,《昔日的豫王府及其门前的“卧狮”》,载》《北京档案》,2009年第3期;
4 柴建军、马中文、格伦,《协和老式建筑群的发展历程》,载《协和医学杂志》,2013年10月;
5 褔梅龄,《美国中华医学基金会和北京协和医学院》,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2014年9月第一版;
6 邓云乡,《文化古城旧事》,中华书局,1995年1月;
7 陶世杰,《协和医学院的建筑及其他》,载《文史资料选编(第三十四辑)》,北京出版社,1988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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