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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橹 | 童年系列精短散文(二)

 聚力阅读 2020-06-28

总第1078





喜 鹊

文/晓橹


 故里四季常打照面的鸟,能叫出名儿的也就是麻雀、鹁鸪、喜鹊几种吧。比形体,麻雀乃一丸之躯,鹁鸪似鸽子一般大,喜鹊则甚为庞然。论声音,麻雀一叫就现出小家子气,鹁鸪天生一副书生腔,而喜鹊阳光般的声音,纯然一派天籁。较羽色,麻雀和鹁鸪皆属灰领阶层,灰秃秃含混不清的衣着,近乎寒碜;唯独喜鹊敢于夸饰自己:黑白相间的翅膀,配上蓝绿色长尾巴,可谓酷毙帅呆了。赛舞姿,喜鹊高踞枝头翩翩然若仙,更是独占风骚。再论智慧,猜一个我们儿时挂在嘴边的谜语就明了:“千根木头搭座楼,不要斧子凿榫头”——若没有十二分的聪明和智慧,谁能造得出如此伟大的建筑!

 喜鹊确乎是一种神鸟。七月七,喜鹊稀。喜鹊突然从人间消失,都飞到天上搭桥去了。暑夜纳凉每至这天晚上,于庭院一棵高大的苦楝树下,一张清凉的竹床上,我和两个姐姐围着手摇大蒲扇的母亲,听她讲鹊桥相会的故事。我们庄重地仰起小脸,瞅着天上的银河,伸长耳朵,屏息聆听着牛郎织女的窃窃私语。母亲说,女孩子听到声音会变得心灵手巧呢。

 庄稼人对喜鹊总是敬畏有加,可小孩子心里全然顾及不到什么神鸟。我们等大人出工去了,就上树拿喜鹊蛋寻乐子。总是趁着喜鹊不在窝里下手。全村的小伙伴没有一个胖子,个个脖子细长,体形瘦小,却出落得动作滑耍,人人都是爬树精。“啐!”掌心吐口唾沫,合掌搓一搓,手抱树杆便“噌、噌、噌”猴子般直蹿上去。转眼就爬到树腰间,抬头一望,那硕大的鹊窝已悬在头顶!一鼓作气继续爬去,斯时,一对灵性的喜鹊蓦然飞至,“家咔、家咔”扯破嗓子,炸开羽毛,呼拉拉向我扑来。霎时,树下一帮作掩护的小伙伴猛烈“开火”,他们或手舞足蹬地呐喊,或敲畚箕打竹板闹得震天响。喜鹊给吓跑了,绕着树的四周焦躁不安地飞。

 “家咔、家咔”一片噪声,吵得在地里劳作的庄稼人都停了活计,仰脖朝村里张望,谁忍不住咕哝一句:“细猴子促狭鬼又捣了喜鹊窝!”

 晚上庄稼人归来,一脚才踩进门槛来,手就拎住细猴子的耳朵,破口训斥:“说烂了喜鹊窝捣不得,你耳朵憋了气偏听不进!”当然也有耐性的家长并不动手动脚,但在饭桌上免不了会讲一个有关喜鹊的故事。神奇的故事令人着迷,敬畏之心足以抵挡住喜鹊蛋对人的一时诱惑。天性使然,时间一久,野性的翅膀又长出来,扑棱棱的,一颗不安的心又飞向了喜鹊窝。 

 喜鹊叫,亲戚到。这才真正是我们心中热切的向往。放学后,当我背着书包在乡间小路上晃悠,一对喜鹊曳着长长的尾巴,喳喳地飞来,在头顶盘旋,忽儿落在高高的电杆上,喜滋滋地朝我不停地叫,长尾巴一翘一翘的,那亲热相让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赶忙拔腿往家里奔去。跨进门来,见饭桌上散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块子糖(那时家乡走亲戚不须备什么厚礼,但哄小孩的块子糖断乎少不得!)我飞奔过去一把抓到手里,再献宝似地捧给妈妈看。妈妈正在灶上忙饭烧菜,见了糖,就瞪我一眼,那眼神是叫我省省吃那些糖。我不光吃了糖,有时还能沾亲戚的光打一顿牙祭——啃上几块肉骨头。大快朵颐之际,心中一边怀想着亲戚到来的好处,一边感念着喜鹊的恩泽。




喜鹊是神鸟,也是报喜的鸟。喜鹊叫,亲戚到。可以打牙祭,吃块儿糖,吃肉骨头。至于小时候的调皮爬树掏喜鹊窝,是小时候不懂世事的懵懂,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晓橹笔下的喜鹊是儿时的故事,也是庄稼孩子的喜乐。



麻雀

小时候,我有一方乐园,就在我家老房子的屋顶上。

老房子,三面砖墙,一面土坯,茅草盖顶瓦封檐。院里一棵高大的苦楝树,粗能合围,荫如华盖,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在这里日夜守护着。

老房子屋顶是麻雀的天堂。“呼——啦”似刮来一股褐色的旋风,屋顶上就布满了活蹦乱跳的麻雀。然而一眨眼间,雀儿却全没了踪影,正愣着神儿,只听得“吱喳”一声叫,从屋顶密密的洞穴里次第钻出一只只麻雀。霎时,唧唧喳喳一片,或静立,或蹦跳,或飞跃,有的互相追逐,扭成一团,嘀溜溜从屋顶上滚落下来。我一阵兴奋,觉得捉之如取囊中之物,可刚一弓腰,还未及出手,麻雀却 “呼”地飞了,让人空喜一场 。这刁钻的精灵!

“三月三,雀子生蛋。”

那年月,乡里孩子没啥好吃的,常吃的便是麻雀蛋。我家屋顶上的麻雀窝,便是我取之不尽的蛋库。拿蛋很有趣,噌、噌、噌蹿上了树,顺着伸向屋顶的枝干逶逶迤迤爬上屋顶,可以挨个儿从容不迫地掏。窝里大都有蛋,多达七八颗,捏在手心里暖暖的,使人感到整个身心都是热的。掏出的蛋,就准确地抛到几丈远的小伙伴们张开的白纱巾里,且不会碎一颗。若问这功夫从哪来?大概是我们乡下孩子平日滚铜钱,打弹弓练出来的吧。

有时从窝里捉到正在生蛋的老麻雀,便用线儿拴着,把它养在纸盒里,天天喂,指望它能生出蛋来。几天下来,不见一个蛋,雀儿反而眼圈发黑,日见消瘦。母亲说,麻雀性烈,是关不得的。不久麻雀果然死了。

到了苦楝树上绽出紫色的小花,屋顶窝里便会传出雏雀儿一声声嫩黄柔细的鸣叫。这时的老雀儿总是叼着虫子匆匆地来,又倏尔忙忙地去了。它们劳碌奔波,终日不息地觅食来喂羽毛未丰的雏雀儿。这时,我上屋拿蛋,母亲总大声地叮嘱我:“小雀儿不能捉,离了娘养不大。”

入冬,寒冽的风像无情的鞭子赶得麻雀东徙西迁。早晨起来,看到大雪封盖了屋顶,我不禁惊呼道:“啊,我的麻雀呢!”等到雪化了,照了几个太阳,我就急猴似的上了屋顶,一个窝一个窝地摸,都是空空的,没有一个死麻雀。此刻,我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骑在屋顶上,瞬间我手舞足蹈,乐成了一只灰麻雀。我看见雨点般的麻雀正从四下里向我扑来。



麻雀不好养,被捉住的麻雀没几天就会死,可见其烈性,谁说麻雀这样的就没性子呢。一棵苦楝树,一方屋顶,就可以成为儿时的天空,再加上一把弹弓,捉鸟,拿蛋,那种乐趣就更值得回味了。

写鸟,写记忆,写乐趣,朴实的生活简单而快乐。



作者简介


晓橹,苏北兴化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雨花》《青春》《诗选刊》《翠苑》《新华日报》《扬子晚报》《四川日报》《中国教育报》等报刊发表散文200余篇,并多次为《读者》《青年博览》等杂志转载。散文多次获江苏省副刊文学奖。主编出版乡村文化散文集《遥远的双溪》,出版个人散文集《乡村肖像》《淘不走的村庄》。散文《水做的汪曾祺》入选高中语文人教版《中国现代诗歌散文欣赏》。诸多散文入选《里下河文学流派散文卷》,及扬子晚报《繁星散文精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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