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城市里的豌豆花

 百卉争春各自香 2020-06-29

       天一放晴,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好。湛蓝的天空,絮几片云朵,艳阳显得越发的娇艳。山坡上,李花开了,桃花开了。白的温柔,红粉的娇媚。那景象,就如一幅刚面世的油画。和煦的风,像是在香水里浸过一般。世界原来是这般好,好得想唱歌,想无缘无故地傻笑。

       住地的开发还未完成。不知是谁,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在楼盘的空隙间整出一小块地来,大约几平米,几株豌豆竟然异常茁壮,热热闹闹地开起花来。不与李斗娇,不与桃争艳,自顾自地兴高采烈地在浓密的叶间绽放着。那豌豆,是胡豆的一种,极常见的品种,我们叫它大豌豆。那花,指甲般大小。白底,瓣的上部透着紫红,镶着黑边,像蛰伏着的一只只蝴蝶,像是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一条条带蓬的绘彩的小船。如果把绿色开花植物看作是一个个女性,这豌豆恐怕算是那种最不善打扮的,最不懂时尚的了,有如那些不爱讲究的极常见的村姑农妇。虽则如此,却有着一种本色的妩媚,耐看。

       在城市里种田,这想法挺有意思,有创意,有个性。我推测,这人或许是那种新移民,子女在城市生活安家,随着子女进城。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最终却不得不和土地分手,失去了土地,回不去土地,却偏偏又割舍不下土地的那种人。辟地,种豌豆,不是为了吃豌豆,尝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念想,表达对失去的土地的思念,敬意。其实,这人内心肯定特别的寂寞,是那种既不属于农村又不属于城市的边缘人,很可怜的。

        豌豆,不像其他农作物那么娇贵,要施肥、锄草、喷药,还要风调雨顺。只要将豌豆种进泥土,苗就能健康地长出来。通常情况下,它都能开花结果。成熟的豌豆的荚,像农人健壮的手指,铃铛一样地挂满枝头。掰开豆荚,一粒粒饱满的绿色的豆子,就会滚落出来。

       记忆里,很少有人大块地种豌豆。在我老家那一带,豌豆被看做是蔬菜一类,不是粮食。因此,豌豆只是常见于田间地角。庄稼,也是有等级的,豌豆只不过是田间的点缀,颇似人世怀才不遇而被闲置的那种。除非遭逢罕见的干旱,这时,豌豆就会以替补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走进大田,大抵豌豆是一种颇能能耐旱的作物。作为蔬菜,豌豆适宜鲜吃,煮或者炒。这东西吃进肚里,容易作气。更有一样,必须熟吃,否则会引起中毒。记得很久以前,老家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因此中毒而死,曾掀起一场很大的风波。但是,做咸菜却少不了它的一席之地,它是豆瓣酱的主要材料。

       在被这灿烂的桃李眩花了眼睛、熏疼了眼睛,满心都只有惊艳的时候,我发现了那几株豌豆,看见了那并不显眼开得羞涩的豌豆花。我停住脚步,仔细地打量起这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很难受到大众欣赏的花儿来。毫无疑问,豌豆花也是花。我看到,有一只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蜜蜂,漫不经心地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蜜蜂似乎也在打量这些花儿,我看出来,它有些犹豫。或许,它是嫌弃这些花不艳丽,抑或嫌弃花儿不够多。片刻,它一振翅,决绝地飞走了。这些豌豆花儿,没有因为蜜蜂的光顾受宠若惊,也没有因为蜜蜂的离去怅然若失,不悲不喜,只是寂寞地自顾自地绽放着。那一瞬间,我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震撼。

       是植物,总是要开花的,无论这花朵是否美丽,是否引人注目。对于豌豆来说,开花只是一种使命,只是一个过程,而不是全部、唯一。开花的目的,不是为了美丽,而是为了结果。有意思的是,自然界,花开得艳丽、张扬的,往往是不结果的,或是接的果子品质不好,不能实用,中看而不中吃。结果的,花往往花很朴素,很平常。像桃树,花越是开得艳丽,果实的品质越差。花朵最美的桃树,有一种叫火桃的,花是复瓣,美丽至极,可结出的桃子,却是毛桃一类,虫子多,又酸又涩,几乎没有人吃。当然,花有花的价值,果有果的意义。只是,只开花而不结果,总是一种缺憾。或许,我是从狭隘的功利的角度在看花,而不是从艺术的角度在审美。

       这使我想到社会、人生,功利和审美,就像一对冤家,总是不断冲突,很难调和。尤其是浮躁的社会里,功利总是占尽上风,审美不过是功利的附庸。我也不例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不希望自己花朵绚烂,谁不希望自己果实累累?但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往往难以两全其美。桃李风光,豌豆本色,可是,这并非是它们自己选择的。就它们而言,不过顺其自然,尽本分而已。

       我想到那辟地种豌豆的人,有念想,有牵挂,在我看来,虽寂寞却也诗意,虽孤苦却也浪漫。比我强。

文章作者:曾传华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