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月珍 山西南部。 因为环保问题,窑厂往日特有的紧张工作的气氛已经不复存在。原来的工作场地上,一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齐刷刷的面向南方摇曳微笑着。 一间低矮的小屋,简陋的门窗。进去,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床铺,锅灶,几只装满衣服的纸箱。 打工的女人,黝黑的肤色,不高的个子,两只大眼睛却囧囧有神,走路快说话快,一副很精干的样子。 她和女儿吃罢饭,收拾了一下,领着女儿去理发店拉头发。 女儿快到她肩膀高了,现在知道爱美了,见妈妈同意她拉头发了,边走边拉着妈妈的左手一摇一摇的撒着娇。 女儿圆圆的脸,大大的眼,一头厚厚的长长的乌发卷曲蓬松。 她们走过那片向日葵地,她抚摸了下美丽的花盘,继而手搭凉棚往远处瞭望,大太阳下,可是她的眼镜哥?脖子上搭条汗津津的毛巾,看见她看他,抬起手扶了扶眼镜腿儿,灿灿的笑了。她也笑了下,再看时,他却不见了。 刚走才两天,这就想他了?没出息!她“呵”的一声,自嘲的笑了下自己。 她和眼镜哥是在外地打工时认识的,他懂得多又会体贴人,很快就赢得了她的芳心。后来她跟着他回了山东老家。有了女儿后,他在外面打工挣钱,她在家看孩子种地,当了几年留守妇女。 那时候,每天忙忙碌碌的不觉得天就黑了,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她觉得自己形只影单,像一只掉了队的大雁。而她的眼镜哥呢,飘在远方,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一根线儿攥在她的手上。 再想眼镜哥,那线儿也不能随便扯,眼镜哥在外面要挣钱呢,老扯的不停让眼镜哥回来,到年底挣不下钱一家人可咋生活啊! 再后来,孩子大点了,她也跟着他出来了。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双双把家还……”白天干活累是累,但是一家人能守在一起还是挺幸福的。 “过来了?今天有空了?”理发店的老板和她很熟的样子,隔着玻璃门看见她们过来了,提前打开了门。 “哦,来拉下头发。”她笑着和女儿跨进门。 “好的,谁理呢?” “我女儿。”她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理发店老板给她女儿清洗了头发,擦干,为她围上一块红色的理发围布,梳理。 “长短去点不?” “不去。”一旁的她笑盈盈的说,“她爱留长发,不让去。” “那打薄点?有点层次?” “行,稍微去点,她头发厚哦!” 少倾。 “刘海要不要往下再分点?” “不要分太多,天热,整理一下就行。” “好吧!” 剪好,分区,分层,上药。戴上浴帽,等待。 “忘了,你老家是哪里?”或许以前问过的,人多的原因吧,老板只看着来过的客人面熟,记不清哪个是哪里的。 “老家贵州,婆家山东。” 哦,怪不得刚才母女俩说话就听不懂。 “云南、贵州、四川人,说话根本懂不下一句。山东、河南、安徽的,说话好懂些。” “是的哦,要是都说普通话,到哪里都可以听懂的!” “我们山西话也难懂,地方语太多,要给你说地方语,你肯定也听不懂的!”老板笑道。 “哦……”她依然笑,带着婉转的拖腔“那是哦……” “小孩放暑假了,过来了?” “不是,她就在这里上学。” “上初中了?”老板大概看着女孩个子挺高了,判断。 “没有,六年级。”她口气里眼睛里都带点怨气“本来该上初二了!” “是吗?……”疑惑。 “她上二年级时带过来的,在家不行啊,没人照管,我们两个都在这里打工。” 她语速很快,话又打着卷儿,入了耳朵后得再回味一下才能消化掉。 “到这里后,送她去上学,老师说教材不一样,得从一年级重新开始学,她不愿意哦,说这是怎么了?我不要上一年级!”她皱起眉嘟起嘴,学着女儿当初的样子。 椅子上的女儿看了看妈妈,反倒笑了。 “好长一段时间,她上课听不懂老师讲的课,老师说的是方言,不说普通话……”她忽闪着大眼睛,摇摇头,叹到“哎吆……” 她的神态让人明白那确实是个大问题。那一声“哎吆……”尾音上扬,像在唱戏。 “后来,慢慢的时间长了,她才听懂了……” “你们这里窑厂都停了,没活干了,她爸走了,去外面打工去了。” “哦,她爸打工去了?就你们俩停在这儿?” “是哦,窑厂都不让干活了,电也停了,水也停了。” “那怎么办啊?没电也没水?” “原来的老板从家里带点水,够我们用了。电,老板给了个电瓶,夜里能照明。” “能看电视不?” “不行的哦,只能照明,我们也不看电视。” “不行的话,到村里另租个房子。” “村外还凉快,另找房子麻烦的,省的搬了。”她很知足的样子。 “哦……”理发店老板想起,窑厂的房子可以白住,另租房子就得掏钱。出门在外,能省一个是一个吧! “回去吧,她的课本怕又不一样,怎么办呢?哎吆……这就要升六年级了,只好在这里再停一年吧,”她又叹道“哎吆……” “那几年太累了,这就好好歇歇吧!”老板给她说着宽心话。 “是的哦,那几年天天干活,好累哦,”她忽闪忽闪大眼睛“你看,巷道里闲人多着呢,以前都急着挣钱,谁舍得歇哦!” “我就再等一年吧,等她升了初中我们就回去了!……”她说到回去,就笑,她由衷的盼望着一家人团聚。 出来打工的女人,在异乡面临着二度留守。但是她还是很开朗的。她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她的女儿一天天在长大,她就是她的希望。 当然,她还有她的眼镜哥,那个让人心里踏实,一想起来就不由得眉开眼笑心里暖暖的眼镜哥。 作者简介:畅月珍,网名美丽人生,山西省运城市万荣县六毋村人,爱好文字阅读与写作。作品散见《京华时报《万荣人报》《运城日报》《河东文学》等,作品有《老王守菜园》《下棋》《不听话的千里马》《酒鬼四赖子》《想起了母亲》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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