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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纸屑

 心然的原香 2020-06-18

醒了即起,这是自己给自己的约定。

心理学家说,每个人每晚都会做梦,我也相信自己每天都做了梦。有时,临起时刻,那梦还在,只一起身,就没了。有时,干脆什么也不记得,没做过一般。仿佛那梦界是有规定的:只编织,不带走。

拉窗帘开阳台门,昨天新买的衣服在晨光里晨风里轻摆着,心里一阵欢喜。

在那家店里,原本想买裤子,却一眼看中这套搭配好的短袖长裤。白色的棉纱上衣,简单得只有褶皱。砖红的长裙裤,布质细柔,款式轻扬,摸起来穿起来都舒服。

摸了摸,已经干透。收进来平铺在床上,摩挲一番,欣赏一番。此刻,一件新衣服带给我就是整个世界整个生命的喜悦。

寻常日子,这些小小的欢简简的喜,之所以迷人,是因为能把玩,有“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独处之趣。


家里的鱼缸里只有一条鱼。

读龙应台的文集,喜欢她说的一句话:“难道两个人真的比一个人不寂寞吗?”这话应该对鱼同样有用,两条鱼真的比一条鱼不寂寞吗?如此,也就一直没去为它买一个同伴。

把自己的感觉强加给鱼,未必对。看到树枝上的一群鸟儿,无端就以为站在最顶上晃晃悠悠的一定是鸟孩子,好奇心重,喜亮光,好叽喳。而且,它还是红色性格,张扬,表现,外向。

实在不知道,除了用我的言语去体贴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走近它们的心。

假若跟它们不一条心,怎么能爱它们。这鱼,这鸟,虽说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名字,叫“鸟”或叫“鱼”,但每个人心里的鸟,每个人心里的鱼都会不一样。传说公治长懂鸟语,我很相信,因为他爱鸟儿,情同鸟心。

整间屋子,就我和它是动的。我干脆坐下来,看它动。那一会,就觉得这世界,只有我和它。屋子离菜市场不远,挺嘈杂。楼下是小操场,玩乐的人不断。不知为何,我只是少数时候能捕捉到这些声响。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只有我和鱼,它安静的在水里游,我安静的在屋里游。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境界仿佛是高山,攀上一点点,就可以是无上的快乐。

鱼很会玩。从这头到那头,如我,从这屋穿那屋。遇到个风景,停下来,唧唧啜啜,很享受。我也这样,常常在屋子里捕捉到惊奇。比方说,阳光正好走到我的书柜旁,五颜六色的书面,镀上一层温暖的黄光,是撞见彩虹的感觉。有时候,它游着游着,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折回去寻找。我经常做着手里的活,发现有个东西要记一下,赶快找笔。圆溜溜的鱼食,它吃下去,马上吐出来,咕咚翻滚。仿佛我在一本书里玩味,听进去一个人的思想,酝酿出一个我自己的问题。有时候,也许是水面的作用,它突然看见自己的影子,贴上去挨挨擦擦。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听得到,外在的我和内在的我碰撞挣扎。有时候,它一动不动,横在那里发呆,沉思。有时候,它突然激荡起来,快速梭巡几个回合。

忘了投食,它饿,头触到底部,大口大口有节奏地啜。这时,我看到它嘴巴里的牙齿。它长得真美。再美的人,吃饭的时候都不美,鱼儿不是,时时刻刻都是美的。原来不知道它眼睛会转动,这会看到了。小眼睛滴溜溜,机灵得很。它可真会玩。小嘴巴开合过不停,小尾巴摇摆过不停。

看来,自娱自乐,自言自语是所有生命的常态。没有人说话,自己说。没有人玩,自己玩。

有时候,替它想,它向往河流吗?应该向往。因为,我也向往更高远的天空,更广阔的自由。

每天早晨的七八点钟,只要不下雨,总会有一个声音从远喊到近,从近喊到远。

这个声音喊着:收头发辫子,收旧手机、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旧电脑,热水器。

前几声念的还标准,只到最后一声,念热水器的热时,他过不了。黄陂人发“热”的音很特别。他们不读re,而是rue。他们说惯了rue,连带着越和月的音也往rue发展。

原滋原味的黄陂话:吃月饼,喝热茶,越吃越有味。

黄陂以外的人听了,要么眨眉眨眼地不懂,要么笑弯腰笑岔气。

这个声音每天来,心情不好时不笑,有时偷偷笑。偷偷笑,是因为想起那句吃月饼喝热茶时,连带着想起故乡的口音。

我的故乡人发r音时更有意思。不像黄陂口音那般卷着舌头发,而是干脆不发。

人这个字,我的故乡人读en,二声。肉这个字,我的故乡人读ou,二声。说一个女人温柔读成温ou,二声。然这个字读an,二声。饶这个字读ao,二声。如果读鱼果。利润读利运。遇到柔软,两个r,就读ou yuan。

这个声音传来时,从我家门前飘然而过,很快。有一次,想把旧显示器卖给他。声音来了,赶紧开窗。还没来得及,他已飘然而去……

我还收藏着一把自己的长头发,每次他来,就想起来了。有时,我会拿出来,看一看,回忆当年长发时的样子,回忆减掉长发时那种难舍的心情。

当时,我很清楚,自己再也不会留长发了。

雅姿的朋友送给她一个盒子,她像宝贝一样喜欢。我让她带过来,给大家欣赏欣赏。
我一看,也喜欢上了。


盒子里,是一个森林里的家,住着两只小白兔。屋顶上白雪覆盖,种着几棵松树。松树间,有休闲的长椅,还有路灯柱子,引人遐思。最顶端,挂着一排冰凌。


小白兔的家不大,但布置得很温暖。床铺书柜餐桌和书桌,都取自森林里的原木。两张凳子,用树根锯成。


想起那年,去阳明山的林语堂故居参观。院子里,摆着一张石头桌子和几个石头凳子。捡来的,未经雕琢,歪歪扭扭,如顽童般质朴单纯。


两只小白兔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端。餐桌上,铺着一块红白格子餐巾。地板上,是一块麻绳结成的镂空花纹地毯。装修风格,是我喜欢的田园风情。


雅姿喜欢这个盒子,我启发她,让她把盒子当作自己的秘密花园。


秘密花园,是吞吐心事的地方,是释放心怀的地方,是畅想的地方,是收纳的地方。
如此说着,我竟也对它爱不释手起来。


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座森林里的小木屋。住在那样的房子,如梭罗一般,深入简出,只想土地上的事儿,灵魂上的事儿,清风明月的事儿。


这座木屋,还可以往深处想,回到童年。


那年月,没有玩具。而玩具,是儿童的世界。我一直思慕,思慕自己有布娃娃,她就住在这样的木屋里。有积木,可以随意搭建想要的家。


这个盒子,打开了我的潜意识。潜意识里,藏着那个有缺憾的童年。我看见这个盒子,仿佛那个缺憾得到了满足。还是纪伯伦说的好:记忆是相聚的方式 。


晚间,有三个女孩来我家学习。

她们十到十一岁之间,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带着好看的发箍。我总喜欢摸她们的裙子,看她们的发箍。她们不解,问我为什么?

我说,看见你们的花裙子,我想起自己像你们这么大时,没有裙子穿。不是我一个人没有裙子,而是大家都不穿。我们上学放学,回家后还要帮大人做事,穿裙子不方便。

孩子们头上的发箍,也让我浮想联翩。上小学那会,小街上跛脚爹爹的摊子上出现了一种塑料彩带。那彩带,可以买来编织发箍。我也买了一根粉红色,在中间处找一个点后,一边往另一边叠成三角形,然后用另一根压上成正方形,这样依此类推,直到叠完整根彩带,用针线缝口之后,装一对暗扣,就好了。

那头箍的样子很鲜活,我现在还记得很真切。

女孩们很有意思,写到亲吻,恋爱,拥抱等这些有爱情意味的字眼时,都脸红 ,偷偷笑。我仔细看她们的样子:很羞涩,很憧憬,很懵懂,很好奇,很神秘……

好惆怅。爱情,有一天,一定会来到她们身边。她们将来,都会有自己的家庭,做别人的妻子,做孩子的母亲。

很想告诉这些孩子,你们一定要让自己优秀,一定要培养自己爱的能力。优秀,并不是你比别人强,而是你站得更高,选择会更多。爱的能力呢,特别重要,它会让你找到好爱情的机率变高,幸福感提升。

可我知道,这些话,是无从说起的……人的自身,还有自己的宿命,有自己无法知晓的际遇。


宋祖英的《望月》,听过很多很多遍了,依然还不会唱。但我想起来自己会写,写几句关于唱歌的话。

特别羡慕会唱歌的人。

他们喜欢唱,音准,而且一学就会。

我这般不会唱歌的人,听再多遍也枉然。即使学会了,唱起来也不动听。

从小就是这样。上中学时,音乐老师是谢老师,他教我们唱《军港之夜》,唱《鸽子》。唱几遍,别的同学都站上台领唱了,我还没学会。
不敢开口,只听,怎么能学会呢?

我不开口,不表示不喜欢唱歌。我其实很想唱。若干年后,遇见一位老同学。当年,他坐在我前面。他说,晨读时间,同学们读英语,念课文,背公式,记定理,我却走神唱起歌来:“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他也说了,我嘶哑的嗓音,不好听。

我一直坚信,唱歌需要两大要素。一是遗传也就是天分,二是胆大。我观察过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唱起歌来都难听。

胆大,特别重要。有时候,可以弥补天分的不足。妹妹,按理和我一样,没有遗传基因,但她很会唱歌。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胆大。能放开嗓子唱,唱着唱着,嗓音越来越好。

这和勤能补拙,笨鸟先飞一个道理。

唱歌不像别的,可以暗暗发力,它需要敞开嗓子唱,实实在在练。

当然,还有因材施教。什么样的心灵,都有适合他的文章。同样,什么样的嗓音,都有适合他的歌曲。

就怕如我这般,又没有天分,又不敢大声唱,成了恶性循环,就越来越不会唱歌了。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在我这儿,不灵。


生活里,没有人能做到不和别人比较。别人比自己有钱,别人比自己权高,别人的孩子比自家的孩子有出息,别人的房子大。

不畏浮云遮望眼 风物长宜放眼量?

浮云,是什么呢?过眼烟云。浮云即是物质世界里的过眼烟云。

这些东西,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容易消逝,也或者带给人的快乐不长久,关键还让你越有越想有。

对,物质,只带给人表象。而幸福,却是深沉的。

你以为自己的欠缺,是不幸的根源。殊不知,你看重表面的东西,它就只给你表面的感受。

拿到了鸡蛋,却以为是石头,是愚蠢的。

你得警惕,对这些浮云的张望,很容易遮住你的眼睛,麻木你的心灵。让你不知道浮云之外,还有高远的天空,永恒的蔚蓝。

总记得康德的那句话: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星空和道德,即是人精神世界的对应。你找到了那个位置,也就懂得了生命,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永远不知道深沉幸福感的人,才是真正的不幸。

井底之蛙,嘲笑的肯定不是青蛙,而是被浮云遮住眼睛的人。

被浮云遮住眼睛的人,总说别人比自己好的人,很容易拿命运出来说事。

命运的确很神奇,但世界更神奇,有一个东西可以打破它,那就是人的智行。

智行统辖命运。它告诉你,心智,能让你冲破命运的藩篱,抵达那最高最好的地方——自由。

你自由了,别人有的物质世界里的一切,你都没有,你也不会痛苦。



年轻的时候,我是喜欢听风的,觉得那是回旋的乐曲,是自然的天籁。走在旷野里,我用耳朵去迎接它。如同穿针引线一般,不停调整方位,让风贴着我的耳朵穿过。

现在,我真的是老了,害怕听风的声音。觉得那横冲直闯的风声里,呜咽着生命的四面楚歌。起风的日子,我不再出门。把门窗关上,躲在家里,盼着它赶紧吹远。

风声,是关不住的。变小了,回旋声低沉了,反而更触动人。一阵一阵,兽物一般打着转儿嚎叫。人虽在家里,却仿佛在旷野里一般,不知如何是好。拿一块抹布,不知所以地收拾房间。扑通一声,一个近二十年的玻璃罐子,碎在了风声里。

平日里,最迷恋玻璃罐子,很喜欢这个罐子。可我好像什么感觉也来不及有。我甚至觉得,这扑通一声地碎裂,比那呜呜呜地嚎叫,好听很多……


我从不怀疑别人的文字,但是经常怀疑自己的文章。

我怀疑自己的文字的时候,就认为,写了有什么用。这样怀疑的时候,生活也没有意思了,因我并没有其它爱好。

所以我要强行把自己从写文字没什么用的感受中拔出来。

其实也不用强行拔,自己会好的。

情绪起起伏伏,如同水面,时而波平如镜,时而浪花奔涌。

这是正常的,允许它的存在。

怀疑的时候,正好也是我思考的时候。

想明白了,会更好地走向文字。

刚刚开了灯,这会,又把它关上了。

浅浅的夜幕降临时分,诗意最充沛的时候。

我的耳朵里,传来很多声音:

菜市场里收摊的声音,锅碗瓢盆的声音,唤孩子的声音,倦鸟归巢的声音,孩子的牙牙学语声,电动车小汽车的声音……

重要的是,有一种夜的声音。这一切声音的总和。

有雾。灯火,有几分迷离。夜色,有几分朦胧。

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天空,甚至还依稀有一片晚霞的余韵。

白天和黑夜的交界点。

很像我这个年龄,还没有老,但也不再年轻。

这样的时光里,最适合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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