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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6) | 朱保彰 | 绽放在童年里那璀璨烟花

 香落尘外 2020-05-23


文:朱保彰  / 图: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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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石榴花灿烂了五月的枝头,此际的大地满眼都是翠色欲滴,姹紫嫣红的花朵装帧出一幅幅优美的风景画。染绿的夏风徐徐拂来,吹黄了枝梢上金灿灿的枇杷果,也吹熟绿叶间藏头的黄杏,个个饱满而圆润。

雨后的初夏,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乘着明媚的阳光,与朋友相约到沙南的一个村子来一场乡村游。车辆还未及村头,远远地就听到村子上空飘荡着此起彼伏的烟花声,留下一缕缕带尾巴的白烟,没有了晚间夜空中绽放的绚丽多彩。与朋友谋面后,问及村里大白天放烟花是几个意思。朋友介绍说,昨晚村里的一个老人去世了,今天上午要出殡。因为环保治理管得比较严,所以逢年过节不让村民放鞭炮。为少惹是非,他们那一带现在办理白事都是用烟花替代了鞭炮。传承2000多年历史的鞭炮之于普通百姓有了太厚重的仪式感,难怪人们总抱怨说年味淡得一年不如一年。对于怀旧的我来说,爆竹和烟花给我的童年生活带来太多欢乐和温暖。于是,脑海里瞬间回放出童年看烟花的热闹场景。

缘于在香落作者群里有一个叫一场烟花而已的编辑,每天都在群里推送各路神仙的美文。虽然不知道这个编辑用“一场烟花而已”,是代表烟花三月还是带着硝火味的烟花,不明其意,但每每看到烟花这个词,使我童年的看烟花的场景愈发清晰起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笔下的元宵节火树银花是鲜活的,烟花也陪伴着人们燃放了两千多年。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村里每年元宵节当晚都要举办唯一的一次烟花大会,那时候没有灯会、灯谜,既没有龙船,更没有花轿和大戏了。当然这场烟花是村民继承先人的智慧自制的,总能吸引三里五村的人来观看。

在传统的农耕文明里,过完元宵节也就过完了年,又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了。元宵节过后,村民们便规划一年的农事和生活。放烟花不仅能给人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一丝温情暖意,而且还祈盼一年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兴业旺。烟花浸润着农人烟火味的平淡生活。在豫东农村流传着这样的习惯:正月初九花灯上市,初十买灯笼,十一试灯、十三明灯、十五亮灯,十六摔灯。元宵节的灯还是有穷讲究的,再好的灯笼也是一年一个,旧灯笼摔去,来年再买新的。还有俗语说,闺女看了娘家的灯,穷日子过得叮当叮等等民俗。

绽放在童年里那璀璨烟花

一般不等到花灯上市,小伙伴们就蠢蠢欲动了。那时候有钱买灯笼人毕竟少数,打不起灯笼小的伙伴们自有发明和创意。用过年后废弃的白菜根削切平整,挖出像碗口一样的洞,或是切半个萝卜挖个洞,抑或直接在蔓菁上挖洞,都是在半身之间插根筷子就成了。我们当地把这种自制的灯叫“忽闪灯”,因为端着这自制的灯走在路上,火苗呼呼闪闪的很是形象。然后再开始“倒蜡”,就是过年时供桌上的蜡台下,蜡烛因点燃而溢出的蜡液凝结成坨或成块,收集起来再用破瓷碗加火融化。然后在湿地上用一截木棍或锨把戳个浅洞,洞中放根粗线绳当捻子。之后一手提着捻子一手往洞里倒蜡汁,少顷冷却后,自制的蜡烛就成了,然后放进忽闪灯里。有的直接将蜡坨放进忽闪灯内,中间放个布捻子点燃。一到晚上小伙伴们都打着忽闪灯出来,有的直接把忽闪灯绑在头顶上。忽闪灯火苗微弱只能照在眼前,看不到远处,脚底下也能照出晕晕的黄色亮光。小伙伴们打着忽闪灯相互追逐嬉戏,兴起时两人就开始碰灯,看谁的忽闪灯结实,有的小伙伴忽闪灯里的蜡烛燃尽,仍端着空灯不愿意回家,留恋不舍地看着别人打忽闪灯玩耍。夜幕下,村子里的大街小巷闪动着一簇簇红色的火苗,洒下一串串欢声和笑语。

在那个环境下,当然也有些家庭富裕的小伙伴则正儿八经地打灯笼。他们的父母要么是教师要么是县里地区供着职,让小孩子开心买个灯笼对他们来说的确不算什么。那时候灯笼的样式很少,常见的是牛蛋灯,就是用竹篾细丝编织成筒状的椭圆形,在竹筒外糊上油光纸,纸上常花有花草鱼虫来装饰。底部是一个木板穿上铁丝,外表状若牛卵,所以称作牛蛋灯,这种称呼间或有吃不到葡萄般的揶揄。往往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孩挑着灯笼有模有样的迈着步子,也有显摆之意。打忽闪灯的小伙伴有时也会凑过去搞恶作剧。“呀,你的灯笼底下板上咋有糖鸡屎啊,真臭,你勾着头看看。”有的小伙伴反应慢,当真把灯笼举起来勾着头看底板,结果灯笼里的蜡烛一歪,瞬间把整个灯笼都燃着了。打灯笼的小伙伴则会伤心地哭鼻子,忽闪灯帮们便嬉笑着飞也似地逃遁在夜色里。

按照传统习俗,人们在年后便与各路神仙来庆生。初五瘟神生、初六财神生、初七是人日、初九是玉皇大帝生、初十是石头生、十二是风神生。人们便数着日子,不知不觉便到了元宵节,大人小孩都静候着晚间的烟花大幕开演。

绽放在童年里那璀璨烟花

那时候还没通电,无月亮的乡村夜晚是墨汁色的。村子里有世传上百年的“拎大花”,是村里男女老幼最期盼的节目。村里有几个青壮年在元宵节到来前会精心筹备。所谓的大花就是用铁丝编织像牛蛋灯一样的铁笼子,更像牲口嘴上的铁罩头。先是炼木炭,然后再四处搜集铁锅叉子,购买火硝,捡来麦秸和豆秸备用。一切准备停当后,几个拎大花的后生便各司其职,填鸭式的先将引燃物麦秸和豆秸填在最外围,然后将锅叉子砸成碎片,与火硝一起均匀地分布在铁笼子里压实,绑在那个又大又长的杉木檩子上。

晚饭过后,人们便踏着皎洁的月光向村部聚拢。偌大的场地中央有个一米深的大洞,那个绑着铁笼子的大檩就插在地洞里。等村人们来的差不多了,有一人负责点火,两个壮实的后生各站一边,抱着那根大檩你推我搡的摇晃。那个带火的铁笼子从地上冉冉的升起,缓缓地、缓缓地在空中转着圈。一圈、两圈、三圈……慢慢地铁笼子由徐徐换成飞转,整个铁笼子一片通红。“快要出花了,大家往后趔一趔。”有人一喊,人群便向外围扩大。旋转的铁笼子变成了火球,随着麦秸豆秸燃尽笼子里的空隙逐渐变大,木炭就开始发力了。“嘭”“擦”声起,便有零星的铁锅碎片从笼子里飞出来,砸在墙上、瓦檐上、树上,落在地上,飞溅出灿烂的火花。极像五彩缤纷的花朵盛开在夜幕里,斗艳争奇。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后,两个摇檩青壮年开始满头大汗,体力明显的不支了。这时候便有第二梯队的两个后生,匍匐着前去接力,将两个青年换下来。新上的两个青年更卖力的摇檩,铁锅碎片由渐次迸发变成了流星雨,赢得人们阵阵欢呼喝彩。轮到第三梯队时,摇檩的青年便变换着姿势,铁锅碎片密集而出,成了火树银花的海洋,与明亮的月光交相辉映。等到第四梯队时拎大花达到了高潮,这就需要上技术了。两个有经验的老手变着花样将铁笼子里的铁锅碎片、木炭喷薄而出,像银河落地一般。待笼中之物完全倾泻一空,空笼子戛然倒地。拎大花完美谢幕,人们还沉浸在光、声、色、雾的镜像中。

绽放在童年里那璀璨烟花

乡间的烟花远远没有城里的丰富多彩。记得那一年元宵节的晚上,有两个小青年没有在村里看烟花,而是借了一辆加重自行车,交替着骑行30多里路去县城看灯展和烟花。回来的路上因脚力过猛,把自行车链条给蹬断了。俩人在夜幕里一替一歇地摸黑路推着车子,到家时俩人的脚底板上磨出了泡。翌日早饭时,两人都端着碗一瘸一拐的蹭饭场。在饭场里俩人极尽说辞,吹得胡子支楞着,绘声绘色地讲述县城里的烟花是多么的有气势。城里的走马灯、大红菊灯、孔雀灯等等是多么的美艳,虽然他们吭吭巴巴的描述是那样的蹩脚,但饭场的人还是聚精会神地听得入迷和出神,毕竟他们在村里是第一个吃螃蟹者。他们更精彩的描述是城里的小女人搽着香水,穿着高跟鞋,看灯展时那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很撩人。那屁股扭得是多么地勾魂,个个仙女般貌美如狐。他俩一唱一和地讲到动情处,哈喇子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让在场的人都捧腹不已,至今想来仍让人忍俊不禁。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岁月就像街巷里流水一般缓缓流淌,静静地回想那远去的土烟花。节日文化侵染、沉淀在旧日时光里,每每怀想心底总是升腾着几许温情和暖意。

作者简介

朱保彰,本栏特约作家,豫东沈丘人,七〇后。用心耕耘有温度的文字,潜心民俗挖掘,打捞乡土记忆,怀想旧日时光。微信号:326546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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