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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OK • 清流:“摆五方”以斗宝方式祭祖的赖坊奇俗

 鹭客社 2020-07-02

神的庇佑还在,生活的向往还在,乡村也将在传承中自我更生。




午后,村子古戏台前的场子,中央及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插着一面彩旗,一些村民已经早早的在空地边上聚集,场子四周,是赖姓各房的老旧宗祠祖屋,很多都已经破败坍塌。古戏台左侧,一个民乐小队开始吹吹打打,赖坊古村的传统民间赛宝活动“摆五方”马上要开始了。

闽西清流县,古汀州八府之一,青山绿水间散落着许多客家古老村落,由于交通不便发展相对滞后,不少村落得以躲过大拆大建的建设热潮,幸运的留存下来。这次我们去的赖坊乡,以前本县的乡镇干部有句顺口溜:“不慌不慌,还有赖坊”,说的是赖坊在各乡镇经济指标评比经常吊车尾的事实。如今,在那些晚清民初留下的古民居中,处处依然可见并不宽裕的生活。幸运的是,赖坊最终却以保存相对完整的连片古民居被评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其实,不止古民居,很多古老的客家民俗也被较好的传承了下来,古村在,文化也在。生活或许艰难,希望却一定美好。从良田万亩的北方平原来到这些破碎的山间小盆地,客家先民或许就是秉持这样一种信念,安身立命,开荒垦殖。

村口不远的赖氏宗祠,修建于清嘉庆年间,维护较好,福建省第八批文物保护单位。据说,长汀的赖坊就是从这里迁去的,而我所知道的漳州平和县坂仔的赖氏,则又是起源于长汀的赖坊。

村口的桥,有一定高度。过桥不远处的真武庙,倾斜严重。建筑本身已不够完整,却是不多见的明朝建筑,历经好几百年的风雨。左边是青砖的柱子,右边却是杉木的,估计曾经被开窗改成小卖部。

真武大帝是中国的“北方之神”,夜里指引方向的北斗星。据说古代移民走水路多,先民一般在水流和缓之地建村落,为感谢真武帝的一路保佑,会首先在村庄最开始的地方择一高地建真武庙。因此,在包括台湾的很多客家古村,都能在村落最早的地方找到真武庙。赖坊这一处不起眼的小庙,也正合了这一说法。

村口的活动告示。这类民俗活动,一直是村民自发组织,自愿出钱出力。告示写着北南西东中各房的收款负责人,仪式的分工责任部分,如抬万神旗的,放冲天炮的,砍蟠龙竹的,扛仙公的,扛赵大元帅的,抬龙车的,扛香案等等。从告示中,也大致可以看出活动的民间信仰性质。所崇拜的神和福建沿海普遍的观音、妈祖有很大不同,似乎都是中国北方的神灵。

“摆五方”指的是该地赖氏五房把祖传的宝物摆在戏台前,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供乡亲族人检视观赏,由于家中祖传之物多为长子继承,此活动也便于其余各房子孙监督家族珍藏是否完好无恙。这其中,也含有各房之间比拼财富的意味。期间还举行仪式,焚香拜神,宰牛摆酒,祭拜列祖列宗。鞭炮火铳,锣鼓齐鸣,宁静的乡村一片节日的热闹欢腾。活动重在“晒”,而非“赛”,重在敬神灵,而非炫财富。不过据说八十年代初,还真有刚富起来的村民把电视机当做财富摆出来的。现场展示的物品大多够不上文物级别,也不一定是值钱宝贝,有木雕佛像,老屏风,古老字画,瓷器花瓶,锡制的祭祀用具,装供品的红木匣盒,还有的可能是祖屋老宅中拆下的精美建筑构件。细细看来,还是与祭祀有关的老物件居多。

这些家珍,更多是一种宗族血脉的象征与传承,活动更是民间信仰与宗亲活动合为一体,成为本乡村的特色节日,维系着乡村的宗族凝聚力。乡村子弟对家乡的节庆都是充满感情的,节庆当日,很多去县城读中学的孩子,都会尽量请假回家,在县城工作的更是会携家带口回到村里。或许,在交通不便的农耕时代,这种节庆使乡社更显得自成一体,而不依附于县城。

时至今日,这里的村庄不仅建筑形态基本完整,宗族关系也未拆散。祠堂家庙,族谱村老,依旧维系着人们的情感与认同,传承着良善敦睦社会的风气。

戏台左侧族人自己组织的民乐队。

早早聚集等待的村民,脸上的微笑,传统的对襟上衣。

活动开始前,各房自家宗祠祖屋前的祭拜。

隔壁一户,比较少见的西式门楼,看风格应是民国早期。

村社的万神旗。背景是破败得厉害的老关帝庙。

简朴破败的老关帝庙背面。形制上高度高于周边民居。前面这个是神像的罗伞,上面缀满祈福的绣片。

陆续到来的神灵和村民。后面高大神龛的是本地崇拜的欧阳真仙。传说他在清流的大丰山得道,羽化成仙庇佑一方。

抬神轿的村民。

米饭,豆腐干,水果,茶。朴素的祭品,寄托着人们安居乐业、大吉大利的美好愿望,也反应了当地有待发展的经济水平。

一组有趣的香插,兵人造型,服装似乎是明朝的造型。

九龙戏珠的木雕。估计是拆下来保存的祖屋建筑构件。

场子中跳神作法事的道士,边上还有几位带毡帽的助手。是村民花费八千块钱从临近的连城县请来的。西裤牛仔裤上面套件花花绿绿的化纤质地道袍,似乎少了一份庄严感。

最吸引我们目光的,是神灵罗伞上祈福的精美老绣片。据介绍这些都是当时新婚女子亲手绣成,献给神灵祈求祝福。正面绣工精细,配色典雅,对比今日场上各式供桌,场边飘动的气球,今人的审美似乎都退步了。绣片背面的字相当漂亮,应该是村里的乡贤代笔,感慨当时乡村里的读书人,都写就一手好字。图中这三片落款,一位沈氏,另两位应该是来自不远一个叫官坊的村庄,复姓上官。时间都是民国十九年,庚午年,即1930年。当年绣花的女子,如果在世应该也是百岁老太了。

或许在将来,乡村的朴素仪式可以升华出儒雅庄重的美感,文化重新觉醒,优雅回归俗世,一如村民的先祖们,在清苦中坚韧的传续着华夏的道统。

场子周围,村民应景的摆着一些卖小吃的摊位,还有当地的物产花生桔子等,来一杯农家自制纯天然的烧仙草吧,平凡的生活,也总是充满甜蜜的希望。

后记:节后,古村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和中国大多数远离都市的乡村一样,青壮人口大量流出,剩下老弱留守。神的庇佑还在,生活的向往还在,乡村也将在传承中自我更生。


 图片摄影:柴丽敏

作者简介:郭明明,即猫叔,乡土爱好者,社区营造达人,厦门猫咪博物馆馆主。(图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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