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结束后,侥幸逃过亡国命运的法国国际地位一落千丈,和千疮百孔的大英帝国一起走下了统治世界的宝座。 美国总统罗斯福从骨子里就看不起被德军六个星期就打垮的法国,而且对戴高乐这个拿破仑式的「独裁者」怀有强烈的偏见。由于美国的反对,法国被排斥于规划战后格局的历次会议之外,其国际地位还不如积贫积弱的中国。 不过,数年之后,法国就从美苏争霸的夹缝中走出了另一条道路,成功重返大国之列。在法国死而复生的过程中,戴高乐将军居功至伟,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内政外交手段一直延续至今,并还将影响未来。 抓住历史所提供的良机 ▼ 就在纳粹行将灭亡的前夕,希姆莱给戴高乐悄悄寄来一份书信,信中说:「能让贵国走向光荣和独立道路的就是和德国取得谅解。如果您抓住今天历史所提供的良机,您将成为最伟大的人物。」 戴高乐自己后来承认,希姆莱的话给他很大的触动,他之所以后来推行法德和解,和这封信有直接关系。 德国党卫队首领希姆莱 战后的德国割地赔款、国家分裂,简直惨不忍睹,如果不依靠美国,和西欧国家发展经济贸易,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前途。复兴德国也符合美国的利益,华盛顿对此大力支持。 英国虽说筋疲力尽,但经济上还有海外殖民地可以依赖,政治上有美国做依靠,相比起一片废墟的德法两国还是要好一些的。英国人认为凭自己的力量还可以左右欧洲局势,自我感觉还不错。 战后的法国国情特殊,虽然地位低下,被美国鄙视,但毕竟是个战胜国,外交上比德国主动的多。和英国相比,法国没有那些海外殖民地的沉重包袱,也就少了很多羁绊。正是战后法国所处的不同于西德和英国的政治、经济地位,使它在面对美苏争霸的天下大势面前,选择了独立自主的对外政策。 戴高乐刚主政期间,法国的军事力量只有7个师,经济上依然在苦苦挣扎,因此戴高乐雄心勃勃的大国梦难以实现。议员们大多主张缓和与美国之间的关系以争取美援,在这种大趋势下,一贯对美强硬的戴高乐不得不辞职下台。 不存在永远的敌人 ▼ 工业、科技底蕴深厚的法国在50年代后期经济发展加速,进入60年代后GDP增长率达到5.7 %,超过美英德各国。随着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法国国力明显增强,电子、通讯、化学、军工等行业的发展都名列世界前茅。 1958年6月,戴高乐再次上台,组成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有了实力做支撑,此时的戴高乐提出了法国外交新政策,即敢于抗衡大国,争取民族独立自主的「戴高乐主义」,成为法国的外交利剑。 针对美国一直鼓吹的「欧洲一体化」主张,戴高乐针锋相对地主张建立「欧洲人的欧洲」,保持各成员国的主权独立性。由于单靠法国的力量无法与美国相抗衡,于是戴高乐在深思熟虑后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1963年,法德两国签订《法德合作条约》。 地缘政治决定了法国和德国是一对永久的冤家对头,两国历史上积怨之深,不亚于中日矛盾。不过国际政治关系中不存在永远的敌人,一切以利益为重。法德和解,反映出戴高乐理性的外交头脑和深邃的政治眼光。 戴高乐1962年访问西德 在欧共体六国中,除西德外都不具有号召欧洲的实力,而西德在政治上仍未走出战败国的阴影。因此,法国就成为西欧的代言人。为了维护自己在欧共体内的领导地位,法国三次否决了英国加入欧共体的申请。 在美苏两强势均力敌的背景下,抗衡苏联的战略压力基本由美国承担,被分裂的德国背负战败国的历史包袱,失去了挑战法国的资格。于是,戴高乐借助美国和苏联压制西德,同时法德和解合作以排斥英国,同时联合欧洲抗衡美苏。 戴高乐的外交战略八面出锋、环环相扣,和外交大师俾斯麦有的一比,其恢复法国大国地位的夙愿也在这一过程中逐步得以实现。 军事力量是主权国家国威的根本要素 ▼ 1960年2月,法国首次核试验成功,打破了美苏核垄断,世界为之震动。不久之后,法国核武装力量随之建成,虽说比起美苏「三位一体」的核打击力量相去甚远,但也足够彰显法国的国际地位了。 没有核武器就不配称之为大国,这是二战后人们的共识。早在1959年艾森豪威尔访问法国时,戴高乐就坦率地表示法国一定会搞出核武器来。果不其然,一年后他的诺言就兑现了。 法国首次核试验的痕迹 美国对法国拥有核武器十分不爽,1963年拉着苏联和英国签订了《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目的就是对法国和中国进行道德绑架,阻止法国扩大核武库,同时扼杀中国的核计划。法国和中国理所当然地拒绝签字。令美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举动反倒为中法两国建交奠定了政治基础。 戴高乐历来崇信军事力量是主权国家国威的根本要素。美国对北约的颐指气使令戴高乐十分恼火,至于北约在法国建立的那些军事基地,在戴高乐看来统统都是对法国主权的侵犯。对此,法国政府公然声称: 全世界关于人类安全、战略计划和核武器使用等重大问题应由美、英、法三国来决策。此举表明,法国要求在北约内享有与美英平起平坐地位的决心昭然若揭。 1961年,戴高乐拒绝在法国领土上布署美国控制下的中程导弹,次年又宣布从北约撤出法国的地中海舰队,之后进一步撤出了大西洋舰队。1966年3月7日,法国正式宣布退出北约组织。这表明戴高乐领导下的法国实现其独立外交的决心是不可阻挡的。 在三国博弈中争取主动 ▼ 国家之间的关系决定于国家利益而不决定于意识形态,这是戴高乐一贯倡导的实用主义外交政策,在这一点上他和斯大林倒是高度一致的,尽管他二人的三观严重对立。 1964年1月,戴高乐宣布法国中止与台湾的外交关系,并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这一惊世骇俗的外交行动堪称当时全球爆炸性新闻,其轰动效应不亚于几个月后中国首次核试验成功。 法中建交,是法国在美苏两极格局钳制下的大胆之举,不仅打破了美国对中国的孤立和封锁,而且也表明戴高乐放弃了冷战时期反共意识形态偏见以及因中国支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战争而形成的成见,显示出法国世界大国的气度和戴高乐的远见卓识。 「你现在承认中国,比将来中国强大起来被迫承认它好。」这句名言是戴高乐对美国总统尼克松的忠告。尼克松接受了戴高乐的建议,并一再称赞戴高乐胸怀世界的战略。 在处理法苏关系上,戴高乐坚持防范和交往并重。1966年6月,戴高乐访间苏联,双方发表《法苏宣言》。从此,两国领导人进行定期会晤,在经济、文化等领域进行广泛交往,苏联成为法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并从中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 尼克松总统 视法兰西尊严高于一切 ▼ 「戴高乐主义」是时势的产物,其产生和戴高乐本人的个性特征密不可分。 在法国,小生产者长期在全社会占据主导优势,从而形成显著的个人主义和保守主义传统。由于对昔日称雄欧洲的怀念和几十年间遭遇三次战争的心有余悸,国家和民族的主权就成为法国人头脑中一根十分敏感的神经。在法国人看来,没有什么比争取民族自由独立更为要紧的事了。 少年时期的戴高乐 这一切在戴高乐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他的父亲是个「有见解、有学问、思想正统、视法兰西尊严高于一切的人」,在家庭环境的熏陶下,他从小就是个爱国青年,以法国历史上的民族英雄为偶像,把自己看做是法兰西的代表,而且把振兴国家民族看做是自己的责任。 丘吉尔在他的回忆录中曾写道: 「在他身上似乎体现了法兰西一个有着高度自豪感、雄心壮志的伟大民族的性格。」他也曾断言:「只要将军领导法国,法国、英国和美国之间就不会有良好的关系。」 法国阵风战斗机 戴高乐倔强、固执,遇事毫不妥协的个性也必然会对其外交政策的产生和执行有某种程度的影响。如果没有这种强烈的民族感情和坚韧不拔的个人意志作为基础,就不会有二战末期「自由法国」在大国博弈中争得一席,也不会有种种对抗美国的外交政策的出台,自然也就不会有「戴高乐主义」。 这么说并不是突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而是说,在历史条件具备的情况下,伟大人物的个性作用往往是举足轻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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