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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耿方华 “呱哒、呱哒……”拉风箱的声音，在灶房里断断续续响了一个时辰。 春巧娘放下手中裁衣服的剪刀，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唉呀，十一点了。春巧，你‘呱哒’了一上午，这锅猪食还没熟？倒出锅，好做晌饭了。”娘边说边走进了灶房，“你看你这孩子，光拉风箱没点火？” “这……都是因为……”坐在锅前蒲团上的春巧，边拉着风箱，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放在腿上的书，娘的话把她从书中拉回现实，慌忙合上书。她摸起锅台上的火机点着火，“呱哒、呱哒……”又拉起了风箱。 自知理亏的春巧，一手拉着风箱，一手用烧火棍翻挑着锅底下的柴草。任由旁边摘菜的娘数落，“你这个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凭着学不上，非要在家养老母猪。你以为养老母猪是件容易事？一上午了，连锅猪食都煮不熟。这么喜欢看书，为什么不去考高中？这任性的脾气不改，长大了有你后悔的……” “好了好了，这次是真记住了，再烧火坚决不看书了。”怕娘生气，春巧一个劲地向娘做着检讨。 一次不经意地翻看《农民文摘》，打消了春巧考学的决心。看着书中养猪致富的报道，她有了毕业回家养老母猪的想法。母亲常年有病，弟弟幼小，患有腰间盘突出的父亲，一年里有半年的时间弯着腰走路。爹娘的艰辛春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早点替父母分担些。从此，坐在课堂上的春巧，脑子里全是小猪的画面…… 放弃求学梦，回家养猪。纠结了一段时间，春巧在周末那天终于走进了学校办公室。 “老师，我……不想……考高中了。”春巧有些支吾。 “不参加考试？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父母的想法？”老师很惊奇。 “这……老师，是我不想上学了。”望着班主任许老师质疑的眼神，春巧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两道痛心的目光，目送着春巧迈出学校的大门。 “大大，我想跟您商量件事。”春巧说。 “什么事？说吧。”晚饭后正低头卷旱烟的爹，随声抬头望着春巧。 “大大，我不想上学了……学校有规定，不参加中考的学生，现在就不用去学校复习了，我想……回家养猪。”春巧说。 “家里的事情有我和你娘，用不着你操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再有一个月就中考了，关键时候可不能分心啊！”爹不同意。 “我不想上学了。这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大大，您就答应我吧！”春巧坚持。 “不能太任性！我教你背的诗，你都忘了？‘小儿读书不用心，不知书中有黄金；早知书中黄金贵，高盏明灯苦用心。’这可是从古到今的劝学诗啊！”爹劝她。 一连几天，爹娘软硬兼施。但执拗的春巧油盐不进，实在拿她没办法，最后爹让步了。“你真不想上学？那好，下回赶集我就去买老母猪。不让你回家试试你是不知上学的好处。” “好的，大大！您还得帮我一件事，我喜欢《人民文学》，我想预订。我还想再买几本古典小说和《畜牧兽医》之类的书，希望您都答应我。”春巧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眼神坚定地看着爹。 爹思索了片刻，严肃地说：“明天我就去泊里给你订书。” “你真要顺着她？你答应就等于让她作贱钱啊！订书、买猪、拾掇猪圈，没个千八百元的哪能成就起来？在孩子面前你不拿出点煞威怎么能行？她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了？”见爹答应了春巧，旁边的娘急了。 春巧一看这气氛，丢下一句：“大大，您可不要反悔啊！”朝爹做了一个鬼脸，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从泊里回家的爹进门就对春巧说：“你喜欢的书我已给你订好了，到时邮递员就送来了。这是几本如何养猪的书，你先拿去看看，养猪这营生你能不能干好，最好慎重考虑后再说，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啊！”说这话时的爹表情异常严肃。 春巧一头扎进爹买回家的书籍里，如饥似渴地读着…… 爹去集上买老母猪那天上午，春巧去地里剜了一篮子野菜。当春巧拎着野菜走到家门口时，正遇到买猪回家的爹，不由喜道，“大大，你买回来个小花猪？” “是啊！一进市场就看好了，粗腿大爪的肯定是个好猪。”爹一边应着春巧，一边从自行车后面的篓子里抱起肉嘟嘟的小花猪，放进院子西边刚垒好的猪圈里。 春巧抓起一把野菜，跟在爹的后面，“唠唠唠……”地唤着跑进猪窝里面的小花猪。只见小花猪瞪着惊恐的三白眼，颤巍巍地向猪窝旮旯里倒退。春巧爱怜地把野菜放到猪窝门口，走出猪圈，悄悄地蹲在圈门外，观察小花猪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小花猪甩着尾巴走出猪窝，看看四周没人，叼起野菜跑了回去。 下午，春巧又给小花猪送过几次野菜。此时的小花猪已不再颤抖，只是一看见人，就跑回猪窝旮旯里。 傍晚，春巧一手拎着盛猪食的桶，一手拿着塑料瓢，嘴里“唠唠……唠唠……”地唤着小花猪，把桶里的猪食一瓢一瓢舀进猪食槽子里。饿了多半天的小花猪，听到倒猪食的声音，撒着欢跑过来，把嘴插到猪食里“呱唧、呱唧……”地吃开了，一会儿就吃饱了，又恍恍悠悠地退进猪窝里面，眨着三白眼和春巧对望着。 过了些日子，小花猪和春巧熟悉了。只要一看见春巧，就甩动着尾巴跑过来“哼哼唧唧”地要食吃。春巧，就会一手抓着野菜，一手拿着树枝进圈给小花猪挠痒痒。吃着野菜的小花猪，一感觉到树枝的力量，就“轱辘”趴到春巧的脚边，任由春巧用树枝在它身上划拉。 一天早晨，刚起床的春巧见爹正在猪圈里忙活，她问，“大大，圈墙怎么倒了？” “让小猪拱倒了。”爹说。 一向温顺的小花猪“吱吱歪歪”地在猪窝里窜上跳下。这可吓坏了春巧，忙跑进屋里拿起书，翻找着母猪成长的记录。“找到了，找到了！这是小花猪发情了，属正常现象。” “闺女家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娘训斥着大声嚷嚷的春巧。 那些日子小花猪食不吃、菜不闻，整天“哼哼唧唧”地不是拱圈墙，就是往外跳。这可把春巧忙坏了，一天到黑拿着一根棉槐条子，蹲在圈墙外，就怕小花猪再拱倒新垒的圈墙。她翻看着那本《畜牧兽医》大声念叨：“小配晚，老配早，不老不小配中间。”就怕爹娘错过了小花猪的最佳配种时间。 在小花猪怀上仔猪的那段日子，爹娘见春巧仿照书本，有条不紊地喂养着花母猪，舒心的笑容时不时浮现在他们的脸上。 入秋，随着花母猪的预产期一天天临近，爹娘往猪圈里跑的次数比往常多了起来。 一天下午，当春巧跨着菜篮从外面回家时，看到院子里的东墙边放着一个大篓子，大篓子的上面盖着一床破毯子，“哼哼唧唧”的声音从破毯底下传来。 “娘，花猪下崽了？多少个？”春巧丢下篮子，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大篓子跟前，掀开毯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篓子粉红色的小猪崽。它们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哼哼唧唧”地拱来拱去。春巧激动得动动这个，摸摸那个…… “娘，这些小猪都是粉红色的？”春巧问。 “有三个花的，不太明显，头窝就产了十二个，真是个送财的好母猪啊！”娘高兴地说。 春巧放下盖猪的毯子，猛然想起猪圈里的花母猪，抓起一把野菜跑进了猪圈。躺在猪窝里的花母猪看到春巧，扇动了几下耳朵，嘴里“哼哼”了两声。 春巧蹲在花母猪身前，抚摸着已经瘪了的猪肚子，拿起了一棵野菜送到花母猪嘴边，花母猪“哼哼”着张开口接了过去。 春巧一棵棵喂完野菜后，又去灶房兑了一盆热乎乎的猪食。见春巧端来热气腾腾的盆子，疲惫的花母猪往前倾了倾身子，把嘴插进了猪食盆里“呱唧、呱唧”吃了起来。 产崽后的花母猪身体异常虚弱。一天，正在做饭的春巧娘忽然听到：“娘！您快来啊！” 春巧娘撂下烧火棍就跑进猪圈，只见春巧双手吃力地掀着躺在猪窝里的花母猪，在它的身下，一头小猪“吱吱”地叫着，用力抽动着被母猪压住的后腿。 “这猪是怎么了？”春巧娘跑过去，同春巧一起掀起笨重的母猪。被掀起来的花母猪站也站不稳，晃悠了两下“咕咚”又倒在了地上。 花母猪瘫痪了。这可愁坏了春巧，一天到黑捧着那本《畜牧兽医》蹲在猪窝里，愁眉苦脸地守着那十二个饿得“吱吱”叫的小猪崽。 “查到了，查到了！娘，花母猪的病我从书上查到了。它是患了产后奶瘫病，等小猪断奶就好了。”查到病因的春巧，高兴地大声嚷嚷着。 十二个乱哄哄的小猪崽，在瘫痪的花母猪身前，正窜上跳下地抢奶吃。春巧看着不会动弹的花母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接下来春巧就去商店买回家奶粉和奶瓶，用温水兑好，一个个喂着小猪崽。可不管春巧怎样用心，小猪就是不会喝奶瓶。怎么办？ 这时，闲人们的冷嘲热讽刮进了春巧的耳朵：“养老母猪是个大事，哪能听孩子的？这倒好，大猪瘫了，小猪不得饿死？他们以为养老母猪就像小孩过家家那么简单啊！” 听到这些闲话，春巧更难过了。好在这时的爹娘一句过激的话都不说，瞅空闲忙地帮春巧倒弄着小猪。春巧怕瘫痪的母猪压死小猪，每次等小猪喝完母乳，再一个个把小猪拾进篓子里端出来。 面对当前的困难，春巧觉得是上苍来考验她的意志。人生旅途，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挫折，笑对挫折就是笑对明天。想到这里，春巧对眼前的困惑泰然了。 除了每天定时给小猪喂两次母乳，其余的时间春巧就拿着奶瓶轮流喂着十二个“吱吱”乱叫的小猪，用尽心机侍候着这些宝贝。后来，春巧又把奶瓶换成了茶碗。一换上茶碗，奇迹就出现了，只见小猪含着茶碗口“呱唧呱唧”地吃到了温热的奶粉。小猪饿不着了，可奶瘫的花母猪怎么办呢？ “你把煮好的猪食放到阴凉里冷却，用树枝插着送到它嘴边，看它吃不吃？”春巧按照娘的建议，把冷却后的猪食用树枝插着，一块块地送到花母猪嘴里，再一棵棵地递着青菜。 天无绝人之路，这样虽然忙碌，大猪小猪总算饿不着了。那些日子，春巧大多数时间都蹲在猪圈里，用树枝插着冷却后的猪食，细心伺候着花母猪。十二个小猪崽，也在春巧的呵护下，一天天胖了起来。 “娘！快来看啊！小猪认食了。” 正在洗衣服的娘，听到春巧高兴的呼喊声，释然了。困惑多日的春巧，在小猪认食这一刻，恢复了孩子的天真。 “刚认槽，不要撑着它们。”娘说。 “知道啊！书上写着：现在少喂、勤喂。”就这样，春巧按照书本上的提示，一步步帮小猪认槽、认食、断奶、去势，细心呵护着它们。十二个小猪崽在春巧精心喂养下，一天一个样，花母猪也在小猪断奶后恢复了健康。 刚进腊月门，来春巧家看小猪的人络绎不绝。春巧爹娘迎来送往，乐呵呵地瞅着那满院子欢蹦乱跳的小猪崽。 “叔，看这些小猪塌着腰、甩着肚、头齐腚圆的，个个都是大猪料啊！等分窝的时候一定给我留两个啊！”有人说。 “好！好！到时给你留两个。”春巧爹乐呵呵地应着来家订猪的邻居。 “大大，那两个最小的猪崽咱留着自已养吧？”春巧提醒。 “好！好！”爹微笑着答应春巧。 小猪分窝哪天，预订小猪的邻居们，一边捉着自己中意的小猪，一边夸奖春巧聪明懂事。此时，猪圈里的花母猪，在小猪断奶后又怀上了猪崽。 春节后的一天，爹掐灭手里的烟头，笑眯眯地对春巧说：“春巧，年也过了，我和你娘这些日子商量了好几次，还得送你回学校复习考高中，咱庄户人只有上学才有出路啊！” 春巧听完爹的话，眼睛望向躺在猪圈里的花母猪，向爹娘说出了自己年后的打算：“大大，我决定不再复读了，您和娘就不要劝我了。等这窝小猪出生后，咱从里面挑选出一个骨架好，样式俊的小猪做母猪。另垒猪圈，扩大养猪范围，希望您和娘再支持我。” 爹娘看着面前这个懂事又有点任性的女儿，认可了她的想法。 此时的春巧，仿佛看见一群肉嘟嘟的小猪，它们甩打着卷屈的尾巴，正围着自己窜上跳下，那淡粉色的肤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油光，顺滑... 作 者 简 介 耿方华，胶南泊里人，现家住黄岛街道辖区。经营茶行。爱诗歌，爱阅读，喜欢用文字写出自己的生活。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静 秋 校稿：毕瑞霞 复审：裴 珊 发布：于 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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