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缺水的年月 作者|易江南 家在离咸阳城三十里的石安塬上,地下水位很低,吃水问题就成了人们生活中的大事。 记得小时候,全村人吃的都是井水。全村就只有两口水井,一口在村东头,一口在我家的大院里,因为我家的井里的水甜,做的饭味道好,因此,村里到多数人吃的是我家院子里那口井的水。 午饭前后,是绞水的高峰期。干了一上午农活的男人们从生产队刚下班,来不及歇息,就被女人吆喝着去绞水。三五个男人相互招呼一声,扛着井绳,拎着木桶或铁皮桶,提着扁担,来到我家院子里的水井旁。先将井绳缠在辘轳头上,井绳一头拴好铁皮桶,然后稍微松开扶着辘轳头的手,辘轳就飞快地转动起来,几十秒的时间后,就听到“嗵”的一声闷响,水桶到达水面了。然后,男人们之中的一个人,拽住井中的井绳,左右摇晃,不一会儿后,水桶就盛满水了。然后那男人就转动辘轳把,井绳在吃力地一点点上升,不到十分钟,满满的一桶水就上到了井口。另外一个男人站到扶辘轳把的男人对面,一手拽住井绳,右脚麻利地把井绳踩在脚下,另一只手抓住水桶提梁,把水桶拽离井口。然后,拎着满满一桶水,倒到井旁的另外一个空水桶中。待两个空桶满后,就有男人用扁担担回家去,往往去的不是自己家,是同伴家。一家先轮流担一担水,让家里的女人先有水做饭,烧茶(白开水)。那种纯真无私的友谊,现在连农村都见不到了。 每年暑天刚绞上井的水谁最好喝,清冽可口,沁人心脾。曾经亲眼见过,水桶刚一着地,就有男人蹲下身子,头伸到桶里,喝了起来。直喝得肚子发胀,才抬起头来,用手抹去流到嘴外的井水,,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因井在我们院子里,据说解放前也是我们家打的,绞水的人们就很喜欢我。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喝过井水,真香甜啊!至今回想起来,难以忘怀。 晴天还好,遇到雨天或者下雪天,绞水是很危险的事儿。遇到这样的天气,一般情况是没人绞水的。下雨天,家里的女人们就把面盆或水桶放到房檐下接雨水;下雪天,家里的女人们就就用面盆盛雪放到大铁锅里消。用这些水洗锅碗、喂猪喂羊,瓮里的井水是舍不得用的。可见我们小时候吃水有多么艰难? 最难的不是这些。有时候,绞上来的水里有活青蛙,人们捞出青蛙,不忍心倒掉井水,就这样担回家里饮用。更有甚者,辛苦绞上来一桶水,里面有死老鼠或其他动物的死体,人们只好倒掉井水,十天半月后再来取水吃。井水的卫生堪忧。 大约到了八十年代初期,随着用水量的增大,地下水位进一步下降。土地已经包产到户,人们的时间非常有限,绞水已经成为男人们的负担。这时机井出现了。我们村有个人在咸阳干大事,给村里争取了一个机井名额。我们吃水也由绞水吃变为了拉水吃。原想着这下吃水方便省事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刚开始,村里没有建水塔,每天机井开井只有两三个小时。每逢拉水时间快到时,架着水桶的架子车排起了长龙。机井一开,立刻成了抢水大战。一个家族的男人抢到了水管,只管这给他们家族的人家灌水,男人们抱着长长的水龙来回摆动,拉一桶水费的时间比绞水时间还长。因家里的水井还没废掉,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还是愿意来我家绞水。也许,他们吃了大半辈子这井里的水,对井充满了深情吧,恋恋不舍。 后来,村里修了水塔,情况好转多了。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机井常常坏。这时家里院子里的井因长期不用,已经绞不到水了。好在周围的村子也有了机井和水塔,可以到别村去拉水吃。 写到这儿,我想起了我亲身经历的、到外村拉水的两件事。 当年父亲体弱多病。一次,天下着蒙蒙小雨,恰巧家里没水了。我和十六七岁的哥哥在村里好不容易借到水桶,到三里路以外的邻村去拉水。到了邻村的机井旁时,看井的人没在,人生地不熟的,只好站在雨地里等啊等,半个小时后,看机井得人来了。我们交了五分钱,灌满一桶水。哥哥在前面拉着架子车,我在后面推。走了一阵子后,我发现水桶漏水,急忙告诉了哥哥,哥哥停下来看了看,对我说:“不要紧,我们走快点儿。”那时通村路还是土路,坑坑洼洼的,再加上这时雨也大了,土路已经泥泞不堪,想快也快不了。再说了,我和哥哥还是孩子,力气也有限。走着走着,水桶却漏得越来越厉害了。四下看看,找不到可以堵的物件,只好任其自然。当我们回到家时,已经精疲力竭,查看水桶里的水,漏得只剩下不到一半,委屈得我和哥哥直抹眼泪。 还有一次,记得是一个夏天的星期天的午后,我和哥哥到另外一个邻村去拉水。拉水的人不多,不一会儿就轮到我们了,灌满了水。刚走不远,架子车的右胎扎到一块碎瓦砾上,瓦砾飞起砸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的腿上,男孩哇哇大哭起来,在附近的男孩父亲挡住了我们,硬说我们架子车胎扎了他家孩子的腿,让我们送医院看去。看着男孩父亲那凶神恶煞的样儿,我们被吓傻了。哥哥小声支吾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他在说啥。好在这时我们队的队长也来拉水,队长和那男孩的父亲相好,仔细查看了男孩的“伤”,没有发现轻伤红印,劝了劝男孩的父亲,斥责了我们几句,让我们道歉了事。经历这一场虚惊后,我们宁愿多跑几里路,也不愿再到他们村子拉水。 转眼间到了九十年代,村子拉上了自来水,再也不用拉水吃了。从那时到现在,只要龙头开关一扭,自来水就哗哗地流到了灶台。既干净又卫生,还省时省力,再也不用为吃水犯愁了。 每每回想起吃水的艰难,心有余悸。 作者简介:易江南,文学爱好者。曾当过教师,文学杂志编辑,有多篇(首)作品在省内报刊杂志发表,并获奖,现为西部文学网、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