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狗蛋的世界

教 子

清晨，太阳升起来了。

远处的南岭，层层丘陵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精神，微风吹在狗蛋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发出了一声大笑：“真是个好天气！”

正是春耕的时节，三三两两的农户正赶往地里，趁着凉快，可以多干些农活。

马耕地也早早地带着儿子马威风迈着大步走在了去往南岭的山路上。在这片绿色山野中，马威风的大红裤衩，特别扎眼，一下子就吸引了狗蛋的注意力。

马耕地是大岭村的传奇人物，长得人高马大，据说，他能把胳膊粗的铁管直接掰弯，他的儿子马威风继承马耕地的优良血统，才11岁，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大头，这让狗蛋非常羡慕。

大人们都出去了，狗蛋没啥事，继续坐在山顶看远处，王二狗媳妇喂猪，张铁蛋逮他家的老猫……

村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这让狗蛋有种掌控天下的感觉，飘飘然也！

原来狗蛋家的三眼窑洞建正在大岭村对面的半山腰，从他家院子里出来，爬上六七个台阶就站在了一座山峰的顶上，此处三面悬崖，只有西面一条路通往他家窑顶上的开阔麦场，再走几步就是娘娘庙。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了狗蛋的被太阳晒得迷糊了的思绪，他抬起头向对面南岭望去。

 马耕地正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叫道：“我打死你个兔崽子，不给我好好读书，你居然骗我说放假，刚才，我还纳闷，咋学校里还能有读书声，要不是碰上他二爷，我又被这兔崽子骗了。”

马威风一边拼了命的沿着地边跑，一遍大声嚎叫：“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父子两杀猪一样的叫骂声，一下子成为全村的大新闻，人们纷纷从家里出来看热闹，其中最兴奋的是狗蛋了。

他可是全都看见了，对面的李二狗问：“狗蛋，南岭上咋了？”

狗蛋说：“马威风逃课，又让打了，哈哈哈！”

一旁耕地的他二爷急忙劝说：“耕地呀，不能胡来，娃娃得管教，可也不能当牲口打呀！”

愤怒的马耕地那还能听得进去，继续挥舞着驴鞭追马威风。

李忠诚的胖媳妇笑道：“该打，这个挨千刀的，去年偷吃了不少俺家的桃子，得好好教训下！”

七嘴八舌，大岭村不一会儿就热闹起来，鸡叫声，狗吠声嘈杂其中。

山上野鸡呀，野兔，野鸟等小动物，也跟上起哄起来，这可高兴坏了张勤快，前几天他在南岭放了不少逮野兔野鸡的网子，这下又能吃上野味了。

他拿着柴刀，哼着“大花轿…”向南岭走去。

一连跑了二里地，马耕地的脚步逐渐慢下来，他气喘吁吁的叫道:“我打死你个兔崽子，你再跑，就永远别回来。”

马威风犹豫了一下，突然“啊”的叫了一声，原来他爹一个疾步，已经揪住他的耳朵。

马威风知道再挣扎也无用了，瞬间失去了抵抗能力，乖乖地跟着马耕地回家了。

已是晌午，白花花的大太阳晒的人们睁不开眼睛。他二爷招呼一声；“回家吃饭喽！”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收工，这时，在山顶闲坐的狗蛋，早就端着一大碗面，呼呼啦啦的吃开了，边吃边说道：“这面真香了！”

小山村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不时传来的“知了”声，预示着夏天即将到来。

复仇 

阳春四月，北方的早晨还有一丝寒意。

吃完早饭，李忠诚的媳妇武大脚，没啥事，扭动着一身肥肉，溜达着，来到春花家。

春花家在大岭村的中间，紧挨村路，往来的人多，院子里一天都能照上太阳，村里人没啥事的时候，经常会聚在这里唠家常，晒太阳，很是热闹！

从春花家的院边边上，仰望可以看见狗蛋每天坐的那个峰顶，俯瞰便是一片枣村林和后沟里一条流淌的小溪。

细看，枣树崎岖的枝干已经发出嫩芽，武大脚在院边，伸了个懒腰，低头一眼就看见溪水边走动的她家的鸡群，前面是她家高傲的大公鸡，后面跟着几只老母鸡。 

这时，狗蛋正拿着一个铁片正好把一片细腻的黄泥弄平整，准备捏一个好玩的东西，嘴里嘟囔着什么。

不巧，这时，大公鸡呼扇了两下翅膀，一泡屎正好拉在了泥上，热气腾腾，一缕鸡屎的臭味，顺着微风直接飞到了了狗蛋的鼻子里！

这一下，把狗蛋气的跳起来，气急败坏的狗蛋拿着石子追着大公鸡就开打。

“这该死的鸡，再让你拉，我打死你，让你再也拉不出来！”

瞬间，大公鸡被吓得呱呱直叫，母鸡也跟着一起落荒而逃。

这一切被武大脚，看在眼里，她大叫：

“你这个熊孩子，为啥打我家的鸡？”

一边吼着，径直朝着狗蛋冲了过去。

武大脚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家常便饭，一向没人敢招惹。

狗蛋一看大事不妙，赶紧往家里跑。

大脚毕竟身体肥胖，跑得慢，狗蛋一溜烟就跑了。

回到家，狗蛋看见，奶奶正在做油糕，有萝卜白菜馅儿的，也有红豆枣泥馅儿，已经做好了很多，啥也没说，他就躲到了灶边。

让他吃惊的是，大脚竟然大吼大叫地冲到了狗蛋家，躲到灶台角的狗蛋哪见过这阵势，瑟瑟发抖，可是还没来得及和奶奶说，一顿拳打脚踢就来了。

一旁做饭的奶奶先是楞了一下，接着急忙说：“大脚，有话好说，他还是个娃娃，那你就打我吧！”

大脚发了疯似地舞动着两只像螃蟹夹子一样的胳膊，一甩，就把70多岁的奶奶摔了个四脚朝天，隔壁做饭的狗蛋的后妈张果子，听到动静，也过来劝说，可是万没想到，还没说几句，已经红了眼的武大脚一把薅住了张果子的头发，两人很快厮打在了一起，由于两人体型差距大，张果子很快落入下风。

这时候有点憨傻的狗蛋的大伯军子，在外头，没敢进门，猫着腰，凑到了窗户上，睁大眼睛，看着里面的动静。就听得里头发出一声：“再让你狗日看，打死你个傻帽！”

接着一个面团激射而出，正中军子的眼睛，就听得“哎呦”，军子躺在地上直打滚，武大脚就这样以一人之力揍了狗蛋全家，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着狼藉一片的家里，狗蛋好像突然长大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扶起了年迈的奶奶，来到山顶，看了下远方，自言自语道：“你等着，武大脚！”

三天后，狗蛋的大姑回来，把奶奶接走，直接住进了乡镇医院，后来听说公安局的要来抓人。这下，武大脚一家开始担心，吓得乱作一团，夫妻俩吵了一晚上。

第二天，李忠诚来到了村长家和老村长聊了此事，并郑重表示说，大脚知道自己错了，十分后悔，看看能有啥办法弥补下，千万别让公安局把孩儿他妈给抓了，要是抓了四个娃可咋办？

村长田二麻子，一声长叹：“这么大个人，居然和个娃娃过不去，千不该万不该动手打人，你们夫妻俩买上点补品去看望下老人，多说点好话，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老人或许会网开一面！”

走出去百十米，村长对忠诚喊道：“记得回去好好教育下你媳妇，不要老这么张狂，这件事对她也是个教训！”

合计了一晚上，李忠诚和武大脚第二天一大早，一前一后从南岭上绕道去了县城医院。

虽然，好话说了一堆，东西也买了，但是奶奶并没有说啥，后来公安局也没有再来村里。

武大脚还和往常一样张狂，依旧是村里的女霸王，只是再也没和狗蛋家的人说过话。

三个月后，奶奶真的生了一场大病，住了几天医院，就回村里啦，身子很虚弱。

一天，狗蛋的弟弟，铁蛋调皮，一直追着打爸爸，奶奶吓唬他说，你再欺负你爸爸，我变成鬼，也要来找你，说完这句话，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埋葬奶奶那天，亲朋好友都到了，有人说，奶奶是个好人，命苦，一生为两个儿子操碎了心。

有人说是气上不顺，才得的病。

但是最伤心的莫过于狗蛋了，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和奶奶在一起住，感情很深。

那天，狗蛋一晚上没睡，到山顶上看了一晚上月亮，谁也不知道他想啥，仿佛只有漆黑的南岭和后沟的凉风能懂他的悲伤。

2年后,秋天的一个黄昏，大岭村却发生了一件奇闻。

春花家的院子里依旧热闹非凡，七嘴八舌的议论充满了小小窑洞的整个空间，狗蛋一脸好奇地问着周围的大人：

“不是吧，咱们村又出现蒙面人了？”

有胜大叔说：“上一次是蒙面人偷高压线，那是有利可图，而且已经被公安局逮住了，这次居然是打人，不过武大脚那个臭娘们也是活该。”

四海家媳妇那英插嘴道：“他家娃告诉我，当时他们也在炕上，不要钱，也不要东西，反正就是一个劲打他妈！”

“要说仇家，咱这村里，谁家也没仇家，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不至于！”三贵摇着头说。

村长舒心吸了两口烟道：“那天下午，忠诚正好上夜班去了，他家又是后沟的最后一家人家，别说打人，就是杀个人，前村也不可能一下子知道。”

说啥的都有，不过这个蒙面人还真的有点梁山好汉的“替天行道”味道。

三棒家四闺女来弟刚在村长家看完动画片回来，嬉皮笑脸地说：“蒙面人是美少女战士，代表月亮女神来惩罚大脚这个坏女人！”

大家一听，哄堂大笑！

说起大脚家，就不得不提提后沟。大脚家在村的最里头，背靠后沟。

后沟是一片原始森林，终年云雾缭绕，听老人们讲，早年有野兽出没，这几年没有了，沟口是几百株高大的三人抱不住的大柳树，据说在这些大柳树上，日本人曾经吊死过二楞的爷爷，解放的哥哥。

反正，一提后沟给人的感觉就是阴森恐怖，没有人愿意去，村里有些大胆调皮的男孩去玩，也是在后沟的一侧山顶上玩过，因为那里有一片秋子林，上面的秋子酸甜可口，可以去美美享受一顿。

但是大脚家是个例外，他家的土坯房下面是一排鹅卵石砌成的窑洞，里面摆了几十口棺材，大人们经常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所以全村的小孩都不敢去他家。

说到这儿，人们还是挺佩服武大脚这个女人的，她居然能在这个地方住的四平八稳。

用村里的文化人李富民的话说：“鬼怕恶人！”

可是李富民家是倒数第二家住的后沟的人，这家伙《三国演义》、《水浒传》、《三侠五义》，《七侠五义》等都看过，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听他讲故事。

“难道他也是恶人?不对，肯定是古书上的人可以出来避邪，镇住后沟这些妖魔鬼怪。”狗蛋陷入了困惑中。

连鬼都不怕的武大脚被打了，这可不是吹牛，是真的。

武大脚躺在床上，双腿肿的和后沟的大柳树一样粗，一动也不能动，疼的嚎叫了好几天，她家里的酒柜上被砸了一个碗大的坑，黑糊糊的，看着都瘆人。

到过他家的忠诚他哥说：“这蒙面人也太狠了！”

蒙面人一直没找到，不过武大脚经此变故后，真的老实多了，像一片霜打的叶子，再也没见到她在村里耀武扬威了！

两星期后，王淑英和俩娃在家,她家男人也和李忠诚一样上夜班去了，他也非常担心蒙面人，很害怕。

狗蛋的奶奶是王淑英的公公的侄女，算起来也是一门亲戚，平时狗蛋经常和王淑英家的小孩二宝一起玩，有时候玩得迟了，就在他家吃了饭了。

狗蛋的奶奶活着的时候，也经常来唠嗑，两家人处的比较融洽。这天，狗蛋来到王淑英家偷偷告诉她说：“舅妈，你不要害怕，咱村里其实没有蒙面人。我来告诉你咋回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王淑英一边洗碗，一边听着。

“奶奶的死，我一直是憋得一肚子怒火，西塔乡的老中医说，奶奶的病是气上不顺，导致心肺郁结，如不能找到疏通之法，恐有性命之忧。”

“奶奶一定是被气死的，我想我要是不报此仇，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为了奶奶我豁出去了。”

“那你咋还能认识外面的人呢？”王淑英问。

“我拿着自己卖山货攒的钱，雇了几个朋友，装成蒙面人，我还提前准备了趁手的桃木棍，告诉他们只打肉最多的胳膊和大腿，后来的事情你知道的，嘿嘿！”

王淑英笑道：“你可把我们吓得不轻，不过以后这种事情可别干了，犯法的事情咱不能做，你好好奋斗，活出个人样才是对奶奶最好的安慰！”

狗蛋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他走出舅妈家，天已经黑了，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大岭村的夜还是那样的静谧祥和，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作者：郭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