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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街 我的老家

 心然的原香 2020-06-18

这是五月的一个雨天。田野里满眼的绿色,雨雾仿佛飘带,在庄稼和菜园、房子和池塘的上空袅袅婷婷,野草和树木发散一种乡村独有的气息直往鼻息之间钻。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野花在雨丝风片里轻舞飞扬。每一种植物,都沾上了亮晶晶的钻石,晶莹地望着天空。也或者说它们的脸上挂着泪珠,遐想着细小的心事。

刚刚栽下去几天的秧苗,挺拔着小身躯,在风雨里成长。农人在地里劳作,没有耕牛的影子。眼目之处,一望无际,全是这样的田野,好似一直往前走,就是世界的尽头。田野之外的城市,江河湖海,名山大川,都不存在。好似这样的雨天,就是永恒的时光,没有昨天今天和明天。

乡村里劳力少了,条件好了,最威武的是野草,到处安营扎寨,呈燎原之势。村落被它包围,稻田被它包围,小路被它包围。彰显着无限的生命力,也有着难以言说的无奈和叹息。

到了小街,从车里钻出来,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曾经的家在哪里。有人说,我来告诉你。不,不要告诉我,让我定定神,马上就会想起来。

巴掌大的小街,十字形,我怎么能迷路呢?供销社,交易所,生资门市部,卫生院,粮站,它们各自的方位都在我的脑海里摆着。那交易所里,交易生猪时,大猪小猪的嚎叫,一直在我的耳朵边上响着。它们不在了,我灵魂里的小街,还有着它们的位置。

小街的房子高大了,人却少了,不复是一条街。下着雨,显得更空荡。关着门的人家,没有生息的痕迹开着的人家看不见人,也没有生息的痕迹。

我的小街,怎么成了这样我再看我,也成了这样。我能变,小街为什么不能变。我不是原来的样子,小街为什么非要是原来的样子。

我家在后面,那条窄窄的巷子找不到了。那可真是窄啊,两栋房子之间留出的一个口,不规则,只能一个人通过。上中学时,中学就在我家隔壁,院墙围着,门却在另一头。看起来我家离学校最近,走起来却很远

那时候,经常咀咒学校,为什么有院墙?让我白得一个离学校最近的名声,却没有半点方便。

两条路回家。一条路上有池塘,夜里,即使没有风,荷叶也窸窸窣窣地响,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叫婆。走另一条路,有华陪伴,在窄巷子口分手。华懂我,也耐烦,她站在巷子口,我往家里跑,她就和我说话,问我到了没有。巷子,成了一个喇叭,把她的声音传送得很远。我跑近家门,一边回说到了,一边地推开家门,往里一溜,返身合上,把孤魂野鬼关在门外。


很多年里,心里一直联想着一个可怕的场景,我和小伙伴们捉迷藏,钻到两栋房子之间的夹缝里,怎么也出不来哭啊喊啊,没有人听见。有时候,有人听见,拆墙把我救出来。有时候,我只能困死在里面。

巷子没有了,我只能从人家屋里穿过去。她家后门口能看见我家的老屋。她五十多岁,在小街的另一头长大,嫁到小街的这一头。她真幸福,一生没有离开过小街小街在她眼里是没有变化的。不过,我又觉得她不幸福,没有故乡可以遐思遥爱。

故乡,是什么?是又痛又爱的情感,是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的家园。

她问,我家后面是你家的老屋,那你是谁家的?我说,您可能不认识我,但一定认识我爷爷,他生豆芽菜。她说,那我认得,你是豆芽爷爷家的大孙姑娘?长得真像奶奶。一笑,心想:您是不了解我,我岂止长得像奶奶,个性更像奶奶。突然想起如果不像奶奶,不是现在的样子,我会是什么样?

生命,真奇妙。有很多种塑造自己的方式,但你只能选择一种,做独立的一个自己。其很多种,即使有可能成那样的人,你错过了,与你没有丝毫关系。但是又可以想。

经过她家堂屋,跨过家里横竖堆放的木材,穿过堆满杂物的后院,打开一有门闩的门,又拧开一随便扭着铁丝的门,兔子一样往外一溜。

哪里有我的老屋老屋没有了。我离着它的时候,想着老屋,它就一直在这里。只有回来了,才真真切切地感到我没有老屋了。

我想哭一场,拉着一个人,告诉他,我没有老屋了。我身边人,没有可以拉着哭一场的人。只能忍住,只能穿透时光想我的老屋。看见老屋哭了。我想起句话万物都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老屋破旧,侧面糊着稻草,后面撑着树干,树干上吊着石头。爷爷生豆芽,豆芽缸摆在屋外的池塘边,大门常年不关。我怕,不能说,也不能自行把门关上。我就安慰自己,睡着了就不怕。一天半夜,听见门口有女人嘤嘤的哭泣声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饿。醒了,睁着眼睛听,过一会那声音没了。第二天,告诉奶奶,奶奶说她没听见,然后对我说你这是做梦。我是做梦吗?我不知道,没有人能告诉我。

老屋是小两间,一间房一间堂屋。因为太小,堂屋里也摆着一张床。门口是一个鸡笼,我睡在里屋,早晨鸡扯着嗓子打鸣,我能听见它没站稳一个踉跄撞在其它鸡身上,惹一声声咕咕咕地叫唤。有时奶奶出门早,忘了开鸡笼门,鸡自己是不想办法的。所谓的鸡笼门,是一块木板,前面抵一块破砖头,只需轻轻一拱,门就开了。

房里摆着两张床,假若几个人都在,得侧着身子让路。放学了,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开收音机,趴在床上听。那时,最爱听小喇叭,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傍晚,爷爷忙完了,坐在床沿上歇着,奶奶转身,郑重其事地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木箱子,摸出一包积攒很久的麻果,每人分几个。爷爷的手常年被水浸泡,僵硬粗肿,抓不住麻果,掉在地上我连忙捡起来,他用粗肿的指头弹弹灰尘,放进嘴里。

家里仅有的一张搁灯油瓶罐的桌子,被我和同学抬去学校当课桌。奶奶用两个纸箱摞起来,我在上面写作业。灯火微弱,我不断往前面凑,一不小心,刺啦一声,顿时,一股糊味弥漫开来。头发烧焦的味道,可真不好闻。一边写一边顺手拿起从丽丽家借来的《少年文艺》,坐在床沿上的奶奶发现了看的什么书?赶紧学习,不要浪费灯油。真佩服奶奶,她又不识字,怎么知道我拿的不是课本?

有月亮的夜晚,月色从小窗里透进来,一觉醒来,觉得那窗口附近站着一个人,吓得赶紧拉过被子捂着眼睛。隔了一会,再钻出来看,越看越觉得是个人影。这样想时,仿佛还听见了动静,又扯了被子。第二天才看清楚,原来是爷爷的白褂子挂在钩子上。想明白也没有用,到了晚上,还是会被衣服的影子吓着。

后来想起这些时,明白过来,这不是真吓。真吓,是要出事的。我其实有点知道,是自己的想象力作怪。只是那想象力太逼真,自己把自己吓着了。

家门前,是一家铁匠铺,门口摆着打铁的家伙什,我并不走过去看,怕被红红的铁烫着,也怕锤出来的热铁灰落在身上。我也去那里玩,等不打铁的时候,去煤渣堆里翻找。那时流行玩抓子的游戏。子,是小石子。大家都找小石子,小石子就不见了在煤灰里扒,扒出圆的硬的来,当石子用。

裁缝婆婆的老屋还在,只是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它变小了。难道房子也和人一样,越老就越瘦小?丽丽家的老屋也在。丽丽家是皂市人,一家人都有工作,她家的房子在当年是最好的。我常常去搓麻花,做精钢其,在她家吃饭,看书。她家的房子也变小了。

那棵苦楝树,什么时候没有的,已无记忆。我醉心于它开紫色花的时候,一串一串,细碎的幽香。我想摘花,从来没有如愿过。树高,够不着站在树下仰头看,做紫色的梦。到了秋天,长出黄澄澄的果实,一串串,多么像能吃的样子。我疑惑,为什么不能吃?且还臭?男孩子们喜欢,打它下来,玩弹弓。它就正好,是一粒子弹。

有时吃糖,我会咬出一小块,丢在蚂蚁来去的路上。它们见了,急急忙忙回去搬救兵,慌不择路,有时撞在凸出地面的树根上,晕头转向皱了皱眉头,又接着往前跑。不一会儿,来了很多蚂蚁,抬着糖坨,如送葬的队伍一般庄严肃穆。

有时候,张爹爹在门口搓煤球。黑炭坨,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炭丸子。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天黑下来,风卷起来,我们赶紧帮忙抢收。傍晚,一家一个竹床摆着,大家吃饭聊天,孩子疯闹玩耍。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块地现在也变小了。我怎么看,也觉得摆不下曾经的那么多竹床。

老屋没有了,伯伯家围起篱笆,种了很多蔬菜,还有桔子树和柿子树。对于别人,它就是菜地或者果园。以后,他们家的孩子想起这里,就说那地方结满桃子和柿子。只有我知道,这里是一个家,永远的家。那曾经是我的世界,我和它一起呼吸,一起沐风栉雨,离开后,就热爱和思念的地方。


在这小屋里,我曾经绞尽脑汁地想要离开它。别家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我想去找他们。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想出去做工挣钱。我还想着快点嫁人,日子是不是就好过些。在这小屋里,我想象的别种生活,都比眼前的好。

十四岁那年春节刚过完,终于要离开小街了。那天,爸爸回来了,准备接我走。很晚了,爷爷奶奶还睡不着,他们半坐半躺着和爸爸说话。我从襁褓起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虽觉得出去打工是好事,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但毕竟太小了,又是女孩,他们不放心。细细碎碎地交代爸爸要照顾好我,直到爸爸那头发出一阵一阵鼾声,爷爷奶奶才忐忑着睡去。

第二天清早,我醒来时,爷爷奶奶已为我准备行李。一个布袋子,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几张照片,还有煮熟的鸡蛋和过年的炒米。送我出发的路上,他们一边走一边停一边叮咛,要我听话,好好工作,到了写信,放假回家。

我生性胆小,对即将前去的陌地充满恐惧。很早就向往大城市,还能挣钱自己花,心里又莫名期待。车要开了,爷爷用毛巾捂着几个刚刚出炉的锅盔赶过来,从车窗递给我,说留着路上吃。接着爷爷送来的锅盔,望着奶奶担心的眼神,心里万般不舍。一过经年,每想到这场景,总想起朱自清的《背影》,想起他父亲用衣襟兜着的桔子。

就这样,离开了学校,离开了爷爷奶奶,离开了小街。总听说,人遇到转折点时,要好好思考和取舍,免得后悔。这只是针对某些人。那时候,一切都由不得你想或者不想,大人怎么说,就怎么做。如今,我依然不敢说后悔,说如果不那样就不会这样。虽是稀里糊涂,但这是命,必须接受,没有如果。一路上,汽车飞驰在广袤的江汉平原间,车窗外的稻田里,油菜矮矮青青,紫云英尖尖细细。我无心观赏风景,被汽油味熏得晕头转向。

那年的十一,摸清路线后,我准备独自回家。为弟妹们买了礼物,为爷爷买了一顶帽子,为奶奶买了一双黑布鞋。喜滋滋的眼见着两只鞋都装进了塑料袋,心想奶奶穿上鞋一定会很高兴。走进家门,把为他们买的东西倒在床上,却发现,奶奶的鞋子只有一只。

我的小街,安放老屋的地方承载童年的地方。除了父母,它是我来路的见证者见过我的幼年。只是,它不能告诉我。这个我不能苛责,就算父母,也不能把孩子幼年告诉他们。也或者说,他们告诉我的,是他们的想象中我的样子,并不是真正的我。

就这一点,我就要爱它。我想着离开老屋,离开小街,也是为了日后,更加爱它。

我想踏着砖头去看望屋后的池塘,无奈走不过去,到处是垃圾。那池塘边,有一排柳树,上面爬着铁牯牛。叫它铁牯牛,真是形象,那黑色的身躯,那触角,那长尾巴。捉了它,系根线,牵着玩。要下雨了,蜻蜓飞得很低,搬一把竹扫帚,一扑还有萤火虫,用墨水瓶装着,看它一亮一闪。我们玩具,都是活的,比现在的孩子奢侈多了。

池塘里,日日里有鸭子玩水属于好几户人家。它们贪玩,来不及回去下蛋,落在水里。玩性大,总要太阳完全下山,才依依不舍地上岸,蹒跚着双脚,各回各家。抽水的时节,孩子们下去摸螺蛳和蚌壳,发现里面全是鸭蛋。

不过,不能过去也好。塘已经干涸,柳树也已砍伐。围着它的,是密密匝匝的野草。一条小路之隔,是收购站的院墙。里面很荒芜,不敢进去躲迷藏,怕出不来,看见不想看见的东西。有时候,我也去收购站的院子,那是迫不得已。奶奶种的南瓜,爬进去几个,得把它们回来。有时候是找鸡娃。它钻进院子,走失了,叽叽喳喳惊慌地叫,去把它们捉回来

时候,每户人家都喂几十只鸡,无非就是黑的白的花的黄的。可每家的女主人,都能认清楚自家的鸡。


抱鸡母最厉害,比女主人还厉害。孵小鸡都在同一个时候,每家都有抱鸡母。院落树空里,缓缓游荡着的是母鸡带着自己的孩子看风景。有只小鸡贪玩迷路,不知道自己的队伍在哪里。它叽叽喳喳地叫唤,看见一窝鸡娃过来,以为是自己的妈妈,赶紧贴上去。可抱鸡母不让,它清楚地知道,这可不是它的孩子。

老屋后面,是另一户人家的院子,种了些树,挖了个池塘,有时爷爷把豆芽缸摆在那里。我无数次在梦里回味过那地方,一会说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蔬菜,摘不完。一会说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够不着。一会说里面开满各种各样的鲜花,高兴得从梦中惊醒。

我已多年没有往粮站那边去,不敢,怕面目全非。昔日,卖粮的日子,那里横七竖八摆着板车。粮食堆得老高,伙伴们去捉迷藏。我不敢往里躲,怕粮食把我埋住,再也出不来。有天,妈妈去粮站装粮包,我给她送饭。她和几个阿姨坐着休息,把我按在怀里掏耳朵。后来妈妈走了,我一直记着那一幕。

猛一见,我呆了,这是粮站吗然后扭头就走。我不看,还想保留那个有妈妈为我掏耳朵的大粮站,里面有高高的谷堆,有宽敞的水泥地。那时,只有粮站才有那样的地面啊!

交易所的后面,摆着很多棺材。里面洒满白石灰,往里一望,瘮的慌。后面有一堆厕所,我一直纳闷,为什么厕所还扎堆,而且那么简陋,那么危险。曾经有一年,一个人掉进去,拉起来时,已没有呼吸。是谁家的人,不。那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很多人围着哭。

交易所隔壁,是供销社,我最喜欢去的地方。不为买,而是看。看人扯布,满屋子布香。看玻璃柜台里的手帕和袜子。那时,想要一双新袜子直要等到过年,奶奶才会给我。手帕,要等到亲戚家嫁女儿,被请去陪十姊妹,才能得到一块。这样的机会太少,我总也没有新手帕。

供销社的门口,是一块水泥地。有一次,我搬着一把铁锹用水泥地上走,那刺刺拉拉的声音,让我惊惧。才知道,铁器和水泥地面碰在一起的声音是这样难听,可以把心划伤。心被划伤的感觉,就是紧紧捂着,不知如何才好。

有一年,供销社发生了一起大案件,说是有人挖地洞进去偷了很多东西。当时,人们很害怕,不敢议论。日后看《肖生克的救赎》,我还想起这件事。

供销社的对面,是食堂,铁锅盔的师傅常年赤着上身,红着脸红着胳膊红着手,把一块块面团往炉火里贴。食堂里做出来的包面极香,可以待贵客。食堂的后门破了,我常常从破洞里往里看,看院子里堆着的黑煤块。想,家里如果也有煤,就不用绞草把了。那活儿太枯燥,烦死了。

村庄外围,去鼓堤河的路上,有个露天大粪窖往那里经过,不敢拢边,正好一阵风来,把我刮进去了。也怕有个孩子突然过来,一冲,把我冲进去。我不仅那时怕,后来离开了也怕。总做梦,说差一点就掉进去。说掉进去了,被拉起来,怎么也洗不干净

鼓堤,是有历史感的,相传曹操的八十万大军经过这里,用衣服兜土所填。取土的地方,也形成一口堰,叫曹操堰。那时小,去鼓堤河洗衣服,摘莲蓬,去鱼池捞菱角。在我眼里,那就是江河湖海水质清澈得没法说,拿它当镜子,梳头洗脸。

那个挑吃水的池塘,是我的梦魇,天知道,为什么那么不想挑水。不过,我不会对奶奶说。我觉得那件事情,该我去做,就算一百个不愿意,也会做。

我挑着一担水,水里盖两片荷叶,一边走一边荡。忍受着肩膀的疼痛,还要东张西望,怕被男同学碰见。我知道碰见了怎么不好,但是说不出来,写不出来。我埋怨爸爸,为什么常年不着家。

很多年后,听说那个池塘叫死人堰。这名字有来历,追溯到明朝初年。朱元璋的军士到处寻找陈友谅的残军,找到我的故乡这里。人们害怕,躲进池塘,用荷叶遮住。军士骑的马渴了,走到池塘边喝水,看见荷叶丛中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受惊了,仰头嘶鸣。军士们赶过来,见这么多人,拿起刀乱砍。

这故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听人说起过掳荷一刀,联想到死人堰的传说,就这样以为了。当然,我知道这个故事,是近几年的事。假如当初有人告诉我,我无论如何不会去那里挑水。

我走过去,找那个堰塘,没有了。仔细找,也没有。它消失了,消失在土地上。它也没有消失,存在我的记忆里。我挑着一担小桶走到这里,没有大人们水桶挂在扁担上舀水的本事。得先放下来,拿起空桶,侧着让桶身在水面围着划拉一圈,把落叶水草拨开,再一桶舀下去,提起来。

那桶,有湖南风味。薄,肚子圆圆的,装水多,是妈妈从湖南带回来的。有人说我妈妈狠心,把孩子们丢了。就凭这,也可以知道,妈妈嫁来湖北,是准备天长地久过日子的。她还有两件花衬衣,也没有带走。她根本没有想着再也不回来,她也是一时地做出了那个选择。

洗衣服的池塘,有一棵歪脖子树,歪得可以当跳板洗衣服。冬季里的一天,三毛的父亲来到池塘边,攀着歪脖子树站水里,冻得牙齿打颤别人拉他,他说要儿子来。三毛赶过来,答应买斤肉就起来

学校外围,有一条水沟每到灌溉时节,沟里的水很充足,大家就在水沟里洗菜洗衣服。我想洗洗脚,伸出去,凉鞋冲走了。这是不得了的事情,急得赶紧追。正好前面有个大树杈,把拖鞋拦住,才松一口气。

故乡的小街,在这里,我度过了一生中最年轻的日子我有多喜欢自己,就有多喜欢小街。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了,不敢到处窜,就站在一个地方,呆呆想着,然后说赶紧走。等走的时候,又恋恋不舍想留下来。我对自己也是这样,什么都满意又什么都不满意,讨厌自己也喜欢自己。


那天,我也是这样走的,一步一回头,望着挚爱的田野和家园。在这里,我曾经渴望外面的世界。此刻,一如往昔,义无反顾远方走去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你的小街没变。任何事物都是整体,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当你把握整体,你就发现,小街就是这样它其实没有变化,也永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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