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老伴

家在黄岛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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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

文/郭丽丽

同往常一样，宋老汉斜躺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电视机从大清早就一直开着。至于演的什么，宋老汉不清楚，也不在乎。

算起来，老伴走了大半年了。这些日子怎么熬过来的，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头几天，两家的亲戚陆陆续续赶过来安慰着他。每来一波儿，宋老汉就会把老伴的好处一一数来，数着数着就老泪纵横。后来，隔三差五的，左邻右舍会来陪着聊上几句。再后来，宋老汉就只能对着老伴的照片独自言语。

儿女也还算孝顺。白天上班没法儿，一到晚上，闺女一定会带着老汉爱吃的猪头肉，儿媳再炒上几个下酒菜。儿子姑爷陪着老汉喝上两盅，听着孩子们聊着家常，看着孙子辈的在那里打闹。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有时，几杯酒下了肚，宋老汉就又想起了老伴。看着子女们都忙活着自己的小家，宋老汉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起来了，当年爹娘走的时候，就是这样，难过个几天后，日子就照常了。白天上班一通忙活，晚上，有老婆孩子在身边一闹腾，也就忘了伤心。

一想到也许只有他才为老伴的走难过，一想到老伴一走，只有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宋老汉的心情就更差了。索性也不让子女再回来了。

几个妹妹时常打电话让他过去溜达溜达。可是甭管谁家，待个三两天也就够了，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窝。

宋老汉试过早上一睁眼就看电视，一气儿看到半夜，困了就睡，醒了再看，沉浸在别人的喜怒哀乐里，可没几天，眼睛疼得厉害。也试过一天三顿的酒，醉了就睡，醒了再喝，可没几天，胃就疼得受不了。老伴就是胃癌走的，想想临走时遭得罪，老汉不敢再那样喝了。

慢慢的，老汉摸索出了个打发时间的法。开着电视听响，高兴就看两眼，不高兴就在屋里溜达。有时，去浇浇花，有时，给老伴的照片擦擦灰；更多的时候是抱着老伴的照片斜躺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想事情。

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都能在脑子里电影似的过一遍。89年给东村的张老头儿砌墙，还有120块钱没要回来。老伴非说人家也不容易，算了吧。96年冬天他把腿摔了，二弟弟撺掇着妹妹不来他家过年。老伴硬说是他们为了咱们当大哥大嫂的好，还不是怕咱们累着。03年三弟把祖屋偷偷给卖了，宋老汉气得要找他算账，老伴说老三孩子出了车祸急着用钱，祖宗就算是活着也会为了子孙卖房子的，要多体谅。

去年过年，宋老汉忘了因为啥事心不顺，一脚就把老伴踢到地上了。老伴也不做声，照样好酒好菜地伺候着。连弟弟妹妹都说，就你这臭脾气，也只有嫂子能将就……宋老汉就这样盯着天花板，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嘴里嘟囔着，一会儿又从干涩的眼角流出几滴水来。

最让宋老汉难过的是，他渐渐发现，离了老伴，他一个人很难生活。

到了什么天该穿什么衣服，老汉从来不操心；衣服脏了破了，随手往那儿一扔，回头就立立正正的放在柜子里。别管挣多挣少，老伴总能一日三餐有荤有素。身上哪里不舒服了，老伴一阵揉扯就舒服不少。更重要的，老两口可以拉拉家常解个闷。不像现在，挺大个屋子就一个人喘气。

这屋子总一个人喘气，不行。宋老汉挪了挪身子，眯起眼睛。这是件大事，得好好想想怎么办。

要说这事，就是打一个月前，宋老汉也没想过。用老话说，媳妇还尸骨未寒，他怎么能想着再娶呢。虽说老伴还未走时，大妹妹就偷偷把他拽到一边，让他留个心眼，别把钱都花了，最后落个人财两空。虽说，老伴刚烧完三七的时候，二妹妹就跟她提起了邻村的刘寡妇，说儿女是靠不住的，老来伴，老来伴，总的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人。可在宋老汉心里，谁也没有他那刚过世的老伴好。

老伴人长得俊，心眼又好，关键是能干。早些年自己不正经干活，老伴却还能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养大一双儿女。这十里八村的能拉出来和他宋老汉媳妇相比的，还真没有。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短命。不知道是早些年遭罪太多，还是这么多年跟宋老汉生闷气太多，宋老汉不敢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