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梆子艺术家杨莲英近照 引子:“金牌调来金牌宣,王相府来了我王氏宝钏……”,一曲河北梆子《大登殿》经典演唱,情从山转,意随水流,激情飞跃,甜心润肺。如高山流水,跌宕清幽;如春枝百灵,唤起百花争艳。 “好!好!好!”掌声如雷。 “碰头好”引来“满堂红”。小小的山村席棚剧场沸腾了。 中老年观众为她鼓掌,是钟情喜爱。看惯歌舞的年轻朋友,也挤来欢呼雀跃,鼓掌助威。这里没有什么虚情假意,是传统的戏剧艺术感染的魅力。精美的家乡戏、梆子腔,他们听了过瘾、解气。 演唱者,便是杨莲英。 暮生女的梦 “莲英是个暮生”,她从小听人这样嘀咕。什么是暮生?她不知道。后来,母亲告诉她:她还没有出生,父亲杨铁片就在解放战争中英勇牺牲了。母亲怀着她从栾城老家嫁到石家庄,小莲英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哭,是在继父家里。解放后,政府追认杨铁片为烈士,她就是烈士的女儿。 她上学了,小鸟一般。各门成绩都是满分。她在音乐课上表现出超人的灵气。班里唱歌她指挥,学校举办文艺晚会她独唱。石家庄有个湾里庙,她家就住在那里。一年一度的湾里庙会,有多少牵人眼目的热闹她不看,就爱看戏。看懂看不懂,从头看到尾。什么《牛郎织女》、《螺女传》、《秦香莲》,看起来忘了吃饭。有时被戏里的人物感动的恸哭不止,周围的观众哪见过这般吃戏的女孩,就都劝她:唱戏是假的。她蛮认真,眼里挂着泪珠反驳大人:“真的!真的!是真的!”她迷上了戏,梦见自己穿上戏衣,变成了秦香莲,变成了织女,多少次在睡梦中哭醒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石家庄戏校招生,她瞒着家里报了名。没钱买车票,就步行十几里,赶到桥东石家庄剧场考试。她虽是个生坯子,却有副好嗓子。一曲“唱支山歌给党听”,博得主考官赞许的微笑。 一天放学回家,继父的脸色铁青,手里拿着一张录取通知书。 “谁让你去考戏?” “我!” “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自古戏子下九流!”继父很生气,手打着哆嗦。 “唱戏的是好人!包公是好人!秦香莲是好人!他们都是好人!好人!!”她有生第一次和继父吵起嘴来。母亲急得团团转。 她不吃饭,也不去上学,躺在炕上蒙着被子哭。奶奶心疼这个生在自己家里的暮生女,就苦苦劝说继父依了孩子吧!母亲知道小莲英的牛性,她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爹,看孩子不吃不喝的,你就了了她的心愿吧!让她去吧。”母亲央求说。 继父屈服了。他打点起简单的行装,把小莲英送到地区正定戏校。校舍是一座破庙,原来是县文庙,满目残垣断壁。她看到男女娃娃们从那里出出进进,知道这就是她的同学。她生怕父亲再反悔,钻进破庙里不再出来,父亲和老师说了些什么,何时离开,她不知道。她就像投林的小鸟实现了自己金色的梦。 被窝里睡着枕头 嫩芽似得女孩,正是恋娘的时候。她想娘,想弟弟和两个妹妹,常梦见娘给她梳头、做鞋、补衣服。梦见和弟弟妹妹们一块儿打闹嬉笑。可她更爱戏,学戏练功就顾不得想家了。小莲英勤奋好学,如久旱的禾苗吞饮着艺术的甘霖,吊嗓练唱,她不凭自己的一副好嗓子,别人唱一遍,她总要唱三遍五遍;跑圆场,练身段,拿大顶,好学强记,老师的戒板常打在别的孩子的身上、手上、屁股上,她没有挨过。响鼓何用重锤,她暗下决心,要学就学出个样子,唱戏就当一个好演员。风行石家庄梨园名角小桂琴、杨玉娟,就是她心目中的天仙皇后。 晚上九点熄灯,她练到九点。睡到夜两三点钟,就偷偷起床接着练。又怕老师查宿舍,就把枕头塞到被窝里,装成睡觉的样子。老师说没有腿功,旦角的台步就走不稳,她就拼命地踢腿、压腿、熬腿功;老师说腰功能提神长个儿,协调身段,她就练“涮椅子圈儿”,沿圈椅反复转动腰肢,上百次、上千次;练腰包功,双手架起,一举就是个把钟头,手臂僵直麻木的落不下来,直练得腰酸腿疼胳膊肿,熬得两眼通红,她咬紧牙关不叫苦。又一次,老师半夜时分真的检查宿舍和床铺,发现小莲英的被窝里睡着枕头,虽然批评了她,心里却一阵阵酸楚。她争强好胜的犟劲,博得了老师的赞誉和器重。经过反复测试,小莲英的嗓音甜润,表情丰富,师长们就把她编进“青衣”课堂。娇如鲜花的少女,都喜欢穿红挂绿,扮演妙龄女角,谁愿意穿这青衣白裙,上台来清清淡淡,一开口悲悲切切呢?莲英偏相中这清淡寡气的青衣行当,大概是秦香莲的形象感动了她。两年的勤学苦练,她成为“青衣”课堂的佼佼者。 排演开蒙戏《二堂舍子》,接着就是《杀庙》、《三娘教子》、《双官诰》,她都是甲组a角。你看她,如鱼得水,如鸟添翼,整天穿着大红练功服,走在路上,躺在床上,伙房打饭,厕所解手,时时处处复习着唱、念、作、表,沉醉在戏中角色的喜怒哀乐中。给她排起戏来,她都是指功指令,招式满盈,声情并茂,一丝不苟。青衣行当唱功尤重,莲英唱腔长以慷慨激昂,字正腔圆,气口满韵,博得好评。在师生的赞扬声中,人送外号“小喇叭”。 红衣奔丧 转眼三年,她十五岁了。排戏和实习都进入高潮。一出出青衣大戏由她主演挑梁。正当她闪金流彩、刻意进取的时候,噩耗传来,她那年仅三十多岁的妈妈被毒性痢疾夺取了生命。小莲英惊如五雷轰顶,狂哭悲恸,慌乱中竟穿着大红练功服回家奔丧。一位陌生女工含泪拦住这发疯的女孩子,带她到商店扯了几尺白布,草草地缝制了两套孝服,一套穿在小莲英身上,一套披在自己身上。 “你?”小莲英莫名其妙。 “快走吧,哪有穿着红衣奔丧的?” 女工大姐搀扶着泪人般的小莲英,赶到破旧的灵堂屋。 小莲英乱了方寸。她看见白单子盖着妈妈,妈妈静静地躺在门板上。她猛地掀开白单子,看见了妈妈惨白的脸,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仿佛是昨天,妈妈抚摸着自己的头叮嘱:“莲子,学戏是苦差事,学不好,老师会打,卷席筒,蹲门旮旯,你可要好好学啊!”又是昨天,妈妈从大襟口袋里掏出仅有的五毛钱,塞到自己手里:“莲子,出门在外的,要自己管自己,拿这五毛钱到饭馆里喝碗热汤,补补身子。”又一幕闪过眼前:妈妈病重在床,拉住她的手,未曾开言泪汪汪:“莲子,娘不会老守着你们,娘走得早,弟弟妹妹还要靠你拉扯。你还小,他们更小啊!”小莲英的鼻子一阵酸楚,泪水夺眶而出。如今妈妈真的走了,人间难舍母女情,她多么想让妈妈再看自己一眼啊!痛中思痛,她使劲摇着妈妈的胳膊哭喊起来。两个不懂事的妹妹躺在铺有柴草的地上睡着了,脸上挂着泪花。只有双目失明的弟弟爬在妈妈身边,双手伸着,抓摸着,撕心裂肺地哭诉: “妈妈啊,你走了,谁再管我!” 看到弟弟失魂落魄地悲哀,小莲英立时止住了哭声,脸上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想劝说弟弟,自己早已泣不成声了: “不哭,不哭,妈妈走了,还有姐姐,我管你!” 姐弟俩搂抱着哭作一团。 陪来的女工大姐跪抱着小姐弟俩,满脸是泪…… 给妈妈送葬,小莲英打纸幡,摔瓦片。最小的妹妹只有三岁,只顾看热闹,不知道哭娘,小莲英恨这不明事理的孩子,上去给了她一巴掌,小妹妹委曲地哭了。 料理完丧事,小莲英从极度悲哀中冷静下来,这才想起素昧平生的女工大姐。 “姐姐,我们从来不认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怎么报答你?”她哽咽着说。 “妹妹,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看了你演出的《秦香莲》,感动的我哭了好几天。听说你是暮生孩子,如今又没了亲娘,你的命好苦啊!如不嫌弃,就认我做姐姐吧!” 小莲英感动的热泪纵横,学着舞台上的动作,双膝跪倒在女工大姐面前,叫了声“姐姐”。姐妹俩又抱在一起恸哭起来。 “三十块钱”的家当 正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母亲谢世而去,继父心灰意冷,又无职无业,心情不好就冲孩子们发脾气。这样,操持家务,照看弟妹的重担就落到了小莲英身上。幸喜她有了微博的津贴,每月可拿到三十元钱的助学金。这三十元钱是全家五口人养家糊口的救命钱啊!油、盐、酱、醋、柴,靠这三十元钱;购置被、褥、棉、夹、单,靠这三十元钱,还有她这小小的巧手。小弟弟有尿炕病,整天晒出印满“地图”的破被褥,还要靠她经常地拆洗缝联。这一针一线都连着小莲英的心啊! 天寒地冻时节,同学们的妈妈来了。同学们都穿上了整整齐齐的棉衣棉裤,自己好眼热。她又要排戏演出,又要抽空摸晌学做各种棉活。她想到正在挨冻的弟弟妹妹,就巴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拿针的手磨出了血,她还是拼命地做。同学们可怜她,心疼她,抢了她手里的棉活,送给自己的妈妈、姐姐去帮忙。 十五岁,正是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的年华。同学们踢毽子、跳猴皮筋,像一群小鸟,叽叽喳喳。莲英没这福分,她强忍着伤感,暗里哭了多少回。不怨天,不怨地,怨自己命苦!她喃喃自语: “人家都有妈妈,我没有。” 六个春夏秋冬,说不清熬过多少磨难,小莲英硬是闯过去了。磨难赐予她的是坚强和拼搏。 莲英长大成人了。但不幸仍没有远离她去。二十一岁那年冬天,她患阑尾炎住进医院,刚做完手术,继父去看她,却背过脸去流泪。她预感又发生了什么事。伤口拆线后,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踏着厚厚的白雪回到家门,自己熟悉的马蹄表不见了,妹妹们哭了。原来,就在她住院期间,家里失盗,继父不敢给她说,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漏又遇打头风”啊!这贼也不长眼,偏偏偷这穷人家!有什么值钱东西:一床破旧被褥,是用包皮布和烂套子做的;一家人合用的洗脸盆,定闹铃上班的马蹄表,这都是莲英每月挣来三十元钱购置的。面对家徒四壁,莲英没说什么,拿起扫帚,上房扫雪去了。她手术拆线还不到一天啊! 春天到了。这天,莲英正在戏校排练《红灯记》,她饰小铁梅,吊唱“提起贼寇心肺炸》一段。突然,大妹金荣闯劲排练室,一头扎进她怀里,抱住就哭。 “又怎么啦?连英大吃一惊。 “姐!我有工作了,棉三招了我。”金荣拭着幸福的泪水报喜。 “天哪!金荣也能挣钱了!”莲英情不自禁地喊起来。 她回到家里,把自己几件省穿衣服和一双袜子送给妹妹,还到商场买了饭盒。不久,双目失明的弟弟也到红旗石棉厂上了班。苦日子终于有了转机,全家人沉浸在喜悦里,她又想起了妈妈。 “乖乖”裹进门帘里睡着了 六十年代末,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杨莲英和交管大队卢富顺相识,不久他们结了婚,建起了幸福的小家庭。谈起他们的恋爱史,莲英媚气地笑着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爱看戏的人偏要寻个演员。”话是玩笑话,明媚俊眼里流溢着幸福。 卢富顺是个幽默风趣的乐天派,他则说: “我姐姐和她家住邻居,爱看她演戏,说她家很苦,人长得俊俏、能干。我这人爱打抱不平,偏要和苦人儿结婚,创造幸福。我看到了她的照片,那眼滴溜溜的像是黑葡萄,文人讲话,秀色可餐嘛!”不出三句话,就又逗上了。 他们有了孩子,接连两个胖小子。喜得丈夫不知道怎么亲孩子。亲亲这个,逗逗那个。不久,拉扯孩子的麻烦就找上他了。那时,他是交警大队指导员,忙累了一天,回到家里又当爹又当妈。莲英经常外出演出,一走好几天,照管孩子自然是他的的事。晚上,孩子爬到他身上找奶吃。喊他爸爸,他答应;喊他妈妈,他也答应。他风趣地说:“他妈妈不在家,我不当妈谁当妈?”夜里他们爷三钻一个被窝,常常发水冲船,不知是哪个孩子尿的。富顺倒是个好脾气,责问是谁尿的?老二滑稽地说,是奶奶尿的,他知道爸爸不会嚷奶奶的。逗得富顺反倒自己笑起来。有一天早起,刚上一年级的老大海东起床后喊起来,他穿的小皮鞋里满是水,原来是老二把鞋壳当成了尿盆。气的富顺嚷也不是,打也不是,哭笑不得。 丈夫忙着公安上的事,白天就把不满五岁的小儿子海峰托给邻居照管。小海峰脖子上挂着钥匙,玩饿了就找大人帮着开门,吃饱了又找同伴们去玩儿。秋风凉了,有一天小海峰玩累了,又饿又冷,当院里找不到大人帮着开门,他就裹在自家门帘里,靠着门框睡着了。 晚上,富顺下班回家,到处找孩子,院里没有,邻居家没有,到处喊也没有回声。开门时才发现裹在门帘里呼呼入睡的小海峰,那双没穿袜子的小脚冻得像小红萝卜,他两眼一热,忍不住流下来了眼泪。 莲英演出回来,深知孩子无人照管的苦楚,就使劲亲孩子那苹果似得小脸蛋儿,向孩子赔不是。孩子见到妈妈,高兴地咯咯地笑了,她却呜呜地哭了。 “妈妈,你别生气,我和胖胖好好玩儿,没有打架。”孩子认真地向妈妈报功。 “好孩子听话,怨妈太狠心了。” 鸡蛋变煤球 演戏是演员的天职。莲英进入而立之年,表演艺术也进入黄金时代。从戏校实习演出,到转入地区河北梆子剧团,她在舞台上塑造了一个又一个鲜明感人的艺术形象:秦香莲、王宝钏、杜十娘、胡凤莲,现代戏有李奶奶、李铁梅、江水英、红嫂等。繁重的演出,她没有叫过苦,没有喊过累,锣鼓一响,就进入角色,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她说:只要观众喜欢,就是自己最大的乐趣。既然戏是人民创造的,我就有责任把这完美的艺术再奉献给人民。 她爱戏爱的深切,可又身不由己——家庭困难一步步向她逼来。丈夫担任了市交警大队的领导职务,料理家务、照管孩子的事,她能撒手不管吗?她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舞台,走上了戏曲教学的岗位。 好演员不等于好教师。唱戏唱得好,不一定能教好戏。杨莲英既是好演员,又是好教师。也许是天赋,也许是好演员的基础,更重要的是勤奋,还有对戏曲艺术的酷爱、求索和奉献精神。 斗转星移,十八个春秋过去了,她送走了三届毕业生。如今是石家庄地区戏校副校长,兼任青衣课堂的主教老师。 “杨老师教戏,严字当头。”这是学生对她真切的评价。也是她教学成功的奥秘。 “严师出高徒。”杨莲英说。 “艺术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来不得半点虚假。你的一字一腔,一招一式,都要在观众面前亮相,不严怎能学好戏。”她这样教育学生。 88届学生李夕果,地方口音浓重,吐字“门”、“梅”不分。杨莲英就从发音部位查找,把“字”音分成音头、音腹、音尾,用汉语拼音规范去纠正,直到达到标准发音为止。夕果说,杨老师专为一个字音纠正了一个星期。我真佩服她的认真劲儿。 剧种的标志是唱腔。杨莲英教唱更严格。首届学生彭艳琴音色较美,但高音撕裂,给人声嘶力竭的感觉。杨莲英就选中以唱功为主的现代戏《龙江颂》,让她饰演江水英。莲英教她发音的徐、缓、冲方法,使她找到了感觉,唱腔达到了优美动听,而后再教唱段。河北梆子青衣唱腔,要属省梆子剧院张淑敏唱得好。杨莲英就找来张淑敏的《龙江颂》录音,自己先一遍一遍地学唱,唱了上百遍,唱得嗓子嘶哑化脓,吃不了饭,还是学唱体味。一天夜里,早已熟睡的杨莲英突然唱起来,惊醒了身边的丈夫,原来她作梦还再教彭艳琴唱《龙江颂》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彭艳琴扮演的江水英,终于象杨老师一样,在舞台上站起来了。电台播放了彭艳琴的唱段,听众竟分不出是张淑敏唱得,是杨莲英唱得,还是彭艳琴唱的?师生拥抱在一起,流下了幸福的眼泪。不久,省梆子剧院把正在学习的彭艳琴借调走了。1984年,彭艳琴荣获河北梆子首届“鸣凤奖”。 你听说过“鸡蛋变煤球”的故事吗?那是杨莲英教83届学生刘丽莎学《杜十娘》时的一段趣话。戏中有一大段道白很吃功底,杨莲英就把自己的录音,刘丽莎的录音,带回家去审听,一字一句地体味人物的情感和道白韵律。有一天,她为了做饭节省时间,就在锅里煮了十个鸡蛋,就又打开录音机继续审听。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听邻居在楼上高喊:“莲英,你们家着火了!”喊声把她从《杜十娘》的白话中惊醒,只见自家厨房里浓烟滚滚。她冲进厨房一看,锅里冒着黑烟,白白的十个鸡蛋,变成了黑黑的十个煤球。锅底烧得通红,她好后怕。 “杜十娘”专家 要教学生的教学戏,自己先学好。甚至比自己演出要求更严,标准更高。她的目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鼓励学生超过自己。 “莲英的学生有出息。”这是戏剧同行对她的赞扬。 “莲英的学生多是《杜十娘》获奖。”于是,同事们送她个雅号:《杜十娘》专家。 《杜十娘》是一出唱、念、作、表并重的基功教学戏,也是难唱难作的重头压手活。为备好《杜十娘》的教学课,她专门阅读了白话小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准确地把握杜十娘喜、惊、痛、恨、怒的情绪脉络;又把杜十娘的唱念分段体味,注入情绪变化;还把杜十娘的表演动作列出一套分解组合。她说,演员的激情、气质,是塑造人物的基本条件。杜十娘的独场戏多,一个人表演作戏,要把情绪气氛灌满舞台,才能抓住观众。教授《杜十娘》,她选中刘丽莎甲组a角。刘丽莎个头扮相气质好,理解人物快,是个开窍的学生。但咬字不正,有时高音刺耳,且眼大无神。莲英调教着解决了一个一个的艺术难题。 丽莎回忆说:开始我学着吃力,字音“安、昂”不分,有高音,缺脆音,行腔不美,杨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着纠正。为了学好唱腔,星期天就把我带到她家里,一句唱腔不知要过多少遍,录下音来反复推敲。杨老师“恨”戏,把字“咬”得很死,气口好,力度强,感情重。她常说,要想感染观众,必先感染自己;要想陶醉观众,必先陶醉自己。她教《杜十娘》白话,“可怜我杜十娘红颜已过,岁月如流”,声泪俱下,马上感动了我,仿佛我就是杜十娘。她把握人物精细入微,表演动作丝丝入扣,行如流水。她教的唱腔,慷慨激昂,痛快淋漓,又甜又脆。我喜欢《杜十娘》这场戏,从开场到落幕,情感波澜不息……。 杨莲英的心血注入在刘丽莎身上。刘丽莎成功了。1984年,刘丽莎的《杜十娘》荣获河北省青年演员一等奖(全省仅三名)。1985年又获河北省首届戏剧节表演一等奖。1989年获河北省戏剧电视大奖赛,获得“十优”演员称号。1986年,正在跟她学戏的88届学生王晓杰,也以《杜十娘》参赛,获石家庄地区首届青年演员《梨花奖》一等奖。1990年她的学生李夕果又获第二届《梨花奖》一等奖。杨莲英同时获得省、地戏曲教师“育花奖”和“园丁奖”。 学生能够超过老师,已被无数事实所证明。但没有艺术造诣的老师,怎能教出类拔萃的学生?园丁的辛劳在于培育出桃李的芬芳。学生的光荣,也是老师的骄傲。 党和人民感谢默默耕耘的梨园园丁。从1982年其,她连续七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1986年分别评选为地区文化系统和地直机关模范工作者,记功一次。1989年获石家庄地区首届文艺振兴奖一等奖。同年,被文化部任命为“河北省尖子演员”(石家庄地区仅一名)。 尾声 春节临近,恬静悠雅的独门小院,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杨莲英作为家庭主妇,腰系围裙,煎炒烹炸,准备接待我们这些熟客。我下意识地环顾着井井有条的家居布置:整洁、美观、大方。墙上一系列镜框里悬挂着她的剧照,和全家人千姿百态的生活照。有人说,一个人的工作能力和业务造就,从家庭管理上可以找到答案。此话有理。杨莲英就是这样一个严谨、勤快、理智、要强的管家人。 说起杨莲英艺教的甘苦,沉稳老练而又诙谐风趣的丈夫卢富顺颇有感触地说: “作为一个演员的丈夫不容易,作为一名艺术家的丈夫更不容易。” “为了她的事业,苦了我们爷儿仨。前年我得了面神经麻痹,弄不好就落个口眼歪斜,人家没动心,说是要带学生实习演出,俺爷儿们只好自理,让孩子去给我拿药。1984年元旦,我母亲去世,作儿媳的只到灵堂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教她的学生排戏。她自己患胃病,回到家里哼啊嗨的,可半天假也不请,说耽误了学生的课,误人子弟。唉,她这人……”丈夫的埋怨,明显里带有几分褒扬和自豪。 “人家觉悟高,党性修养好,入党前就当了龙江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富顺的一句玩笑话,逗得我们捧腹大笑。 她们一家四口人。丈夫是交通警察,两个儿子是民警和武警。我们打趣说: “三个警察护卫着一个校长艺术家,这不是美事一桩。” 连英笑了,脸上带着泪花。 我们祝愿她,艺术之树长青,桃李满园芬芳。 1990年发表于《太行文学》《文艺报》 作者:路继舜,1945年生于河北鹿泉。1970年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曾任石家庄地区文化局局长、石家庄地、市文联主席、石家庄社科联主席。现任石家庄市委、市政府决策委员;市委专家团副理事长。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协、书协、剧协会员;燕赵文化研究会、西柏坡精神研究会理事。作家、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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