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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山川风物四记”编辑手记

 laudal 2020-06-26

“美国山川风物四记”出版已经近一年了,在较为完整地经历了它的编辑出版、宣传、销售的过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写这篇编辑手记,回顾一下这段对我来说况味十足的经历,给大家说一说这套书编辑出版的过程。比较冗长琐碎,涉及不少枯燥的编校细节,更多的是我对整个过程的记录,并不奢望大家能仔细看完。“美国山川风物四记”是美国博物学家艾温·威·蒂尔的博物学巨著,包含《春满北国》《夏游记趣》《秋野拾零》《冬日漫游》四册。蒂尔与妻子驾车游历北美大陆,历时十五年,行程七万六千英里,记录美国四季的自然风物,是上世纪关于美国最重要的自然文献之一,其中的《冬日漫游》获得了普利策非虚构作品奖,这是普利策奖设立以后第一次颁发给博物学作品,这部了不起的著作也被特别收入了美国白宫图书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大使馆文化处为了宣传美国文化,组织了一批港台翻译家译介了几十部代表美国的作品,涉及文学、哲学、法律等领域,由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出版,“美国山川风物四记”是其中唯一一部介绍美国自然风貌的作品,可见其特殊的地位。1988年,三联书店出版了这部作品的简体中文字版,这部作品以其清新的文字和趣味横生的自然信息,在当时吸引了一大批读者,赢得了很高的声誉。时隔三十年,这一版本早已绝版,全套二手书在孔夫子旧书网上被炒出了千元以上的高价。

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的林道群先生与译林出版社素有情谊,向我们推荐了这套书,他应该也是“四记”最早的拥趸之一,认为这套书值得再版。我们审读了部分中英文书稿,了解了一些当时出版的情况,做出了积极的评估,购买了版权。

译林出版社以文学出版见长,我们四个编辑接手这个选题的时候对于这部书并没有现在这么深刻的认识,一直认为这就是一部抒写自然的文学作品;而这部书的三位译者南木、颜元叔、唐锡如都是在文学上颇有造诣的学人,译笔古朴优美而流畅,这也是成就这套书在国内声誉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将这个选题定位为文学作品,所有的一切,从进度安排到装帧,都是按照常规的文学图书来规划的。对照原文完成一部普通文学作品的初审,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四个编辑每人一本同时进行,我们认为半年之内完成整套书的编辑,在本年度完成出版应该是合理的,于是这部书就写进了年度书目,发布后,读者反应热烈,纷纷表示期待。

首先要寻找底本,因为年代久远,旧书网上的本子价格高昂且数量稀少,网上的扫描电子版残缺不全,后来通过检索,在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找到了网上残缺本的纸质全本,托了朋友借阅扫描,获得了完整的文稿,由照排录入,书稿终于送到了编辑手中。而同样因为年代久远,版权方无法提供原书的电子稿,提供的四本纸质版样书也是由几个不同版本拼凑而成的。但不管怎样,编辑的素材也算基本到位了。

翻阅手头的几个版本,我们发现,所有原版书都有索引,都收录了作者拍摄的近百幅黑白照片,还附有作者四季行程的地图以及合并的行程图,而繁体字版仅收录照片,三联书店版则全部都没有收录。当时我们对于文本把握并不全面,对于新版是否收录这些附件还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

在具体的编辑工作开始仅仅几天后,我们便发现,这部书的编辑难度超越了我们的想象。我们不得不重新认识这部作品。经过讨论,我们得出了以下两个结论:

1. 这不是一部单纯的文学作品。作者艾温·威·蒂尔拥有深厚的跨专业背景,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文学硕士,曾担任纽约昆虫协会的主席、梭罗学会的会长多年,是奥杜邦协会的高级顾问、皇家摄影协会的会员,获得过新英格兰野花协会自然保护奖和园艺协会生态奖,并当选为纽约科学院院士。他的语言富有诗意,读来如散文般优美流畅,而文学功底深厚的译者如实地传达了这种美感,因而读者会有读文学作品般的体验。但从编辑的角度来说,文本中出现了大量的专业术语,信息量巨大,这些信息都需要一一核对。在核对的过程中,我们认识到,蒂尔的写作也是治学,其科学严谨性具有学术论文的高度。参考背景资料,我们还了解到,无论是追述历史还是探究自然现象,无论是确定物种还是考察来源,蒂尔无不参考海量资料,反复核准,读者花几分钟阅读的文字,可能耗费作者几天的工作量。而对这部书合格的编校,必须跟着作者科学研究的脚印,一路确认他的轨迹。于是我们确认,这是一部很严肃的博物学作品,需要按照博物学的标准进行编校,为了保证质量,编校时间需要大大拉长。

2. 之前备受赞誉的译本在科学准确性上存在重大的缺陷。虽然博物学在国外有着深厚的传统,但即使是在现在,博物学在国内也仍是一门很年轻的学科,近几年才开始受到关注,可想而知,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几位文学出身的译者对于这门学科并没有很深入的认识。能看出来,译者也做了相当的努力,尽量查阅,给出译名,但是在没有互联网,没有数据库的年代,要确定这么多专业名词的中文译名,基本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物种名称译名不规范,同一名词译名前后不统一,漏译等问题相当突出。全书中出现的各类术语有几千个,老译本中百分之九十的译名不正确,有很多甚至是译者按照英文字面意义自行臆造的。对于一部以广博和严谨著称的著作来说,没有了科学性准确性,便动摇了作品的根基。

基于这两个结论,我们决定调整编辑思路和具体的做法:

1. 最大程度地保留原有的译本。只改知识性硬伤,不改措辞对于漏译部分,按照原文的风格进行补译。

2. 所有的物种名称、科学名词,无论原文是俗名还是学名,原则上全部参考权威数据统一为学名,少数俗名可视语境予以保留。这是整部书最核心、工作量最大的部分。首先,文中大量物种名都是以俗名形式出现,而英文俗名所对应的中文俗名不止一个,有的甚至都不是同一属的,如果不加鉴别,便会造成物种的混淆。因而必须通过英文俗名确定其拉丁文学名,然后通过拉丁名确定其标准的中文译名。通过维基百科,结合美国国家野生动物和鱼类管理局等数据库确定物种的拉丁学名,再通过拉丁名反查中文译名。在密集的搜索中,我们积累了不少经验,发现了几个特别好用的数据库,如以郑光美院士《世界鸟类分类与分布名录》为基础的一个鸟类名称数据库(www.),几乎可以说是彻底解决了书中的鸟类学名问题,而鸟类名称的标准化也是所有物种中做得最好最完善的,即便如此,鉴别物种的工作也需要对照上下文语境,小心处理。比如“robin”这个俗名,对应的译名有几十种,结合书中多处出现该名的段落上下文,确定应为“American robin”,也就是旅鸫,而译者之前就简单译为“知更鸟”,显然是差之千里了。当然也有俗名难以精确判断到种的,只能酌情精确到属,含糊处理也是无奈之举。相比较而言,鱼类、昆虫、贝壳等物种的译名标准化并不充分,只能结合各种来源,尽量确定译名。《中国植物主题数据库》《中国动物主题数据库》提供了一部分标准译名,但是对于北美的特异物种,国内的数据库便无法解决了;中国台湾的“中央研究院”的数据库更为发达,囊括了海量全球物种的学名译名,但是由于大陆与台湾的标准译名多有差别,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和调整。最麻烦的是没有中文译名的特异物种,即使确定了拉丁文学名,也无法给出译名,只能记录下来,留待集中处理。最后,我们请了上海师范大学生命科学系的几位生物命名专家根据拉丁学名进行了命名,这些物种,无疑都是首次拥有了中文译名。

3. 由于专业术语量巨大,理应附索引,并在正文设旁注栏,定位相应段落的原文页码。如果你仔细读过这部书,你就会明白,作者希望这部书只是一个开始,基于尽可能准确的信息,读者可以追索更多,发现更多,那么原始信息的准确性便是个人探究精彩的自然世界的基础。由于底本索引缺失,我们请了南京大学生命科学系的几名优秀博士生进行了翻译。因为涉及学科多,术语种类杂,这几位术业有专攻的老师也很难正确地给出所有名词的译名,后期的编辑量巨大。待四本书中的物种译名全部审定,编校全部完成之后,才能开始编辑索引,根据索引页码对照正文中的名词一个个修正核准。四本书中的译名必须统一,因而我们尽量参照同一权威数据库校准的做法就显得尤为关键,同时,四位编辑之间时常互相提醒,一旦出现特异物种,立刻在群里知会大家,力求统一。索引和旁注栏中的页码核准也十分麻烦。因为版权方无法提供英文的电子稿,便无法通过计算机检索来定位,只能一个个人工寻找,大几千条索引,在文中一个个定位、标示,我们请了四个优秀的英语专业研究生花了一个月时间完成,这成为核对索引译名与正文译名一致性,并最终保证索引页码准确的关键。而四本书的索引一致性核对要感谢word强大的功能。我们把每一本书的索引word文档分别标色后黏贴在一起,进行首字母排序,相同的条目就自然上下并列到了一起,查看译名是否一致,如果不一致,通过颜色判断是哪本书的条目译名不准,进行修改。

4. 摄影作品是作者科研的重要成果之一,很多作品质量相当之高,可以达到摄影大奖的水准,新版应该予以收录。问题是每一张照片都有说明文字,老译本并没有翻译,如果请译者来翻译,那么就有可能存在译名不准确的现象,需要在编辑过程中重新核对,进行调整,工作量也不容小觑。所以最后我们决定参考我们已经核准的译名自己翻译。原著中照片是集中插在书中间,我们则根据照片的内容插到了相关文本的前后位置。

5. 由于信息量巨大,保留原书的关键词摘要式目录,以明确作者旅行研究的线索,便于读者寻找定位相应的信息。与照片说明一样,这一块为了避免重复劳动,也是由编辑自己翻译的,当然每个关键词在文中的定位、核对、统一也是一项不可忽视的工作。

6. 旅行行程路线图反映了作者在四季旅行涉及的范围,便于读者了解全貌,结合现在先进的手段,快速定位具体的地点,为实际的探访提供了直观的引导。分季线路图和合并线路图非常精美,标示有各种地理特征和地点名称,《夏游记趣》这一本的行程图上还有各地标志性物种的手绘图,让人爱不释手。我们本想将地图上的文字翻译为中文,但是由于地图存在很精细的底纹,文字又非常细小,修图特别困难,一不小心就会伤及图线等,造成误解,最后我们决定保留英文,虽有遗憾,但原文便于线上查阅,阅读这部书的读者多数应该也具备阅读这些英文的能力,我们觉得也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7. 全书必须由相关专家进行全文审读,扫除知识性的硬伤。说真的,现在的读者都是很专业的,我们几个编辑都是学外语出身,对于生物学知识点不敏感,要去编博物学的著作实在是很困难的,我们尤其害怕译本中存在的知识性的硬伤损害了原著,破坏读者的阅读感受,最后我们请了几位在博物学领域很活跃的专家进行了审读,果然发现了各种问题。比如《夏游记趣》P55,原译本译为“丝一样的绿色海藻”(the silky alga),然而上下语境谈论的是尼亚加拉瀑布,是淡水瀑布,显然不应该是“海藻”。又如原译文中“细胞液色素”标准的中文译名应该是“细胞色素”;还有诸如“蜜蜂是靠空中不同的极光(polarized light,实际上是‘偏振光’)来定方向的”之类的翻译错误。甚至严谨如作者,由于当时的条件所限,也难免有讹误,拼写错误、拉丁学名未更新的问题也时有发生。

整部书的出版过程耗时三年,当然,因为我们编辑手头会有好几本书在同时编,不可能一年两年只编这一本书,即便如此,我们算了一下,单纯花在这部书上的编辑时间也要近一年。书中信息过于密集,有时候一句话中会出现好几个需要核准的译名,大多数都不是一下子能够查到并确定的,所以在最初的阶段,我们每人每天最多只能编五页稿子,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查,一点一点磨,前后经历了部门调整,稿件转手,到书最终出版,历时三年,在年度目录上跳票了三年,让喜欢这套书的读者等了这么久,真的非常抱歉。

这里插播一个关于译者的说明。大家可能会发现《春满北国》和《夏游记趣》书后附有版权声明:我社多方寻找译者无果,如有信息请联系译林出版社版权部。其实我们在买下版权后立刻尝试与译者取得联系,签订合同支付稿酬。三位译者都已去世多年,其中颜元叔是台湾大学的教授,线索充分,我们很快与其儿子取得了联系,并签订了合同;南木(即罗吟圃)和唐锡如我们追查了能搜索到的每一条线索,甚至根据一条隐晦的线索找到了拍卖行寻求帮助,终因年代久远,知情人都已去世而没有寻获,其中曲折的经历,就不在这儿赘述了。最后我们将译者版权和稿酬都挂在了文著协,并继续努力寻找,这也是出版界常规的合规的操作,这边特此向读者们说明。译林出版社是第一批加入版权公约的出版社,对于作译者和版权的尊重在业内也很受认可,请读者相信我们的诚信。如有译者的线索,请与我或者我们的版权部门联系,不胜感激。

如果是同行,一定会明白编辑这套书会遇到的困难和压力。编辑过程的困难依靠毅力和对于业务的忠诚是可以克服的,而来自内部的非议、对于编辑思路的否定、对于商业的考量、对于出版进度的压力才是最让人头秃的。当时最主要的非议观点是,这种书就应该当成一本文学书,全盘按照三联的底本就这么编编早点出来就行了,根本不值得花这么大的时间、人力代价去做。我个人的观点是,作为一名编辑,对于自己认可的选题,没有一个是不值得用心去做的。一本书交给一个编辑,就应该尊重编辑的理解和思路,按照责编的理解,做成这本书应有的样子,这也是编辑和一本书的缘分。这根本不是一部普通的文学作品,我也没有办法假装它是文学作品,它是一部极具文采的博物学作品,是一部举重若轻的博物学经典。我们在编辑过程中,慢慢了解了作者蒂尔,对他心生崇敬。他温和又执着,严肃又亲近,智慧又谦逊,渊博又幽默。这部书便是这位伟大的博物学家毕生的心血,任何含混,任何疏忽都是对作者和读者的亵渎,我做不到“就这么编编”。“就这么编编”是编辑学的悖论。比如你碰到一个专业术语,前后不一致,且都是错误的,那么我“就这么编编”是用前一个错误的译名还是用后一个错误的译名呢?如果我发现某个译名错误,我是改还是不改呢?“就这么编编”应该随便到什么程度呢?我做不到。我只能诚实地对待它,诚实地对待读者。

在装帧方面,朱赢椿老师给出了让我们非常满意的方案。一个轻盈而自由的灵魂写就了这部信息量极大因而无比厚重的书——我需要它轻便到可以随身携带却自带不能忽视的庄重感,它必须是精装,无论什么时候,我都需要它崭新挺括,常带最鲜亮的色彩,时间不会老,季节不褪色。用几种纸张打样实验后,最终我们采用了纯质纸浆制造的优质轻型纸,质感很好,唯一的缺憾是图片的清晰度有些影响。不过因为版权方无法提供图片文件,因而都是扫描的黑白图片,本身精度也不算很高,与原图相比,差别也不算太大。小16开精装,2.0mm薄纸板包哑粉铜附皮肤手感的触感膜,精装却不笨重,手感细腻柔滑;每一张封面都像一件连衣裙,穿到街上,一定是这个季节最靓丽的色彩。书出版后,我们得到的所有的对于装帧的反馈非常积极,大家都很喜欢,有很多友社的同行前来询问正文、封面的用纸,询问是哪家印厂承印。

至于销量,我从没有觉得这会是一个爆款,有些书的价值不是可以简单粗暴地用经济效益来衡量的。这部书本身的专业性,阅读时需要的沉静的心态,以及细致耐心的探究方式,都不具备这个时代爆款的特质。如果硬要我按照腰封文案的套路说一说这本书能解决你的什么问题,我只能说,这部书解决不了你任何具体问题,但书里藏着这个时代和世界的救赎,其中对于自然的敬畏,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对于科学与文化的信仰,对于个人精神乐趣的寻找,正是这个时代最缺乏和最需要的东西。当然,我也非常理解因为经济效益而产生的焦虑,毕竟这样的书,投入产出比未必可以称正比的,没有经济效益便不能生存,但畅销书并不是下个决心就可以做出来,也不是模仿已有畅销书的封面、文案便可以做出来的。“做一本畅销书”是一个伪命题。选题本身的价值,时代的需求,事件的触发都是书畅销的因素。有很多书,其价值现在没有爆发,多年以后,被发现,成为畅销;也有一些书,它并不能达到畅销的量,但是在每个时代都能找到深爱它的读者,生命在不断地延续。这样的书,因为它的内容,它的品质在它的领域里永远都有好的口碑,一直都有生命力。我觉得“四记”便是这样的书。有时候感觉编辑就像是修文物的人,除去污垢,整修破损,一步步擦亮,把这件宝物所有的好都呈现在大家面前。尽管这部书有些生不逢时,遭遇了很不友好的政治事件,导致很多已经敲定的宣传都无法进行,但是我却有种莫名的自信,这套书并不需要附会潮流去兜售自己,很多年后它仍然经得起专业读者的检验,它仍然是一部从文本到译本,从编校到装帧都很拿得出手的作品,被读者喜欢,被读者寻找,谈到博物学话题,它仍然会被想到。最近,一位我很欣赏和敬仰的作家书评人对我说,我看不上的书,从来不会接书评,但是这部书太好了,我一定会写。懂的人,自然会明白它的好。

让人欣慰的是,这么一套大码洋的书,出版一个月左右便加印了,我为发现这套书的读者感到高兴,为蒂尔在半世纪以后仍能找到这么多喜欢他作品的读者而感到高兴。

拉拉杂杂说了那么多,可以说是非常罗嗦了。很多细节,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记忆中有些模糊,也就忽略了。后续如果我记起,可以再补充。在这个阴雨绵绵,瘟疫肆虐,充满恐慌与不确定的冬天,可能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编辑的碎碎念,但是“美国山川风物四记”一定可以在一年四季的任何一天给你希望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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