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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實《章實齋述學駁義》

 粤静深 2020-05-15

駁釋三九

述學有釋三九。論三爲數之加。九爲數之極。古人以數之加累爲三。極多爲九。其字義不可拘執。說甚明通。 利市三倍九牛一毛比例可推 其次篇欲明古語不可泥執。而廣引文法不可執者。以見類例。則如才人作賦。好爲敷張。其實不煩如此詞費也。其曰古語不與今同。而約以兩例。曰曲。曰形容。以膳不祭肺。明其不殺爲曲。以豚肩不掩豆明儉爲形容。此等皆出史通摩擬雕龍形容諸篇。六經三史。殆於巧歷不能盡其數也。然掞才摛藻。作詞賦觀。亦資觸類。未爲不可。若謂此卽古語不同於今。則塙乎其不可矣。無論今之文詞。不遠於古。 古人偶見奇文奧旨不在此例 卽俚俗方言。可與汪氏所例曲與形容相比例者。豈少也哉。且如三字不可例。俗語三起三例。又可泥乎。九字不可例。俗語十室九空。又可泥乎。至曲言俗語市語尤多。如云八九七十二。黃狗想陰地。不曰狗畏熱。而曰想陰地。曲何如也。形容亦然。眉開十丈。天下無一丈之面。而有一丈之眉乎。然則曲與形容。今人之言。可成巨帙。安在古語不與今同哉。若謂古人文詞之妙。意會不可言傳者。則余嘗欲仿文心例。搜爲專篇。其例甚多。亦不獨曲與形容兩例已也。 大抵汪氏之文聰明有餘其識不足觸隅皆悟大體茫然 

駁釋媒氏

 周官媒氏仲春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容父乃謂男子三十不娶。女子二十不嫁。則奔者不禁。所以恥民教民及時嫁娶。非教民淫也。猶之月令仲冬之月。民有不收藏積聚者。馬牛畜獸有放佚者。取之不詰。非教民盜也。又曰非徒恥之。抑又罰之。故曰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令者。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之令也。若有故雖不用令者可也。內則所謂有故二十三而嫁是也。其說甚不妥。據注所言。經文當云於斯時也。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奔者不禁。方與。積聚牛馬取之不詰文法一例。今不用令句。在奔者不禁之下。又以若無故字轉其上文。則奔者不禁。不得預注無故不用令句。文義甚明。且男女昏因失時。而卽許淫奔。雖衰世猶無其法。而周官有此法乎。先儒謂奔指六禮未備。此卽所謂不用令者也。於斯時權許不備六禮。其義可通。於此時權許淫奔。則男過二十。女過二十三。恥其父母。何時不可許而必待二月乎。先王之政。昏因以時不聞淫奔以時也。且父母果知恥。則男女淫奔恥已定矣。非禁與不禁有所損益。與積聚牛馬取之不詰可作戒於後者。其理迥不相通何政教之足云。有故雖不用令可也。文恉亦不合。三年之喪。古今通義。有故二十三而嫁。正是令也。豈可謂不用令而僅免於罰與。如律令親喪丁憂解官。法也。又無故不許擅離官守。亦法也。今云無故擅離官守。謂之犯法。如父母喪。雖犯法可也。文理尙可通乎。然則汪氏所解兩義皆不可通。且父子無異財。古之教也。奔者旣不禁矣。又罰其父母。則是兒女淫奔。罰在父母。仍是禁矣。何不禁之有。是以事理推之。而亦不可通。非徒文義之不合也。

駁女子許嫁而壻死從死及守志議 

柏舟之詩。先儒所解未一。女子未昏。夫死守貞。或以身徇。故不見於經傳。中古以後往往有之。誠不免於賢知之過。故律令不在旌典。其有已然者。有司上聞。則破格旌之。於是知功令爲仁至而義盡也。事不出乎先王之典禮。故旌典不立其名目。然天性獨至。各行心之所是豈必皆爲騖名。則憐其意而破格旌之。亦所以樹淸風也。先儒議其非禮之正可矣。謂其義之有乖名教。則不可也。按柏舟之詩。雖不可執。觀於遷葬嫁殤之禁。古者女子未婚守志者亦有之。雖曰禁令古今異宜。遷葬今未嘗禁。則嫁殤亦不能悉禁矣。汪容父引禮折之。至斥爲愚而無恥。比之爲狂易。自謂維世教。而不知有傷於名義也。且其所引曾子問旣納幣有吉日。女父母死一節。執壻不娶而後嫁之一語。以謂問名之後。可以改嫁凡四。而皆謂之禮。則仍鄭注悞解。先儒多辨正之。汪必據鄭悞以爲確義矯矣。又事止一條。而分壻女各有父母爲四。亦見其好爲駁雜。惟取其說之富。而不顧其理之安。夫六禮已行。三年喪畢。而改已定之婚姻。天理人情所必無者。而謂之禮。無論鄭注悞解。使鄭解不悞。則此條當與周公踐阼同爲戴禮之駁文。豈可謂定論歟。卽引曾子問娶女有吉日而女死。夫子曰壻齊衰徃弔。葬而除之。夫死亦如之。苟無夫妻之義。男子可妄弔乎。而汪反以。爲不成夫婦之證。何也。又引婦未廟見而死。不遷於祖。不祔于皇姑。歸葬女氏之黨。示未成婦。今不胖合强與同穴。生稱來婦。死稱先妣。可恥孰甚。則亦不達于禮義矣。遷祖祔姑。皆封建宗廟之制。廟見必待三月。亦古封建廟制。後世士大夫不世爵祿。五廟三廟之制。大宗小宗之法不行。神祖或奉於寢。三月廟見之禮亦廢。婦未三月而死。亦無歸葬女氏。之事。古今時異。周孔復生。亦必不盡强今以服古也。卽如娶女有吉日而女死。壻齊衰往弔。後世亦不甚行。若夫死亦如之。則未婚之女。齊衰往弔於未婚之夫。而又別嫁於人。天下大駭怪矣。是則先王制禮。有必不可易者。亦有必不能仍者。如井田封建宗法。堯舜不能復行於後世。昏因中之末節。本不可悉繩之以古義。况所引經記之文。必不盡得聖人之意者乎。若五倫大義。夫婦等於君臣。此說誠不可易。但卽汪氏君臣之義解之。其理亦不合也。汪云仇牧荀息。君亡與亡。忠之盛也。其君正命而終。雖近臣猶不死也。若齊楚之君薨。魯衞之臣。號呼而自殺。則必爲狂易喪心之人矣。此指女未婚嫁而殉夫者也。未婚殉夫。誠不免過。然指爲狂惑喪心。汪氏幾喪心矣。據其所引禮文推之。未昏之女。夫死義當齊衰而往弔矣。齊楚之君薨。魯衞之臣。亦有齊衰之義乎。據其所引禮文壻父母死。女之父母。待其免喪而請。壻弗取而後嫁。 就汪氏仍鄭說之悞而言 齊楚之君薨。魯衞之臣。亦有三年弗仕之義乎。以齊衰及三年待取之義。同於齊楚魯衞之泛。汪氏直本祭足妻云人盡夫也之語而立論也。祭足妻言可以折貞女乎。夫婦比於君臣是矣。昏者爲已仕。未昏同未仕也。伯夷叔齊未嘗仕商。而不食周粟孔子仁之。四皓未嘗仕秦而不爲漢出君子高之。未昏守志。雖非中道。意亦近是而已。何深責也。又引歸太僕曰、女子未有以身許人之道也。此說是矣。若鍾建負我。人事之變。雖身許人。亦無罪也。至未昏之壻。則固父母所許。從父母之所許。不得謂其自以身許也。又曰女未嫁而爲夫死而不改適。是六禮不備。壻不親迎c比之於奔。歸氏之言刻而無理。汪氏歎其宛而篤。則吾不得而知也。六禮不備。壻不親迎。比之於奔。爲其居常也。惡其得爲而不爲也。若壻已死。非其不爲乃不得爲也。果如歸氏之說。則禮文不時親迎以前。尙有同牢合卺諸文。在昏禮者皆不可廢者也。假如親迎女在途而壻父母死。夫子謂改服深衣縞總以趨喪。是已執婦道於夫家矣。其同牢合卺之醴。婦享從者之儀。彼喪中將行之乎抑不行也。然則亦爲喪不如禮。而同名於喪可乎。歸氏之說。何以異此。汪又引歸說曰、女子在室。惟其父母爲許聘於人。而已無與焉。純乎女道而已。此說亦有是有非。安常處順。歸說是也。假而不道。或鬻於倡。或聘於叛逆賊盜。亦將父母是聽乎。或己聘之後。悔盟而改慕富貴。亦從之乎。又何以解於不從亂命之說也。未昏守貞。於義自不合於中庸。賢知之過。則有之矣。汪容甫謂過猶不及。是將與淫濫失節一流等例之矣。充其所論。伯夷與盜跖無分也。 禮旣納幣有吉日。而女父母死一節至壻免喪。女父母使人請壻弗取句而後嫁之。蓋證以魯人朝祥暮歌。夫子以謂逾月則其善也之義可以明矣。喪期有不敢過。二十七月而免喪是也。孝子之心嫌於卽吉太速。故於不爲限制之事。嘗有所遲迥以致其意。孟獻子禫懸而不樂。比御而不入。夫子謂其加人一等。由是例之。壻免喪。女之父母使請禮也。壻弗取。弗遽取也。即不比御不入之意。夫子逾月其善之旨也。而後嫁之。仍嫁是壻也。不曰許弗取而後取之。推壻不忍遽取之之義。故從嫁之者起義。其實嫁即取耳。古人文指。往往如此。不可泥也。若云壻棄盟不取。則前此初喪致命。已爲義絕。女家不必待三年而後嫁也爲不知誰何之人。守三年不嫁之義。而又再嫁他人。其不情無理。與未昏守志。豈可同日語哉。而汪乃是此非彼。其胸中是非取舍。殆於別具肺腸矣。若如鄭說。凡論昏而男女彼此各有父母。皆未保其必合者也。 未昏守貞。如謂好名。則僻鄕陋巷。其女未聞前紀載功令表章之事。而亦有感激殉身。篤志守節者。豈非秉彝之良出於天性。是則本人心之所有。非矯强而不情。人心所有。不可謂非禮文。之所許也。以於義無取。則儘有撫孤立後。昌大其宗。繼絕舉廢。爲功不小。至於孀姑寡舅。年老無依。得此而延年繼祀。又天理人情之所推允。今乃憤若不共戴天。吾不知其說也。 聖人過猶不及之言。爲學者求理失中者言之。如墨氏泛愛則太過。楊氏爲我則不及。沈潛剛克。高明柔克。皆不可於過與不及分優劣耳。中庸賢智之過。與愚不肖之不及。亦止言其失中則。一非謂賢知。與愚不肖同也。林放問禮。夫子吿以與奢甯儉與易甯戚。聖人豈以一失中和。即無上中又次之別而槪貶之哉。汪中以未昏守志謂過猶不及。不知以不及指何如人也。其胸次之黑白。乃如是耶。宜其有墨氏誣孔孟氏誣墨之怪論也。 

駁墨子敍

 諸子之書。多周官之舊典。劉班叙九流之源。每云出於某官。或云某某之守是也。古者治學未分。官師合。一故法具於官。而官守其書。然世世師傳講習討論。則有具於書。而不必盡於書者。猶今官司掌故。習見常行。不必轉注傳授繁言曲解。一端也。又有精微奧義。可意會而難以文字傳者。猶今百司執事隱微利弊。惟親其事者知之。而非文案簿書所具。又一端也。至於周末。治學旣分。禮失官廢。諸子思以其學用世。莫不於人官物曲之中。求其道而通之。將以其道易天下。而非欲以文辭見也。故其所著之書。則有官守舊文。與夫相傳遺意。雖不能無失。然不可謂全無所受也。故諸子之書。雖極偏駁。而其中實有先王政教之遺。惟所存有多寡純駁之不同。而其著書之旨。則又各以私意爲之。蓋不肯自爲一官一曲之長。而皆欲卽其一端以易天下。故莊生謂耳目口鼻。不能相通。是也。陋儒習於成說。槪闢之爲異端非聖。而置不足道。世之涉學未深。而好爲高論翻成說者。則見其中亦有先王政教。而因謂其指。初不異於聖人。如汪中之叙墨子。至謂孔墨初不甚異。墨子誣孔。孟子誣墨。等於諸子相非。則亦可謂好誕之至矣。孔子未修春秋以前。並無諸子著書之事。如其有之。則夫子必從而討論。不容絕不置於口也。其人有生孔子前者。如管子上溯太公之類。皆是後人撰輯。非其本人之所白爲。墨子生去孔子未。遠其書未必出其手著。其經言古奧難讀。或其所傳古遺之書。至入戰國之事。則其徒相與附益。汪皆不能犂別。而疑其時年。亦未達於理矣。漢志道家有伊尹太公。墨家有尹佚等六家之書。皆在墨子以前。前人疑爲古書。夫春秋以前。尙無諸子著書之事。而厚誣商周之初。衰世百家自於官守典章之外。特著一書以傳世乎。夫子信而好古。商周之初。有書可傳。至於漢世。而夫子曾不之知。安在夫子之好學耶。蓋道家有稱太公伊尹之言。後人悞爲卽太公伊尹之言。墨家有稱伊佚之言。後人悞爲卽伊佚之言。藝文次先後。多有可議。余於校讎通議。嘗辨之矣。而汪中叙六家爲墨氏源流。不其傎乎。孫淵如本謂墨出夏禮。余已於淵如書辨之詳矣。夏商典禮。其損益者已入周官。譬如伊洛。已入河流。固無從分其原派。其未嘗損益者。守在子孫。故孔子之於夏殷禮。不求之於周官。而求於杞宋之文獻也。孔子旣曰杞宋文獻不足證矣。生孔子後者。又能學於夏禮。是誣世也。而汪乃獨韙其說。是則好爲高論。而不切事情。亦其惑也。 右章實齋先生述學駁義。世無傳本。是乃江蘇興化李君福祚 道光乙酉拔貢 所藏。李君之祖晉垿。官安徽之亳州。實齋適以修志客彼。福祚之父佳言。從實齋問學。於實齋稿中。錄此四首。及書文史通義朱陸篇後。藏於家。以傳福祚。福祚博問强記。制行卓然。老死無子。鈔書積兩三篋。爲豪族子姓搜括而去。此區區册。福祚之族叔詳字審言者。以二斗米易得。審言寫副寄余。竊以汪氏當時。辨才無礙。實齋獨與之角。其抉義之精。推勘至於無。間。雖汪氏復起。猶當畏之。因亟校印。以供世之宗實齋學者。一欣賞焉。光 緖戊申冬月三日順德鄧 實識 實齋任幼植別傳云。遇李君晉垿於亳之學舍。又云。李君有子甚才而文。即佳言也。鄧 實又記。

 鄧實章實齋述學駁義》,《国粹学报》1908年第4卷第11期撰錄,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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