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廿一章 太监暗访秀妹事皇后心挂尼姑庵【1】三棵虬枝盘旋的大柿子树上，成长中的青柿子们在碧绿的树叶里探头探脑，像绿宝石一样俏皮可爱。树枝上，几只知了和比知了个头儿小的同类昆虫“赌了”、“没有麻”不时地鸣叫着。从工地上走来的陈老太监向正在烧火熬绿豆茶的壮汉爹打着招呼：“老哥，过来凉快凉快。”他想借此暗访一下王秀妹的情况。壮汉爹抬头看着陈老太监：“好，好。”边说边把几块昨天刘木匠用大锛砍下的木柴续进火炉里，起身走到柿树下。陈老太监用手掌拍了一下壮汉爹的肩膀，说：“老哥请坐，请坐。”壮汉爹说：“绿豆茶已经烧好了，我先去舀上半盆冷着，过后他们好过来喝。天气太热，缺了水不行。”他舀好绿豆茶，又往锅里加了几瓢凉水，往炉内续了几块木块，舀上一碗绿豆茶端过来，给陈老太监喝，这才坐在陈老太监的对面，和陈老太监闲聊起来。陈老太监:“老哥，这些日子累得不轻啊。辛苦了。”壮汉爹笑了几笑：“没事。水都是工地上抽人挑来的，壮汉也隔三差五的挑一担，我就是往锅底下续把柴禾，累不着。”陈老太监：“老哥，这些日子住在您家里，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啊。”壮汉爹：“没麻烦。你们不嫌我家孬，我就心里怪喜了。出门在外，衣食无着，很不容易。”陈老太监：“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啊。老哥，您老人家就是我们的好朋友啊！”壮汉爹：“你们住在我家里，我试着怪热闹。你们为了盖旅馆饭店，早起晚睡，人都瘦了一圈。这一溜大瓦房，可为西郭庄增光了。”陈老太监笑了一笑，端起大碗吹了吹，喝了两小口，又将碗搁在大木板上，看了看房屋，继续啦呱起来：“老哥，这些瓦房是大伙的功劳，是老少爷们、兄弟姐妹共同努力的结果啊。看到大瓦房，想起大瓦房，我就想起了西郭庄的父老乡亲，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段经历啊。”陈老太监的话里带着感慨，壮汉爹受到感动，没接上话茬。这时，庞大嫂、王秀妹和肖仙女或抱着、或用篮子挎着西瓜走来。因为工地上的活儿少了，来干活的工匠不是很多。所以，几个西瓜就够吃的。庞大嫂见陈老太监与壮汉爹在树下闲谈，就说：“又买了几个西瓜，先送了来，过后给大家伙儿吃了凉快凉快。”说着，就和王秀妹等将西瓜搁在了大木板山。陈老太监用手拍了拍西瓜，看着庞大嫂、王秀妹和肖仙女，说：“坐，坐。都坐下，歇一歇。”王秀妹看着陈老太监微微一笑，又看着壮汉爹，叫了一声：“叔。”庞大嫂：“不坐了，今天常长脸、袁圆脸家里有事没来。俺们就回去了。”话毕，三人转身而去。看着三人由近到远的背影，陈老太监又开了腔：“老哥，这个王秀妹，不多言，不多语的，很有涵养。虽然是个山里女子，但言谈举止像个大家闺秀啊！”壮汉爹：“是啊！从小就听话懂事，就有仁礼道德的。从不惹事生非，从不与人争强斗胜，大量着呢！庄里的老少爷们没有不夸奖的！”陈老太监又喝了几口绿豆茶，放下碗，用右手转弄着西瓜，说：“老哥，据我观察，在她沉稳、淑静的表面之下，似乎隐藏着重重心事，不知是何原因？”壮汉爹听罢，沉思了一会，说：“是啊。我记得大约四十多年前，当时长湖还没修建，西郭庄就在北坪之下的平洼地上。那一年天气特别干旱，一连七八个月没有下雨，马莲河断流干涸，井里滴水不见，只有月明崖下的一个小泉冒泥泛沙，水浑且苦，无法饮用。百姓们都各奔西东。后来，是十多岁的秀妹连夜挖泉二十多天，才使泉水由苦变甜，由浑变清，能够饮用。”陈老太监像听一个久远的神话故事，想象着小秀妹晚上挖泉的情形，觉得她已经超凡脱俗，是个神话人物。他点点头，若有所思，轻声“奥，奥”答应着，继续倾听。壮汉爹：“大约三十多年前，也就是王莽篡权，废除西汉王朝，建立自己的新政，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官逼民反，天下大乱之时；有人看见，几天内，先后有男人、女人到过王秀妹家。从此之后，王秀妹的活泼性格开始发生了很大变化，变得深沉、庄重起来。大家都以为，女大十八变，才改变了她的性格。特别这几年，她变得越来越内秀，眉宇间似乎常带着忧愁，就成现在的样子了。”陈老太监沉浸在故事的氛围里，他断定，王秀妹性格的改变，肯定与曾经到过她家的男人有关。过了一会儿，问道：“她一直没有谈婚论嫁？”壮汉爹叹息了一声：“没啊。不论是本村还是外村的人家，托媒人提亲的可不算少数。”这时，杨壮汉挑着两桶水从村里走来，他见老父亲和陈老太监在说话，就看了看陈老太监，将水倒进了水缸里。挑起空桶就往回走。陈老太监叫他过来凉快凉快，他说：“不用。”就进村而去。陈老太监几口喝完绿豆茶，抹了下嘴：“老哥，壮汉老实、能干，应该找个媳妇了。”壮汉爹苦笑一下：“不是没找，他不要。”陈老太监：“是何原因？”壮汉爹摇摇头：“钻了牛角尖了。”陈老太监：“没托个人提提王秀妹？我看她俩还算般配。”壮汉爹：“提过。王秀妹的老妈也同意，街坊邻里也说怪合适。可王秀妹不点头。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有人猜，她可能是个花姐命，是花仙投胎到凡间，不能在凡间找婆家。”壮汉爹说得十分正确，王秀妹就是泰山老母碧霞元君门前的一株月季牡丹仙子转世，来人间经历一番感情磨难的。由于王秀妹的长相酷似刘秀的已逝三妹刘伯姬，王秀妹深爱的刘秀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从而使两人的感情阴差阳错，南辕北辙，这就使王秀妹落入了一个奇特的情感漩涡。闻听至此，陈老太监基本了解了王秀妹的情况。通过前后推理，他觉得，三十多年前到过王秀妹家的人，就是刘秀和阴丽华。可事隔这么些年，怎么现在才拐回来？那幅《老牛图》又是咋回事？对此，陈老太监无法想个明白。他想，必须到王秀妹的家里，从老妈妈那里打探一下，才有可能揭开谜底。其实，王秀妹一直不找婆家，原因就在于她暗恋着刘秀。作为性格执拗、倔强，而又感情特别专一的她，心里已经打牢了深爱着刘秀的死结。这个千古之谜，除非王秀妹开口，别人不会轻易猜到，因为她从未告诉任何人。但是，细心的人也能通过蛛丝马迹，看出端倪。这就是，她烧毁了当时刘秀送给她的《老牛图》。后来，自己又照着自家的老牛画出《老牛图》，并且交给了刘秀。虽然这一点不能完全证明王秀妹深爱着刘秀，可这一出乎常人的举动，也说明当事人对另一方的情感非同一般。如果陈老太监能够了解到这一点，就彻底解开了王秀妹与刘秀之间的秘密。【2】陈老太监之所以认定王秀妹就是刘秀皇帝叫他传旨接到宫中的人，主要是王秀妹的长相太像刘伯姬。他以为，刘秀对三妹刘伯姬的兄妹情非常特殊，因为在生死关头，是刘伯姬竭力阻止他与王莽军拼命，才保住了性命，有了后来的东汉江山。在此情况下，刘秀见了和刘伯姬长相一样的人，自然会想到刘伯姬，并拿她当亲妹妹来看待。另外，刘秀皇帝派老太监所接之人住在西郭庄，陈老太监在该村见到与刘伯姬长相一样的王秀妹后，又进一步断定王秀妹就是他要找的人。尤其听了壮汉爹的一番言谈，陈老太监更断定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因此，陈老太监虽然还未与王秀妹正式交谈，就已经成竹在胸。此外，近几天，陈老太监暗地里安排肖仙女住在王秀妹家，主要是为了使王秀妹家多一个住宿的，以防不测发生时，有个帮手。当然，陈老太监也嘱咐肖仙女，看看王秀妹有什么异常举动。好彻底解开王秀妹与刘秀皇帝之间的内情。这期间，肖仙女只向陈老太监提供了一个消息。这就是，六月六这天一大早，王秀妹就要从柜子里拿出被褥等衣物搭在院子里扯起的晾衣绳上晾晒。王秀妹从柜子里往外拿衣物时，拿出来就交给肖仙女，叫肖仙女帮忙抱出去，搭在家里的晒衣绳上。可她拿出一件崭新的男式褂子时，没有交给肖仙女；而是自己拿着，含情脉脉的看着，抚摸着。面部表情也随之发生着变化，像在想望着什么，就像这个褂子有着特殊意义似的。陈老太监获悉这一消息后，觉得十分奇怪，既然王秀妹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柜中存放男式褂子是何道理？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陈老太监还想，刘秀皇帝叫他们接王秀妹进宫，给他《老牛图》到底何用之有？不限制时间也许是考虑到王秀妹不一就轻易而举答应进宫，其中可能要做一些思想工作。那他自作主张，在这里盖旅馆饭店，没有任何人干预，而且似乎有人暗中帮忙，所有建材都及时送上工地，价钱也是仅收本钱，难道是刘秀皇上早有安排？陈老太监真不是白吃干饭的，也没在刘秀跟下白混多年，思考问题还真有一套。当时，在盖旅馆饭店之前，陈老太监就考虑好了，在来西郭庄之前，刘秀皇帝曾说以后要来西郭庄看看，住上一段时间，而且还给了他不少的真金白银，这分明是提示他到这里时建设一个能吃饭、住宿的场所。陈老太监想着想着，才觉得当个太监也得用心当，不只是简单地进进出出、来来去去，也会碰到找不到头绪的乱事。【3】建筑工地西南侧不远处。扯起的白色篷布下，刘木匠和来自于东良庄的张木匠制作着门窗。陈老太监从柿树下走来：“老哥，歇一歇。”汗水满面的刘木匠停下凳子上用刨子刨木板的活，擦了把汗水，看着陈老太监，笑了笑：“刚歇过了。”陈老太监用几个手指尖敲了敲用黄鱼胶粘合而成的拼板材料，说：“老哥，用拼板做成的门子不会裂缝吧？”刘木匠：“没事。结实着呢！我们这里，老辈子就用黄鱼胶拼板严缝，做出的门窗、橱柜等嫁妆，一般不会裂纹。”陈老太监：“真是隔行如隔山呀。干什么都有干什么的道道。”刘木匠：“就是。这就像，种地的当不了官；当官的种不了地。”陈老太监：“言之有理。可也有例外，也有干什么都好样的高人。”刘木匠：“就是。天下无难事，学学就会了。哈哈！”【4】庞大嫂家。王秀妹站在石磨一边，一手拿着两棵翠绿的芹菜，一手摘着芹菜叶儿。庞大嫂从锅屋里跑出来：“热死了，热死了。常长脸没来烧火，成了我的罪过。”王秀妹看着她满脸汗水，说：“衣服都叫汗水溻透了，快拿个蒲扇搧搧吧。”庞大嫂从堂屋里拿出蒲扇，搧了起来：“天太热，搧出的风也是热的，不凉快。不如跳进美女河打嘭嘭凉快。”一听这话，王秀妹，肖仙女看着她，笑了。王秀妹：“还想打嘭嘭？”庞大嫂也笑了：“想是想，那得先熬汤药准备着。哈哈！以后俺也得跟你学着点，多长个心眼，省得嘭嘭的肚子痛。”王秀妹笑了笑：“跟我学，并不难。坐在木桶里，泡一泡，洗两把，就行了。只是，没法打嘭嘭。”庞大嫂：“年轻时，在崔家峪东边山根的河里温和水里一泡就是一个多时辰，没一点事。这美女河，凉爽是凉爽，就是往肚子里钻凉气，受不了。”王秀妹笑着说：“那天晚上，我也想进去学学打嘭嘭，可又怕┅┅”庞大嫂：“怕什么？怕叫老鹰抓小鸡一样，叼着跑了？”王秀妹：“还有泥鳅、水蛇什么的。”庞大嫂：“哟，哟，哟。那天晚上，我也觉得有东西在腿上、肚子上摇头摆尾的。叫你这一说，还真有点怕来。以后晚上可不敢进美女河了。”王秀妹用眼斜瞅着庞大嫂：“晚上不进，白天进？”庞大嫂：“白天行，白天行。日头下，水也热乎。”王秀妹和肖仙女一听，都笑了。庞大嫂问：“笑什么？笑什么？”王秀妹：“不怕长岭上的老鹰看？”庞大嫂：“俺娘唉，就是啊。当个女人，就是光事事，禁忌多。看来今辈子不能打嘭嘭，只能蹲木桶了。”大家都笑了起来。庞大嫂又说了一句：“下一辈子砸煞俺，俺也不托生女人了。够够的了。”大家互相看看，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不再说话。【5】皇宫内。刘秀坐在桌边，手端茶碗，慢慢喝了几口水，和坐在对面的阴丽华说：“长岭的旅游开发，已经拿出了初步方案，沂州府已回去加以细化、量化。”阴丽华：“皇上，长岭确实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那个王秀妹不知现在什么情况了？也不知太监们是否传下圣旨？”刘秀：“皇后放心。据沂州府启奏，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阴丽华：“那就好，那就好。说来我还真想秀妹了，盼着能与她早一天见面，说说话儿。”刘秀：“是啊。没想到秀妹成了伯姬的替身。”阴丽华：“有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妹妹，也许是今生的造化，上天的安排。”刘秀：“是啊。也许是吧。”此刻，刘秀觉得，唯一对不起王秀妹的，就是自己一直未曾告诉她自己的真相，使她在痛苦的压抑中苦苦度日。阴丽华：“皇上，自古红颜多薄命。哪个女人没有一部难念的经？还有那位牡丹居士，够可怜的了。”刘秀皱着双眉，像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阴丽华：“皇上，咱们上次去西郭庄时，你还记得长岭西边、东汉崮下的那个尼姑庵吗？”刘秀听到这话，像从梦中返回现实：“记得，记得。”阴丽华：“皇上，庵里的尼姑们也真够清苦的，那房屋破旧不堪，院落狭小┅┅”这时，刘秀忽然意识到，皇后说这些话，用意是，借助这次长岭旅游开发，将崮下尼庵房屋予以修缮、改建，以此改善尼姑们的居住条件。刘秀想，阴丽华就是心细如丝，善解人意，就连这点小事都挂记在心。刘秀又想，尼姑们都是经过大灾大难大悲之人，她们饱尝人间酸苦，在痛苦挣扎中，耗尽精力，疲惫不堪，万念俱灭，看破红尘，才不得不昄依佛门，走上这条清苦之路，以此度过余年残生。她们的不幸，是人间的不幸，更是社会的悲哀。但人各有志，特别在个人感情问题上，有多少人一时之忽，误入歧途，在自以为是的独木桥上越走越远，最终迷失了自己。世间，有多少解不开的情感疙瘩？也只好任由她们而去。在此情况下，不应该叫她们流泪伤情更伤心，雪上再加霜。应该给她们提供一个能够挡风避雨的场所，使她们在一个比较好的环境中诵经向善。想到这儿，刘秀决定，把崮下尼庵改建，作为先行一步的重要工程来抓。 泉庄镇群崮雪景（春晓摄于春节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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