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童话故事）神参 娄炳成

       一

　　贱生和母亲就住在大年山脚下的两间茅屋里，种着两亩薄地，相依为命。

　　贱生的母亲患有严重的风湿病。郎中说，这种病要服用人参。药铺有卖，价格昂贵，贱生买不起。据老人们说，大年山密密匝匝的老林里，生长着人参，但只是“有缘人”才能够见到。农闲时间，贱生就扛了镢头，到大年山上的老林里去寻找。贱生不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古话，但他长年累月，坚持不懈，心里总是想：就是把整个山林寻遍了，掘地三尺，我就不信找不着人参，除非那人参压根就没有！

　　日升月落，花开花谢，时间的脚步就如同大年山下的那条清河的流水，永不停歇。

　　一日后晌，贱生在大年山的老林里正在寻找人参，忽见一只花斑金钱豹追着一只小狐狸，朝他奔跑而来。小狐狸先跑到他面前，向他哀鸣，似有求救之意。他见小狐狸后腿受了伤，正在流血，就动了恻隐之心，弯腰用左手将小狐狸一把抱在怀里，右手扬起镢头，对那追来的花斑金钱豹厉声喝吓：“滚开！”

　　花斑金钱豹立刻就失了锐气，数步一回头地离去，似乎很不甘心。

　　贱生将小狐狸放了下来，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给小狐狸包扎了受伤的后腿，对小狐狸说：“回去吧，回去找你妈妈去吧。”

　　小狐狸不肯走，发出怯怯的声音，似乎要告诉他，它很害怕，危险还没有解除。贱生不忍心丢下小狐狸，怕它被花斑金钱豹吃了，就又将它抱在怀里，带回了家。贱生的母亲说，光包扎是不行的，还得用盐水清洗伤口，不然会化脓的。贱生就泡了盐水，找来棉花，给小狐狸清洗伤口。男人家手重，疼得小狐狸吱吱地叫。母亲就叫贱生把小狐狸抱到炕上，由她亲自清洗。

　　母亲边仔细地给小狐狸清洗伤口，边对儿子说：“贱生我儿，娘的这病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就别再漫山遍野的去寻人参了。人参要是那么好寻，大家就都寻去了，那不都发财了吗？”

　　贱生说：“娘，就那么点农活，我闲着也是闲着，真要是寻着了人参，把娘的病治好了，我的心里该有多敞亮啊！”

　　娘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媳妇了，我早就想见孙子了。你就去打山货吧，大年山上木耳香菇样样有，打来换上些钱，攒起来，给你办媳妇。”

　　“儿子记下了。”贱生口里虽然答应着，心里还是想着寻人参的事。

　　几天后，小狐狸的腿伤好了。贱生就把它领进山林里，放走了它。

　　二

　　夜里，贱生做了一个梦。

　　贱生梦见，一位仙女翩翩飞来，落在自家屋里，对他说：“难得你一片孝心，多少年来一直在为你母亲寻找治病的人参，我可以帮你。”

　　贱生在梦里问：“我咋样才能找到你？”

　　“你明日夜里到大年山上来，朝着月亮走，见到一座庄园，我就在那里等你。”仙女说罢，便飞逝而去。

　　清早醒来，梦中情景，仙女之语，牢牢记着，觉得蹊跷，似信非信，也没敢对母亲说。挨到天黑，便扛了镢头，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向大年山上的老林里走去。约摸一个时辰，真的就看到了一座庄园。心想：自己在大年山上寻找人参，这么多年了，几乎走遍了所有的沟壑山梁，咋就没有见到过这么气派的一座庄园？正惊奇着，便有仆人打扮的人前来问他：“请问，你是贱生吗？”

　　贱生点头称是，便被那人领进了庄园，进了上房的客厅。仆人退去后，一对少男少女忽然出现在贱生面前，那女孩儿纳头便拜：“恩公，请受小女子一拜！”

　　贱生定睛一看，正是梦中见到的那位仙女。心里非常疑惑，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那女子就说：“我是你救下的那只小狐狸呀。”

　　贱生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也跪下了，声音颤颤地说：“我不知道是冒犯了鬼神还是妖精，求你就放过我吧，我还要回去养活我的老娘呢！”

　　女子笑了：“恩公，我不是鬼神妖精，我是狐仙。”

　　贱生转而看着少年男子问：“那这位是？”

　　“他是我的未婚夫，是人参王子。”狐仙姑娘说着，对人参王子道，“快，你也给恩公磕个头吧。”

　　人参王子没有跪下，而是站着作了个揖。

　　贱生却给人参王子连连磕起了头，恳求道：“你是人参王子，你就赐给我三棵人参吧，把我娘的病治好了，我就在你的庄园里当仆人！”

　　“什么，三棵？我种的不是人参，是神参，一棵就价值连城！”人参王子说。

　　“我的命是恩公救下的，你就给恩公一棵吧。”狐仙姑娘也跪在了贱生身边，替他求情。

　　人参王子说：“我要卖钱的，卖了钱，就把我的庄园改建成宫殿！”

　　“那你就一个人住你的宫殿吧！”狐仙姑娘拉起贱生，说，“我们走！”

　　“你要到哪里去？”

　　“我回去，不嫁给你了！”

　　“你！你！”

　　“你心里要是有我，就得答应我！”

　　人参王子无奈，也没唤仆人，自己起身，去里屋拿出来一棵人参，给了贱生。

　　贱生感激涕零，又磕了三个响头，说：“我娘的病好了，我就来你庄园当仆人，带上我娘，她会做饭缝衣裳，手可巧了！”

　　人参王子摆了摆手，说：“你走吧，我不要你给我当仆人。”

　　三

　　月亮愈发地明亮了。

　　同狐仙姑娘道了别，走出十余步开外，再回头看，那庄园却倏忽间消失了。心里疑疑惑惑，似梦非梦，摸摸怀里，人参犹在。心里高兴，想着不管遇到的是什么妖狐鬼怪，找到了人参，娘的病就有了指望，自己也就是一个“有缘人”吧！

　　然而，却是作怪，贱生的母亲服用了大半棵人参，身上的病总也不见退去，倒是越发地沉重了。是郎中说的药不对症？还是人参没有效应？贱生就揣了那剩下的小半棵人参下山去，到集市上的大药铺，去问老掌柜的。老掌柜的告诉他，郎中说的药是对症的；仔细辨认了那剩下的小半棵人参，说是假的。

　　“假的？掌柜的，你可看好了。”

　　“咳，我都开了一辈子药铺了，神参我都见过！”

　　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贱生扛了镢头，又向大年山上的老林里走去，他要去质问人参王子，你哪怕不给我也行，拿个假人参糊弄我，使得我娘的病加重了，你这不是害人吗！他要去和人参王子理论，让他给个说法。可是找了大半夜，就是再也找不见那座庄园。

　　贱生朝着老林大喊：“人参王子，你出来！”

　　不见回应，就又喊：“人参王子，你出来！”

　　喊了再喊。

　　“恩公！”却是狐仙姑娘，忽然出现了，“你是来感谢人参王子的吗？”

　　“我是找他理论来的！”贱生愤愤地说，“他给我的人参是假的！”

　　“你咋知道是假的？”

　　“我娘吃了，病倒加重了。我让药铺的老掌柜的验看了，是假的。”

　　“我真是有眼无珠哇，咋找了这么个未婚夫！”狐仙姑娘说，“正好，恩公带着镢头，跟我来，我知道他的人参种在哪里，我领上恩公去挖一棵。”

　　“这不好，我不做贼的。”

　　“恩公，你咋这样死脑筋，就当是我偷的。”

　　贱生就跟上狐仙姑娘，云里雾里的，不知来到了一个什么去处。月光下，见一片平展展的山地上，黛青色的苗木蓬勃茁壮，郁郁葱葱。狐仙姑娘指着一株壮苗说：“这棵有三百年了，你就挖去吧。”

　　贱生挖了一阵，果然挖出一棵来，好大呀，婴儿般的形状，肥楞楞的，这怕就是传说中的神参吧，兴许集市上大药铺的老掌柜的平生也没有见到过！贱生拿在手上，兴奋地有些眩晕了。正要对狐仙姑娘说句感谢的话，却被人参王子带来的几个仆人逮了个正着。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狐狸精！”人生王子倒是先骂起了狐仙姑娘。

　　“你！你！”狐仙姑娘气得哭了起来。

　　人参王子命令仆人：“把神参给我夺过来！”

　　“慢着！”狐仙姑娘一把抢过人参，对人参王子说，“你是要我，还是要这人参？”

　　“当然是要人参喽。”人参王子说，“骚狐狸满山都有，哪里扒拉不下一个！”

　　“好！好！我和你，恩断义绝了！”狐仙姑娘说毕，一下就将那棵硕大的人参吞了下去，接着就倒地无声了。

　　一个仆人俯下身，摸了摸狐仙姑娘的鼻孔，说：“没气了。”

　　人参王子说：“拿刀来，把这骚狐狸的肚子剖开，把人参给我取出来！”

　　贱生扬起了镢头，怒喊道：“人参王子，她是你的未婚妻，你连个全尸都不给她留吗？谁敢动她一下，我就和他拼了！”

　　人参王子愣住了。半晌，悻悻地说：“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吧，留她个全尸，你把她埋了。”

　　四

　　贱生没有掩埋狐仙姑娘，而是把她背回了家里，他想让娘把狐仙姑娘的尸体洗干净了，换上新衣服，再埋葬。回到家里，正要对娘说明情况，狐仙姑娘却醒转过来了，对贱生说：“快，快拿刀来，剖开我的肚子，取出人参！”

　　贱生和娘都愣住了。

　　贱生给狐仙姑娘跪下了，说：“我，我不能！”

　　狐仙姑娘厉声道：“快拿刀来，时间长了，人参就坏了！”

　　贱生伏地而哭：“我不能呀！”

　　狐仙姑娘忽地就起了身，自己去厨房取了刀，嗤啦一声，就将肚皮拉开了，掏出那棵硕大的人参，凄厉地说：“恩公，我，我把命还给你了！”

　　“啊！”贱生使劲揪起了自己的头发。

　　贱生的老娘翻滚到炕下，抱住狐仙姑娘大哭起来。

　　数月后，贱生娘的病好了，红光满面的，如同返老还童一般。

　　数年过去了，有人发现，贱生家多了两口人：一个少妇和一个女童。少妇的长相美丽极了，七分是人，三分像狐；女童与那少妇一模一样，也是个美人坯子。

　　一家四口，整日里乐乐呵呵，充满了温馨。

　　——原来，贱生的娘用缝衣服的针，穿了缝衣服的线，给狐仙姑娘缝住了肚皮，又用盐水清洗了刀口，本想给她留下一个全尸的，不料那狐仙姑娘大难不死，竟然奇迹般地活过来了。

　　因而就有了人们后来的发现，这家人就由两口变成了四口之家。

　　因而就有了这个大团圆的故事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