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17 ——读《论生命的不可思议》 文/谢慧敏 我对胡因梦的服气,不仅仅是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服气。 在看她的自传《论生命的不可思议》之前,跟众人一样,我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仅有的一些停留于她是一名前演员、李敖前妻的身份,一个不那么正面的印象,一个粗浅的被误导的印象。 《论生命的不可思议》改变我的看法,这部自传让我看到了一个奇特的女子。胡因梦不是什么人的女儿,也不是什么人的妻子,胡因梦就是胡因梦。胡因梦带给我的惊喜,不啻于在一堆乱麻中发现了一个线头,在泥泞中发现了一条小径,我觉得我的生命中多出了一个可以参照效仿的样本。 胡因梦的美貌是无法绕开的,世人至今还津津乐道她的美貌。美貌之于女人,就像勇气之于男人,是一种让人艳羡的品质。胡因梦全盛时期的容貌让人久久不能移目,这是一种既灵动又神秘,既端庄又柔媚的美,表述得最贴切的莫过于前夫李敖:“如果有一个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优游又优秀,又伤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别人,是胡因梦。” 如果仅仅以美貌名世,胡因梦早已是一颗滑出了众人视线的流星。这个世界最不缺的是美女,这个世界最缺的是独立的美女。年过不惑的我才懂得,做一个独立的人是多么不简单,做一个独立的女人更是多么不简单,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熠熠生辉。 胡因梦的一生都在做胡因梦。小时候,父母关系不好,父亲长年不回家,胡因梦写信骂父亲:“不回来你就是老混蛋!”父亲要离开母亲,谨慎地询问胡因梦,尚在读初中的胡因梦直言不讳:“你们俩如果想要活得久一些,最好分开。”母亲骂她“这个不孝的东西最特别。” 胡因梦的聪敏好学是不容质疑的,初中时赢得了“十项全能”的称号,凭借努力和天资,她考上了台湾辅仁大学,在那个大学生是凤毛麟角、女大学生更是稀罕之物的年代,父母亲的那份高兴自是不用说,差不多要烧高香,然而他们没有高兴多久,这个众人羡慕的身份,在胡因梦眼里没那么金贵,仅仅不到两年,她要求退学,理由很简单,她不喜欢德文专业,为避开父母老师的百般阻挠,她干脆在期末考试交白卷,潇潇洒洒地走出校门,失望的不仅仅父母,还有那些男大学生们:“胡因梦走了,辅仁大学的春天也离开了。 年轻的胡因梦或许并不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但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很认真地听取地内心的声音。胡因梦的性格既有小布尔乔亚的严肃,又有波希米亚风格的浪漫。每每在重大决择面前,胡因梦遵从的不是权威和道德,而是内心的自我,自由自在的波希米亚的风格在性子中占据了上风。 美貌带给胡因梦多彩多姿的感情生活,二十岁那年,胡因梦迎来了自己的初恋,这份初恋跟任何少女的初恋一样,美好而忘我。对像是一名外国人,老外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台湾没那么吃香,有点像二等公民,胡因梦遭受了来自周围的异样目光,包括来自母亲,但它们没有给生性叛逆的胡因梦带来压力,她全身心地投入恋情之中,并为初恋祭上了自己最纯真的身心。即便如此,这份感情还是夭折无果,掐断情丝的不是别人,正是胡因梦自己。理由可笑却可贵,她发现这段感情让她失去了自我,在恋人外出求学的三个月里,胡因梦终日以泪洗面,食不知味,睡不成寐,什么事都做不成,这本是恋爱的正常症状,然而胡因梦警觉起来:“我内心的自保机制已经产生,那三个月的瓦解令我深感震撼: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怎么可以连站都站不稳了?这样的缘我宁愿不要。”她迅速打起精神外出工作。恋人回来时,胡因梦已然离开。 漂亮的胡因梦被豪门看中,双方门当户对,家长们有意撮合,两个年轻人在纽约的居所开始了非常前卫的试婚,胡因梦很快发现自己跟豪门作风格格不入:“每天穿戴整齐,坐的时候腰板挺直,椅子只坐三分,客人来了还得有能耐做出一桌子满汉全席,大概不消多久就会寻短见或是以离婚收场。”豪门规矩对她有如酷刑,她无法完全收敛自己的性子,对方也无法消受胡因梦不切实际的作风,没过多久,双方就以分道扬镳收场。 婚事的告吹让胡母大失所望,却令胡因梦如释重负。胡因梦说“自己的神经系统需要一个可以放松、可以邋遢的外在之家,更需要一个不必向世人交代或求得赞许的内心之家。” “恋爱为我所需,自我更为我所需,”这种理念支配她一生的情感生活,当然也包括跟李敖那段纷纷扬扬的短命婚姻。不管李敖如何自我粉饰和攻讦对方,大凡对胡因梦的经历和李敖的为人稍作了解的读者,自会对这桩感情公案有一个接近真相的判断。大美女胡因梦嫁给了大才子李敖——“最漂亮的脸孔”结合“最聪明的脑袋”,当天就爆发了大战,李敖颐指气使地指派胡因梦:“你现在约已经签了,我看你还往哪里跑,快去给我泡茶喝!”当胡因梦发现李敖的态度不是玩笑时,她的反击是拿出抽屉里的结婚证书,当着李敖的面撕成了两半:“你以为凭这张纸就能把我限制住吗?” 民主斗士的骨子里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大男子,李敖需要一个相夫教子、既当管家又当老妈子的妻子。美丽躯体里住着一颗热爱自由的灵魂,胡因梦期待的是一个能平起平坐、举案齐眉的灵魂伴侣,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胡因梦极速抽离。 这场婚姻的寿命是三个月。 感情态度最能反映一个女人的性情和心智,传统对女人的束缚并不因为女性渐渐走向社会而解禁。不敢越雷池半步,以男性为中心、不断调整自我以取悦男性还是男权社会里的女性惯性思维。在感情世界里,女性所遭遇的问题要比男人多得多,承担的压力和痛苦也要多得多。太多的女人在感情里死去活来,深陷在感情的迷局里不能自拔,甚至自毁。 胡因梦给女性们树立了一面旗帜:向往感情但不依赖感情,享受感情但不迷恋感情,婚姻不是女人的最终归宿或是唯一归宿。跟李敖的婚姻结束后,胡因梦在感情世界里继续前行,当李敖还在喋喋不休时,她的感情早已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她不是传统观念的坚守者,不为某一个男人,某一段感情祭献自己。她不滥情,有多段感情,有各种国籍、各种年龄的男友们。 李敖之后,胡因梦不愿意再走入婚姻,她说两个人捆在一起让原本宽阔的世界狭小了很多。所以,她有一个非婚生女儿,她目前有一个交往了近十年的男友。 之于感情是如此,之于事业亦如此。 现在我们看到的胡因梦留一头利落的短发,架一副无框眼镜,呈现一个学者、作家的宁静睿智。李敖的前妻早已是一张发黄了的旧名片,继续定格她为演员也是非常不合时宜。现在大家都称胡因梦为“胡老师”,这个称呼名副其实。 三十五岁那年胡因梦辞去演员的职业,她对老母的解释是以后不再为金钱而工作,她想做的事是全力地投入智慧的探索。胡因梦反思自己,她发现自己十五年来的演艺工作,焦点竟然不是情绪与情感上的表达,是智力活动。她在拍戏时手上几乎永远有一本书相伴,不外是哲学、心理学、玄学或宗教。 由华彩的镁光灯下转向静谧的书房间,胡因梦从事心灵工作,她在46周岁那年,出版了自传《论生命的不思议》。她更是一名出色的译者,翻译了《人类的当务之急》《存在禅》等作品,每年翻译一本,三十年来的三十来本译作见证了她的执着和努力。她还是一名女性心灵导师,每年奔波于大陆,为深陷感情泥沼的女性解疑释惑。 如今胡因梦步入了人生晚年,她的眼神越来越清朗,形态越来越从容。我有点向往胡因梦。她让我想到一句话:“一个成功的人生,就是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胡因梦做了她自己,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我们每个人的性格里都有胡因梦式的自我,但我们无法像胡因梦那样成为自己。美丽人生的成就与其说是个性所致,不如说是勇气和智慧所致。 一个人走自己的路,意味对抗传统和世俗,意味着承受风言风语、被众人孤立,没有强大的内心力量和恒定的价值观,没有对人生不断深入地思考,没有对寂寞的高度忍耐是难以走下去的。所以,我佩服胡因梦。 左岸记:一个女子能如此勇敢,明白自己一生所求,并执着而为,佩服。在别人眼中的任性,在她心里势在必行,就绝不迎合妥协。能这样干脆利落不拧巴地勇往直前,这世上还真的不多。而不可思议的是,越是我们眼中的才子、大师,在失败情感上的纠结和小气越是让人不可理解。或许是他们始终没能赢过自己,心不甘吧。“ 近之则不见其非,远之则莫知其是”,人所说之话,所做之事,其实可以往后想想,想得越远,值不值得往往会一目了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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