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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听月鸣

 古风沐沐 2020-06-05

她来的时候并不是如此寂静无声,幽安回忆起初见她那天。

那时她于漫无边际的黄沙平原高处站立,一身破旧的衣服也掩不住浑然天成的风华,狂风席卷过来的时候,她正在不紧不慢地整理胸口的活物,那通体黑曜的蛇调皮地吐着蛇信子,不安分地从她的怀里爬出,既而缠绕在她的手臂上,骄傲地抬头盯着前方的风暴。

幽安盯着她片刻慌了神,以至于当黄沙风暴来袭时他反应迟钝了些。

当所有人争抢着躲到山洞里时,只有那女子还矗立在高处,像一塑雕像。

“笨蛋。”

幽安牙一咬直接回头快速跑过来拉了她一把,却脚一滑带着她猛地一头扎进了黄沙之中,吃了几口土,悲戚地听着呼啸的黄土从自己背上生生刮过。

对于他来说,他救了她。

可她却不以为然,放任那蛇咬了他一口,还擅自点了自己的穴道,幽安觉得自己倒像一个笨蛋!

“真是恩将仇报。”幽安看着远处女子手里嘶嘶的活物,嫌弃地出声。

女子的眼睛在幽暗的环境中发出幽绿色的光,一闪一闪地极其瘆人,随后幽安看见她从腰间的包袱中摸索了一会,抓住自己的嘴硬塞进去几颗污秽不堪的药丸。

之后女子揪着蛇的头骨,让它竖立在自己面前,郑重的弯了几下身子。

“对不起啊,小枫的蛇毒厉害的紧,封了穴道可以阻止蛇毒蔓延。”

那是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莫名让幽安生不起来气。

幽安细细地盯着她从上到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破旧不堪的衣服却让人移不开眼。

更神奇的是他明明可以看见她所有的一切,模样,声音,一举一动,可就是看不到她的眼底。

在封住穴道不可动弹的几日,就算他问再多事情,她也不回答,总是微笑,不同于她身上那黑蛇那番冷漠无情。

隔日醒来二月没有听见幽安唤自己的声音,不知他穴道何时解开的,便不安心地出去寻找。

嗅着气味,二月找到了幽安,黄沙拍打在她脸上仍然感觉到疼痛。

“你丢了东西?”

二月悠悠开口,幽安停止了疯狂刨土的举动,回头才发现二月就站在他背后。

幽安此时眉皱的厉害,知道二月看不到。

对,他丢了叔叔的药,是救命的药,他回想起来是救她那时摔出去了,可是这无边荒漠,早已经掩埋地严严实实。

二月莫名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披肩递给他,“恩人,你毒未解,仍不能大意。”

幽安接过来,看着她幽绿的眼睛,知晓她看不见,便随她回去了。

洞内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些躲避风沙的,平常大家都会把自己身上的干粮分享给他们,此刻有人看出来他脸色不好,便询问了几句,幽安知晓都是一些良善之人,隐了姓名,与他人讲了讲。

那药是幽安从南疆费力找到的治病药草,就这样被自己大意丢掉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几时,二月附身过来,身上带着奇香,幽安第一次与她如此接近,心一下漏跳了几拍。

“相信我,我可以帮你!”

“什么?”幽安惊讶。

“恩人,你睡吧,等风暴消停,我们一起出发。”

就算是黑暗中,幽安也感觉到她唇角上扬的弧度。

二月掖了掖他的衣角,那股气息一下子离他而去了,幽安莫名感觉到一阵失落。

幽安并没有带她回家乡,而是又回了趟南疆,他不敢赌,对于叔叔的命,他也不能赌!

幽安回头看着马车里的二月,她目光清澈,脸色平静。

“二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美?”

他觉得二月是他见过最有魅力的女子。

二月没有着急回答反而笑了起来“恩人,这路上太过无聊是要拿我逗趣了吗?”

幽安听着她一句一声恩人叫着,脸不禁红了起来“我的错,你可别唤我恩人了。”

“好。”

“有人......说过我漂亮。”二月突然呢喃道。

幽安没有听清,笑着回过头继续赶着马车。

二月其实可以猜到他的药是怎么丢掉的,她从不亏欠别人,也不想亏欠他人。

所以就算知道下南疆她也不会多说。

后来当幽安在奉人那里要仙草时,她就站在奉人房间后,没有讲话,她虽看不见,但是言语间她知道他要找到的不是普通的药草,而是热带之地难存的“拂霓”。

她知道这南疆的隐士也无可奈何。

奉人还是给了他株医草,虽无奇效,但世间难见。

幽安拿着药草欣喜地和二月讲着叔叔有救了,二月微笑点着头,幽绿色的眼睛格外的好看。

幽安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只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在相处之中,他也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和那黑蛇,不对,是小枫。

幽安只知道二月眼睛瞎了,却不知道她为何瞎,何时瞎。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戏耍二月。

“这样真没意思啊,你们总是爱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吗?”二月的语气有点委屈,她装作不开心的走了出去,但步伐轻快,是常年习武之人。

幽安突然想起来在照城时,要债的人欺辱男子的妻女,幽安起初也被她会武功这件事惊到了。

她身子柔弱,那一刻那些人扑过去的时候,他害怕极了,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到蓬莱城还有最后一段路,雇佣的马车却坏到了半路上,幽安看着车上的行李,忍不住咒骂了一声,车内的二月徐徐撩开帘子,果断选择跳下马车,后来想了想探头进去拿了东西出来,是行李。

幽安急忙接过来“我来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也好。”幽安看着二月轻笑了一下,随后她走上前去,不一会,便从四周涌出来四个黑衣便服的人儿。

他们有男有女,气势非凡,即使便装也定叫人感叹起来,来者不善。

“二月,你快躲我身后!”

幽安也不住从哪来的胆量,让二月躲在他身后。

二月反而像无事的人一样,悠悠的开口“这一路上的麻烦可都是你们弄出来的?”

经过二月一提醒,幽安瞬间清醒了“好啊,我说呢,客栈老板诬陷我们偷东西赶我们走,最后迫不得已住在马棚,然后吃食被掉包也是你们搞的?然后这次马车......”

幽安还未说完话,就被一个人一把推开“走开,臭小子。”

“二哥......”二月开口。

幽安顿时感觉很难受,内心堵的慌。

他隔着老远看见二月向自己走来,似浑身披着霞光。

二月向他解释道这些都是自己兄弟搞的恶作剧“他们总喜欢这样对待我,其实他们很好。”

幽安见二月弯起的嘴角也觉得不假。

“这是柳桑,是我三姐,她与我一同前去。”

二月介绍着,幽安顺势看过去,看见一双凌厉异常的眼睛。

车马奔波了数日,终于到了蓬莱城,幽安与家乡阔别重逢甚是欢喜,可惜的是二月看不到。

突然二月在他身边讲道“幽安,你的家乡很热闹。”

幽安大喜“那就好。”

他似乎忘了二月通天之能,就算看不见她也可以听到嘈杂的人声闻见滚烫的气息。

顺着熟悉的人流,幽安遇到了很多熟人,其中一位朋友告知他将军恐怕不行了,幽安再也顾不得高兴了,急匆匆跑回府内。

幽安看着二月诊治叔叔,内心一直乱糟糟的“二月,他怎么样?”

“你能少说几句吗?出去!”旁边二月三姐突然开口,恶狠狠地声音让他知道自己的失态,不再耽误二月行医了。

二月出来时差点被绊倒,幽安正欲上前搀扶二月就已经站定了身,向他走来,怀里的小枫探出头来。

二月说这不是一般的病,是种罕见之毒,这毒需有人长时间食用才能达到如此深入骨髓的模样,但这毒不易发觉,只会让人越来越虚弱,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幽安仔细盯着二月片刻,早先他已吩咐林姨按二月说的方式把药煎熬了去。

“这毒可解吗?”

“可以。”二月点头。

幽安松了一口气,进门照看叔叔,看着床上叔叔刷白的脸,陷入了沉思,忽而手臂被突然抓紧,是叔叔醒了!

“叔叔......”

“回来就好。”

幽安看着自家和善的叔叔白发攀满,不仅红了眼,自家叔叔也曾是驰骋沙场,所向披靡为王室破下十八城的大将军,到底是谁在害他!

“命已至此,勿要伤心,只是我死后这偌大的将军府就麻烦安儿打理了。”

幽安丢过叔叔的手,大喊“不要说胡话,二月有办法救你。”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算了吧,死了也可以看见她。”

“你还想着她呢!她早已经弃你而去了,她就是一个叛徒,谎报将令,让你断了一个胳膊,现在我怀疑这毒就是那毒妇下的。”

“安儿,你出去吧。”

幽安说出这话不禁后悔起来,慢慢阖上了门,看着黯然伤神的叔叔内心酸楚,只吩咐仆人好生照顾着。

等到后来幽安向二月说这些事时,二月都含笑听完了,凛安说自家叔叔可真是世间数一数二的痴情男子,竟还护着那女子。

二月摇摇头,扭过头看着自己“你还小,不懂感情这种事情。”

幽安反驳,他虽然不懂,但是真心相爱的至少人不会去害对方。

二月对此到倒是认同,不再说话,细细熬着自己手头的药,那是二月托柳桑从市场内购来的名贵药材,还有一味二月自己独特的秘方,二月总是微笑着避而不答。

“林幽安!”

突然二月叫了他,他转身看着二月。

“怎么了?”

“没事,你的姓名很好听。”

幽安笑着回道“二月名字才好听呢。”

幽安看着端坐在药炉旁边的二月,只感叹时间太快,他总是待一会就天黑了。

他对于二月这个女子现今又有了一种崇拜的情感,是那种极其喜欢又爱敬的感觉,浓烈到要把他灼烧了。

幽安知道自己对二月的心思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连将军也看出不同了,说要给安儿找一个小媳妇,幽安那里有心管其他女子,一心都挂在二月身上,所以也没在乎没反驳。

幽安照常晚上去给二月送羹汤,还未走到门前就被柳桑叫住了,他疑惑地回头,看见柳桑不禁紧张起来,不明白她有何事?

幽安随着柳桑来到一处,柳桑告诉他“不要对二月有非分之想,也不要再让你家叔叔来施压,你以为我们二月脾气好就可以随意欺负?”

幽安皱着眉头听着,想起自家叔叔调戏自己的言语。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强迫二月,我叔叔只不过是看我不小了,无心之过,对不住了。”

“那就好。”

“离二月远一点,她看不上你!”

幽安听着莫名燃起一股怒气,喊着即将离开的柳桑“我尊你是二月的三姐,望你也注意点口德,你又不是她,凭什么知道她对我没意思!”

柳桑回过头来语气寒冷“被雄狮视为珍宝的女子怎会再去招惹林间的狼。”

幽安瞬间安静下来,再也听不清周围的风声。

最终他还是敲开了二月的门,把羹汤缓缓放到了桌子上,偷瞄着二月。“你来了啊。”二月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嘴角仍带着笑意。

二月打开羹汤的盖子,调笑地讲了句“今日的羹汤送的迟了些,都凉了呢。”

幽安看着自己温火炖了两个时辰的羹汤,食材都是自己一点点摘洗干净的,还是盖上了盖子挪开了“今日这汤凉了,明日再新做。”

“不了,无妨。”二月还是舀了碗喝着,坦然一笑。

幽安眼底一层晦暗“你总是为他人考虑着,你为什么什么都自己扛着!”

二月被吼得一瞬间愣住了,小枫快速从袖口爬出,冷傲地抬头看着自己,二月轻轻拍了拍小枫的脑袋,示意它无事。

幽安其实都知道了,他对她的态度感到气愤。

那熬给叔叔的药最后一味就是二月自己的血,她早已经百毒不侵,血自然也是筑体良药,她总是什么都不说,连叔叔逼迫她下嫁于他,她也没有怨言,总是一笑而过。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幽安再也不顾的分寸,两手按住二月的肩头,把她抱在了怀里。

在她的眼里,这半月的相处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她还是不对他敞开心扉,让他使劲去猜。

二月叹息了一声,轻轻拿开林幽安的手,放至桌上。

“幽安,对不起。”

幽安夺门而出,是啊,这只不过是他在这场爱情游戏里先输了,是他一厢情愿。

柳桑抱胸倚在门前静静瞧着二月,看见二月把头低下,绿色的芳华刹掩。

后来相安无事半个月,叔叔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幽安再也没有理由留她在身边了,比起强求,他更喜欢她像以前那样对待他。

她一直这样躲着自己也不是办法。

即使叔叔权力滔天,也奈何不住一段感情,自己又怎么能在重蹈覆辙呢?

况且柳桑口中的他,林枫,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

原来,她曾经也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原来,她曾经也是安然躺在一个人怀里撒娇的女孩,微笑着等待着他细细地描眉。

原来,原来,二月也会哭,她也曾半夜伏在柳桑怀里颤抖不止“我又梦见阿枫了。”

那时幽安的心都要痛死了。

柳桑出奇的温柔抚摸着二月的背安慰她“不哭了,不哭了……”

那个时候幽安才知道他输的彻彻底底。

幽安知道二月不喜欢高墙砖瓦,她更喜欢峰峦万州,所以他放开了她,不,是他放过了自己!

柳桑说二月的眼睛本来是好的,那时她才十五六岁,可是调皮的不像个样子,她以前总爱闯祸,每次都是阿枫在她背后给她解决掉所有的麻烦,她爱学医,于是阿枫就全力支持她,带着她走遍了大半个华洲,后来不知为何回来之后就剩二月一个人了。

幽安看见柳桑也哭了,那样粗鲁的人哭起来痛极了。

原来她们的故事跌宕的如同故事里的话本。

于是幽安偷偷瞒着叔叔送走了二月与柳桑,在寒冬到来之际。

“三姐照顾好她…….”

“你回去吧。”

“我们会再见吧!”幽安急切喊到。

“会呀!”

夕阳西下如火焰般烧红了少女的侧脸,虽未施些许粉黛,那却是幽安这一辈子见过最美的风景。

就像二月说的那样“幽安你也很勇敢,为你叔叔跨万山遍求名医,你的至情至性让二月佩服。”

他也定成为让二月衷心佩服的男子。

数年过去,听说城门一颗大槐树莫名被人砍掉了,众人多嗟叹时光不待,可蓬莱城那面对数万敌军仍泰然自若的幽安将军却是掉了泪来,竟还命人把槐树葬在了郊外。

因为数年来,那槐树底下承载了他无数的期望。

后来秋日初雨,将军府张灯结彩,赢来了一位贵人,是当初救老将军的侠女。

红帐铺满十里长街,可比之官家嫁娶。

可有人看见那女子仍是最初那相貌,貌美平静。

原创简介

作者 :修仙儿,唤作乌雨罩南山,抬头远望不见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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