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要:我们从现代主义建筑是如何发源的这个问题谈起,插叙了一段关于纳粹建筑的历史,讲到了施佩尔和日耳曼尼亚,讲到了各种有关和纳粹交叉的建筑信息,以及权力与建筑的关系。我们来到了施佩尔设计的新德国总理府前,当时捷克斯洛伐克的总统哈查正要进入这栋房子,接下来,我们将在德国和前苏联之间穿梭,或许还会牵扯到其它国家,总之,是为了找出现代主义是怎样发源的。 前文链接如下: 「建筑史」寻找失落的西方现代主义建筑发展史(二)—从纳粹开始 捷克斯洛伐克当时的总统——埃米尔·哈查,其实并不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政治家,他原本是最高法院的法官,因为前总统流亡而被迫接盘上位。 埃米尔·哈查 埃米尔·哈查等待了好几个小时才被接到新总理府这里来。 在这之前,当他和他的随行人员在酒店里的时候,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当时德国的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光是因为哈查对于里宾特洛甫高傲无礼的态度发出反对意见,里宾特洛甫就直接离开了一个多小时,把他们晾在那里。 据说他去陪同希特勒看了一场电影才回来。 当时的柏林下着雨,正是一个雨夜,街上的建筑在雨中显得压抑又沉默,街道的氛围因为人的缺失而变得沉重。 帝国总理府前的雨夜 哈查被接到临威廉大街一侧的入口,这是很有讲究的,因为从这里进入,不仅要进入一个戒备森严路途漫长的庭院,到希特勒的办公室之路径也非常远。 新帝国总理府总平面图 哈查首先来到威廉大街外的广场上。这个门气势不如拐过去沃斯街的入口宏伟,但却增添了压抑之感。 哈查进入的入口 沃斯街的入口 讲实话这建筑的外立面设计令人觉得非常好,除去施佩尔为了那个小个子男人所喜爱的宏大尺度和精美材料所赋予的权力意味而添加的象征符号以外。 帝国总理府很像芝加哥学派的建筑,但有所不同的是,窗的形式来源于古希腊——辛克尔。 芝加哥学派的建筑强调檐部、三段式和贴砖壁柱。 为了更多采光通风而利用三段分隔的水平宽大之横窗,两侧可推拉,中间为固定扇,这种窗户形式叫做“芝加哥窗”,至今仍然影响着我们,在住宅和非玻璃幕墙的商业建筑中仍然占据相当重要的地位。 当然,即使是带玻璃幕墙的建筑,这种兼顾采光和通风的设计思想也催生了悬窗结合幕墙玻璃的常规做法。 我们可以看到下图中芝加哥大楼,砖贴的壁柱、挑出的檐部与整体的色彩运用都相当近似于帝国总理府。 霍拉伯德和罗切芝,芝加哥大楼,一九零五 绘画的帝国总理府 但是关于窗的形式,这种细长地拉高建筑高度感知的长窗,确实不是为了采光和通风,而是为了形式的美感。 申克尔对每一个德国建筑师的影响都很大,这一点几乎可以下定论。 我们能够在申克尔设计的柏林音乐厅找到帝国总理府的许多影子。 柏林音乐厅,卡尔·弗里德里希·申克尔,一八一八~一八二一 看看上图那离女儿墙顶部有一段距离的檐口,拉长的窗户之间形成了柱式的韵律,乃至于入口处的两处雕像,以及角部的大壁柱,那是多么精彩的形式组合啊! 不过,施佩尔在这里有了一些革新,首先,他使用的是带有传统普鲁士风格的建筑色彩,强调了重轻重的三段式划分。 其次,他将柱式通过窗下口的类似于柱础加上柱基的简化装饰,将柱式的概念施加在了竖向长窗而不是窗之间的墙上。 这种转换的技巧是非常创新的,而很多人都忽略掉了这一点,尤其是中国人,因为它与我们传统隔扇窗的裙板非常类似。所以某种程度上,这栋建筑会使人唤起一些所谓新中式建筑的直觉记忆。 但西方在此之前少有忽略实墙柱式的例子,包括我们的隔扇窗与槛窗,也是因为用其替代了实墙,出于牢固和美观的考虑,才用装饰去修补下面的部分。 建筑主材的不同导致了观念的不同,可是施佩尔却在此处有意无意地推动起一种无交流但却发生了的融合来。 试问?有谁能够忍住不把两扇窗之间的实墙突出来形成壁柱呢?但施佩尔忍住了,他还使用了这种和中国传统的窗饰非常近似的装饰,把竖向的窗全部联系了起来,让窗自己成为了一道道竖向的整体,这是非常值得探讨的现代化做法。 我认为能够在权力的建筑中思考出这种进化的建筑形式,足以说明施佩尔的建筑天赋。 不过稍有遗憾的是上中下三段窗高度都一致,若是能够借助古希腊柱式的做法,将最上面的窗做得稍窄或者稍矮一些,那么整体的氛围就会更生动一些。 不过,这样也就无法强化那种权力和冷酷的感受了。 隔扇窗图解 绘画的帝国总理府 回到哈查进入帝国总理府的外门。 进入这个入口之后,就来到了由柏林警察护卫的荣誉之庭。庭院原本应该是为建筑带来生机的地方,但施佩尔的设计却不是这样。 这座庭院光秃秃的,什么植物也没有,西面都被高墙围绕,军队就在里面来回踏步巡逻。由于设计的关系,这里不止不允许有植物,甚至所有的东西都是光滑而苍白的。 在这里倒是强调起了雄浑高大的柱子来。 两尊布雷克的雕像(前面章节有描述)不像是欢迎,更像是警告你别耍什么花头。 一处监狱放风的地方,不是吗? ![]() 帝国总理府注释平面图 ![]() 荣誉之庭 就算正值壮年的人在这样的建筑中也会紧张不已,因为所有的气氛都昭示着严肃和压迫。 但这仅仅只是最初的一道关卡。 当“犯人”哈查被押解进入第一道门,他眼前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厅,层高高得可怕,这正是那个小个子男人最喜欢的空间尺度。 带有新艺术运动风格的天窗——充满着规则的黑色几何线条,与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家具的大厅结合在一起,显示出奇异的搭配。 光洁的大理石反映着光线,所有的线条都是笔直挺立的。 无论是谁,走过这片空间,都一定会感到心理上的冲击。 正对着哈查的是一扇高门,需要走台阶才能够上去,这种设计手法,会让人下意识地以为将进入一个大空间。同时也昭告着来访者,你将要觐见的是何等权威的人物。 ![]() 帝国总理府注释平面图 ![]() 采光长厅 施佩尔需要一个过渡空间来调整建筑之间标高的差异,以及跟随柏林街道的曲折来调整建筑的平面变化。 他故意把进入这第二道门后的圆形过渡空间设计得窄小幽暗,好与人在面对那扇高门时的直觉完全相悖,这样就更加激发起人的紧张和恐惧。 ![]() 帝国总理府注释平面图 ![]() 过渡圆厅 难以想象去见到希特勒的路上会有这么多充满攻击性的建筑设计。 哈查在圆厅的不那么高的尺度较为正常的门后,又马上不得不面对一个超大的廊子。 十二米宽,两百米长,广阔的大理石画廊。这是仿照法国凡尔赛宫镜厅的建筑,但是却是镜厅的两倍长,达到了四百五十英尺(约一百三十七米)。 这种空间与空间急剧的变化,将建筑变成了一种动态的画卷。 其实空间尺度对比的手法常见于中国园林里,可一个带给人美妙的风景,一个带给人崩溃的心理,这就是建筑的奇妙之处。 希特勒的办公室就位于画廊的正中。 ![]() 帝国总理府注释平面图 ![]() 大理石画廊 ![]() 凡尔赛镜厅 原本,施佩尔只打算将这座长廊设计成九十来米——出于结构和尺度的考虑。但希特勒在一次晚宴上询问了施佩尔的夫人,得到九十来米的答案后,显得不是特别高兴。 于是,当希特勒再见到施佩尔询问所谓百米长廊的计划时,施佩尔由于和夫人沟通过,马上推翻自己原本的计划,说自己将会设计两百米。 很多时候,建筑的尺度追求并不是出于建筑师自己,虽然这座大理石画廊最终也没有修到两百米,但是一百三十七米也足够惊人了,很难说有人心甘情愿地会去接受一个一百多米的长廊,既长,又充满重复。 哈查在经过这一系列的空间剧变后,终于来到希特勒的办公室。 这个房间有将近四百平米,一个单间就抵得上一座超级豪华的别墅。 所有的东西都是放大的,都要求巨大。 天花板上装饰的是密斯也同样痴迷的黑色网格,将秩序从顶上投射下来。 巨大的落地窗在夜晚也变成了折磨人的巨型眼睛。 更不用说室内处处充满权力隐喻的装饰。 ![]() 希特勒办公室 ![]() 希特勒办公室 希特勒与他忠实的手下戈林、戈培尔开始利用建筑创造的环境进行疲劳战术,他们不停地威胁着哈查。 哈查甚至晕倒了好几次。 最终他在意识模糊中签订了投降条约。 这座富有攻击性的建筑实质上充满着现代主义气息,包括空间的变化和装饰的简化,以及秩序的网格设计。 其实施佩尔本人也可说是现代主义的启蒙者之一,他本身的素养也相当足够。 在后文会间断地讲一些施佩尔与现代建筑的联系,不用避讳,我们只谈建筑。 正当施佩尔将自己的天赋不停浪费在这些必须适应那个小个子男人审美的建筑上的时候。 这几十年间,建筑的世界发生着剧变。 一九一九年,塔特拉公布了他的设计——第三国际纪念碑。 ![]() 第三国际纪念碑 欧洲也同样地活跃,装饰主义正在进化,而工业给建筑带来的巨大影响马上就要积累到质变的地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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