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的荣冠——论莫里恩头盔

本文作者：A prata

'Gold is most excellent; gold constitutes treasure; and he who has it does all he wants in the world, and can even lift souls up to Paradise.' – Christopher Columbus

'黄金万分美妙；黄金即是宝藏；黄金使人无所不能，黄金亦使灵魂升上天堂。' –克里斯托福·哥伦布[1]

旧大陆所有的贪婪，在哥伦布远航归来的一刻，纷纷聚集到了美洲大陆上。贪婪成疾的西班牙人如垂死病中惊闻仙药到来一般蜂拥至新大陆，搜寻传说中的黄金之国。正如阿兹特克的毁灭者埃尔南·科尔特斯所言：

'I and my companions suffer from a disease of the heart that can be cured only with gold..'

'我与我的伙伴患有一种唯黄金可解的心疾'[2]

北美的阿兹特克、中美的玛雅、南美的印加，伟大的帝国和渊远的文明纷纷在西班牙征服者的铁蹄之下覆灭，化作钱柜中叮当作响的硬币。虽然西班牙从新大陆劫掠而来的财富很快便随着鼎铛玉石而挥霍一空，但西班牙征服者的神话早以传遍全世界，他们的形象被无数的画家无数次地描绘，又被现代电子游戏无数次地诠释；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众多古典画作，也出现在众多经典游戏。

从《帝国时代》到《文明》系列，乃至作为桌游的《历史巨轮》，西班牙征服者的形象似乎往往是骑高头大马，披胸甲，别长刀，戴'阔檐铁帽'；倘若稍加简化，便是穿着胸甲拿着长刀戴着'铁帽'的重步兵，或许可以加上些许金币象征他们的贪婪。然而无论如何，叱诧风云的西班牙征服者们不离其身的永远是那顶银光闪闪的'铁帽'；甚至可以说，是'铁帽'标志了征服者。但是，这顶'铁帽'是什么？它又是从何而来的？

图1：《历史巨轮》中征服者战术的背景（图片来源：《历史巨轮》电子版）

这种'铁帽'名唤作'莫里恩（Morion）' 。莫里恩头盔通常是帽形，具备突出高耸弯月形盔脊、两片汇聚在正前方和正后方的宽而扁的于盔脊呈反方向弯曲的弯月状盔檐的特征[3]。早期的莫里恩头盔由两部分分别锻造而后铆接而成，晚期则是用一整块钢板反复锤锻制成，一些贵族使用的头盔则会在制成之后再在盔面蚀刻各式绘画或加装各种装饰 [4]。有时候这种头盔还会在两侧加装上护颊[5]。如下图十七世纪纽伦堡制作的属于萨克森选帝侯的莫里恩头盔，就在盔脊上刻出萨克森纹章，在盔面蚀刻加装上各种装饰物，还在头盔之下增添护颊[6]。

图2：今藏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萨克森选帝侯皇家卫队的莫里恩头盔（图片来源：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

莫里恩头盔的起源可以追溯至十二世纪晚期开始在欧洲流行的'水壶盔'（Kettle Hat，或战盔（'War Hat'））[7,8]。这种头盔的样式形似倒扣的铁锅，没有莫里恩头盔特征性的盔脊和新月形盔檐。十三世纪的水壶盔多是盔檐、盔脊、盔体分别锻造然后铆钉拼接而成。但是，从十三世纪开始，单片钢板锻造的技术逐渐发展成熟并替代铆接的方式，水壶盔的盔檐也愈发宽大和扁平 [9]。图3这顶英国出土的水壶盔就是用单片钢板锻造而成，只有边缘留有铆钉孔用以装备护颊和其他饰物[10]。

伊比利亚地区曾长期受摩尔人的统治，为此当地的基督徒从九世纪开始就发起了收复失地运动和摩尔人作斗争。这种独特的历史令伊比利亚地区的水壶盔也带上了摩尔人的色彩。水壶盔在十五世纪晚期发展出了具备摩尔人头盔尖顶特点的'卡巴塞特'（Cabasset）头盔（参见图5）。这种头盔在十六世纪内为保卫后颈和面部不受自盔脊滑落的剑刃砍伤而不断加大盔檐曲度（上翘的盔檐能卡住剑刃）[11]。但与此同时，受当时轻盔（Burgonet）高耸盔脊的影响下，卡巴塞特逐渐分化成两种样式，一种维持原有的尖顶样式，另一种则使用高耸盔脊；前者在十六世纪发展成图6样式的尖顶式莫里恩头盔（Point Morion;或莫里恩-卡巴塞特，Morion-Cabasset），后者则发展成如图2样式的盔脊式莫里恩头盔（Comb Morion；通常'莫里恩头盔'特指这种）。

'莫里恩'一词出现在十六世纪中期，是'摩尔人'一次的衍生词。该词因卡巴塞特发展自摩尔式头盔而被用以指代当时的卡巴塞特头盔，但随着卡巴塞特的发展，这个词汇逐渐被用来具备弯曲盔檐，高耸尖顶或盔脊的头盔。即使是现在被视为轻盔的如图7样式的头盔在当时也曾被称作莫里恩盔。有趣的是，尖顶样式的卡巴塞特在十六世纪的英国被称作'西班牙莫里恩'（Spainish Morion），这就导致一些书目中会有卡巴塞特发源自莫里恩，或莫里恩出现比卡巴塞特早的结论，如十九世纪末英国地方学会的一本文献[13]。

图3：收藏于大英博物馆的十四世纪晚期的水壶盔（图片来源：大英博物馆. [引用日期：2018-12-3

图4：一顶藏于大都会博物馆的十五世纪中后期的水壶盔（图片来源：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引用日期：2

图5：一顶收藏于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的卡巴塞特头盔（图片来源：费城艺术博物馆. [引用日期：2019-

图6：一顶收藏于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尖顶状莫里恩头盔（图片来源：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https

图7：一顶藏于希金斯盔甲博物馆的轻盔（图片来源：Wikimedia. 摄影者：Daderot. ht

现在我们称作'莫里恩'的头盔通常是盔脊式莫里恩头盔，这种头盔在公众中的印象往往和在美洲无坚不摧骑着高头大马的西班牙征服者绑定在一起，并且这种印象还延续到了毁灭阿兹特克的科尔特斯等人身上。然而非常可惜的是，盔脊式莫里恩头盔要到十六世纪晚期才发展成熟，因此戴着盔脊式莫里恩头盔摧毁特诺奇蒂特兰的科尔特斯实际上是不存在的。现存最早的具备高耸盔脊和弯月盔檐特征的盔脊式莫里恩头盔应当不晚于十六世纪中期。当时为沃恩家族绘制的一幅肖像画即出现了盔脊式莫里恩头盔。考虑到方便生产，如图8所示，早期的盔脊式莫里恩头盔通常是两半分开制造再铆接而成。这种制造方式一方面减少了生产的复杂性，另一方面也便于制作更为高耸的盔脊。而当时落后的锻造技术也使得钢板容易过薄而在日常保养甚至是制造过程中破裂。单块钢板锤锻制成的莫里恩头盔则要等到数个世纪后，锻冶技术的进步才出现。

图8：一顶藏于大都会博物馆的十七世纪的莫里恩头盔，注意盔脊上的铆洞（图片来源：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尖顶式莫里恩头盔则一直是由单片钢板锻冶而成。这种头盔在十六世纪中为减缓马刀的冲击伤害不断加高尖顶，并最终形成如图6的样式。但是随着火器的普遍运用，防卫马刀的冲击已不再是第一要务，过于高耸的尖顶或盔脊不仅无法防卫步枪射击，反而会妨碍友军射击，因此十六世纪之后，两种莫里恩头盔都开始减少高度；而基于同样的原因，盔檐的宽度和曲度也开始逐渐减缓，最终回归卡巴塞特（参考图9；注：卡巴塞特指盔檐无新月状弯曲，盔体钟形略呈攒尖状，有明显或不明显盔脊的头盔）。

图9：一顶藏于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十七世纪的卡巴塞特（图片来源：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引用

十六世纪日本安土桃山时代开始与欧洲诸国开展的南蛮贸易在传入西洋火枪的同时也把西洋甲胄了日本。日本人把西洋传入的头盔经日本化改造后使用，称'南蛮兜'（南蛮兜，なんばんかぶと）。莫里恩头盔也在此时传入了日本，大坂之阵时伊势藩藩主藤堂高虎所穿戴的'红丝胸白威二枚胴具足'（紅糸胸白威二枚胴具足）的头盔便是尖顶式莫里恩头盔。

图10：红丝胸白威二枚胴具足（图片来源：terimakasih. [引用日期：2019-1-2]）

莫里恩头盔在退出军队后依然存在于各种礼仪场合，如十七世纪的萨克森选帝侯的皇家卫队（参照图2所示头盔），和今日的教廷瑞士卫队（参考图11）。并且在今日仍然活跃在历史题材的各种游戏中。莫里恩头盔虽然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但现在的你依然可以穿上铠甲，戴上莫里恩头盔体验当年西班牙征服者的威风（当然，是十六世纪中期以后的）。这块头盔独特的造型，注定会令摄影师有如阿兹特克人的感受。

图11：瑞士卫队（图片来源：Wikimedia.拍摄者：Dnalor 01. [引用日期：201

附图：一副藏于西班牙维多利亚阿尔梅里亚博物馆的包含尖顶式莫里恩头盔的全套盔甲（图片来源：la cas

参考文献

[1] Columbus C. Letters of Columbus on the Forth Voyage [M]// Oslon J E, Bourne E G. The Northmen, Columbus and Cabot, 985-1503.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s Sons, 1906:387-418

[2] The Economist. The conquest: There were great empires before the Europeans arrived [J/OL].: . 2018-12-30

[3] Grancsay S V. Arms and Armor from the Theodore Offerman Collection [J].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Bulletin, 1940, 35(2): 30-32

[4] Calvert A F. Spanish Arms and Armour: Being a Historical and Descriptive Account of The Royal Armoury of Madrid [M]. 1st ed. New York: John Lane Company, 1907: 132

[5] Müller H, Fritz K. Europäische Helme aus der Sammlung des Museums für Deutsche Geschichte [M]. 1st ed. Berlin: Militarverlag der Deutschen Demokratischen Republik, 1971: 151

[6]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Morion for the Bodyguard of the Prince-Elector of Saxony [EB/OL].: . 2018-12-31

[7] Laking G F. A Record of European Armour and Arms. Vol IV [M]. 1st ed. London: Bell and Sons. Ltd, 1921: 193-217

[8] Blair C. European Armour: Circa 1066 to Circa 1700 [M]. 1st ed. London: B. T. Batsford Ltd, 1958: 138, 198-199.

[9] DeVries K, Smith R D. Medieval Military Technology [M]. 1st ed.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12: 87

[10] Hood J. A Late Fourteenth-Century Transitional Keetle-Hat Found in London [J]. Arm & Armour, 2013, 9(2): 154-180

[11] Demmin A. An Illustrated History of Arms and Armour: From the Earliest Period to the Present Time. Translated by Black C C. London: George Bell & Sons, 1894: 276-274

[13] The Society of Antiquaries of Newcastle-Upon-Tyne. Archaeologia Aeliana: Miscellaneous Tracts Relating to Antiquities Vol. XX. London: The Society of Antiquaries of Newcastle-Upon-Tyne, 1899: 242

其他文献

Dean B. Helmets and Body Armor in Modern Warfare [M]. 1st ed.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20

Tavares J. The Morion: An Introduction to its Development, Form & Function [J]. American Society of Arms Collectors Bulletin, 2012, (105): 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