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是一种植物。 它不记得自己来自何方。 当它还是一枚草籽时,便被风吹到了一块石头底下。 石头是硬的,风是冷的,空气是干燥的,可怜的小草籽是快要死掉的。 但它没死。 清晨的一滴凉露珠唤醒了它,它向着地心的方向探出一点根须。 然而并无卵用。 它并没有灰心。它用它那一点点想要扎根的愿望,一下下地戳着硬硬的石头。 石头是戳不动的,但石头地下的一点浮土容纳了这个小愿望。 仅此而已。 够了。 太阳温暖的目光分给了它一线,乌云冰凉的泪水分给了它一点,风又送它一小寸世间红尘。 它用这些,调出了一滴绿,从石头下探出来。 然而一只脚踹开了石头,踩在了那滴绿上。 它本就只有那么一滴绿,现在连那滴绿也融化成灰尘了。 但它还活着。 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它只知道它失去了它的绿,但它还没死。 它要活着。 它被风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太阳似乎特别注意这里,它挽不住所剩无几的乌云之泪。 还好,这次有松软的土地,土地润湿了它的根须。 它又调出了新的一滴绿,挤出土地,再调一点阳光与风,将这滴绿染得更深。 此时出现了一只蜗牛。 蜗牛似乎特别中意这点新绿,慢慢地爬过来。 新绿化在了蜗牛的身体里,它疼,但它还是活着。 它的根系已经深深没入泥土,假以时日,它又调出了新的绿,染了一面春的旗帜。 它的茎秆折断过一回,但它接好了断处,只是在断点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结。 该开花了。 它收集了更多的阳光与雨露,抽出一线细秆,顶着一滴雪,是含苞待放的花儿。 可是这时一双手拔起了它。 本以为已经不再脆弱的茎显得不堪一击。纤维一根一根地断裂,渗出的是它的心血。 它还活着。 作为一棵草,只要还有一点叶,一寸根,它就会活下去。 天上飘下了片片白雪,似乎是在举行一场葬礼,但它不在被葬埋的生命之列。 它安静地等着,等着葬礼结束。 棺木腐朽之后,才看得清是孰死孰生。 一片细小的绿色的旗帜,从未清而半化的融雪中探出来。 它并没有什么高尚的品格,只有不变的坚定的执念。 要活下去,要开花结籽。 它不会放弃。它的基因里写满了坚持,也只写得下坚持。 虽然它只是一棵草。 但是千万棵草,终有成原的一天。 草,是一种植物。 繁衍至今,长盛不衰,纵有天雷地火交加,未能灭绝。 它只要一点土,一线光,一滴露。 在一颗小小的草籽里,装着的无限生机,就会染绿一片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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