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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最亲爱的爸爸

 疁城小川 2020-05-31

韩卫平

10月3日清晨七点四十分,爸爸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这仿佛是一场恶梦,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当我凝望着他那安详沉睡的面容,我的心碎了。我最亲爱的爸爸永远离开了我们。

傍晚,我去医院清理爸爸的遗物。当我轻轻地走进三○一医院九病室十床,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熟悉、亲切。自从爸爸患病以来,他一直住在这里,我们曾多少次从家到这里,捧着爸爸爱吃的饭菜,不分昼夜的守护他老人家。这里有我们一家人的苦和乐,它紧紧系着我们的心啊!然而现在这里却是这么静,空荡荡的。长风把窗帘高高掀起,我再也禁不住心头的悲痛,扑向病床……

室内,衣帽钩上,床头柜里,仍整整齐齐摆挂着爸爸的衣物。爸爸最爱仪表整洁,衣服总要熨平,即使旧衣服也要干净笔挺。朴素是他的习惯,夏天总爱穿双麻草鞋,衬衣都是穿布的。那件浅蓝色的领口都磨破了,还舍不得换掉。爸爸一时穿不着的半新不旧的衣服,要么送给乡亲们,要么就给我们穿。爸爸出身贫寒,自小勤俭质朴,虽然后来当了将军,但他每次还乡总要去看望他童年时的放牛娃,一见面,仍然是称兄道弟,直呼外号,嘻笑无拘。有一年,爸爸在西北高原工作时,做了一件皮大衣,后来就穿着回乡了。有个叫闵永进的乡亲来看望,爸爸见他手都冻裂了,非常心疼,立刻把自己的大衣脱下,亲自给他穿上。回来后我有点舍不得,但他对我说:“你们哪里知道老百姓的困难呃!我那件旧的还不是一样穿吗?”爸爸不仅自己如此,对我们要求也很严格,除非必需,我从未见他给我们这些孩子们买过什么特殊用品。但爸爸对部属却推食送衣,关心备至。对来访的乡亲更是毫不吝啬,谁有困难他都全力相助。直到10月2日弥留之际,他还几次叫我给来京开会的刘振华、赵兴元叔叔送些月饼和家乡的茶叶,要他们在北京过个好节。

我茫然地折叠着爸爸生前穿过的衣服,在爸爸中山装的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这不是爸爸保险柜的钥匙吗!当我把柜子打开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些爸爸为装枪而特制的铁皮箱子。这些箱子长短不一,形状各异,天长日久,面上的漆皮大多已脱落。记得小时候我最爱蹲在箱子旁边,看着爸爸擦拭、摆弄枪支。我也趁机用小手抠抠这个,搬搬那个。有的枪身上刻着姓名,把上系着红绸子。摆在面前的还有国民革命战争时期烈士遗留给爸爸的盒子炮、德国造二十响驳壳枪。在他身经百战的一生中,真不知缴获了多少敌人的枪。爸爸常说,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也是他唯一的宝贝。无论走到哪里,他总要带着这些珍贵的纪念品,把它们擦得油光锃亮。

在那些艰苦斗争的年代里,爸爸练就了一手好枪法,弹无虚发。记得我九岁那年随爸爸回家乡,这时的北方早已是雪花飘飘的隆冬了,而这儿却一片新绿,公路旁的法国梧桐,树干青青,遮云蔽日。

有一次,爸爸手里拎着五连发的猎枪,领着我散步。突然一只大野鸭从头顶飞过,只听一声枪响,那只鸭子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应声落地。这是我第一次见识爸爸的枪法,从此解开了爸爸口中常讲的“宝贝”的奥秘。

我抚摸着爸爸这些心爱的枪,一种崇敬的心情油然而生。爸爸经常讲,他参加革命是受了《水浒》的影响,要杀富济贫,铲尽天下不平。从赤卫队改编入红二十五军以后,爸爸随徐海东等同志转战鄂豫皖,建立根据地。从战士到将军,爸爸总是枪不离身。在几十年的戎马生涯里,出生入死,为中国革命立下赫赫军功。眼前的这些枪真实地记录了他在枪林弹雨中度过的峥嵘岁月。

10月2日夜,爸爸咳出一大口鲜血,王梦薇主任即刻赶到,她沉着果断地采取了应急措施。年届古稀的赵东海教授也来到病床前。当爸爸又一次昏睡后,赵教授和王主任一直守护在爸爸身边。抢救持续到次日天明,直到爸爸逝去。护士小声告诉我,王主任累得晕倒了,当她醒来时说:“多么好的司令员啊!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救他。”三○一医院的领导,医生和护士高度的责任心深深感动了我们。他们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好、最尽职、最体贴病人的优秀医护人员。

爸爸在临终之际,嘱咐我们给他穿上军装,把他的骨灰送回生他、养他和战斗过的家乡——湖北省红安县。

他生前曾不止一次地说过:等我退休后要亲眼看到家乡人民过上富裕的生活。他终于带着一身征尘回去了!带着对家乡人民满腔的情和爱回去了!带着一颗老战士对党的赤诚之心回去了!

安息吧!我最亲爱的爸爸。

1986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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