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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 子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冠 乔

柱子和我发小,我们经常一齐捉迷藏、掏鸟蛋、摸鱼、打柴、割草……

柱子会学习,同样地上课,他一节课下来什么就都会了:乘法口诀、三角形面积、背诵《鸡毛信》、唱《小小竹排》、回答《常识》课程中鱼的种类:青鱼、草鱼、鲢鱼、鲫鱼……

有的老师表扬他接受能力快,聪明,有的老师不知为什么,总是对他阴沉着脸,明知他回答问题最好,也不去提问他。

渐渐的,对于有些老师的课,柱子不再踊跃举手。

柱子会干活,手把儿很快,同样去割草,他不紧不慢,不一会儿就割满了整整一竹篮,而此时,我们还不满半篮子呢!去河里捉鱼,大伙儿满河筒子里用箩筐儿擁,而他专挑偏僻的洞穴,河沟在树下冲刷的洞口,一个猛子扎下去,柱子就会高高地举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捉鸟蛋也是,他侦察完地形,三下五除二便捧出一窝新孵出的鸟蛋,而二狗子刚一上树,就会被一群鸟儿围攻,甚至被啄了头皮,从树上秃噜下来,疼得嗷嗷直叫。

柱子胆大心细,他会捉住迅速爬动的蜥蜴,然后伸出舌头与它接吻,看得我们目瞪口呆。一条红花草蛇游来,他敏捷地抓住蛇的尾巴,上下一掂,蛇就散了架一般地老实了。同村的英子落水,小伙伴们急得手足无措,柱子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把英子托在了头顶。

柱子还会观察很多奇特的现象,初秋的田野,他悠闲地仰卧在地上,大腿翘着二腿,双手枕着脑袋:“看,一匹骏马!”大伙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天上望去:“嗨,真像呢!”“西天像一座高楼!那儿,还有一艘轮船!”总之,天上云彩变幻无穷,他会第一个看到云絮的形状。北风凛冽,他高举着一个布条儿,问大家一些奇怪的问题:“为什么刮的是北风,布条会向南方飘动?”没人能说清,包括大人们。

柱子会唱好多童谣,说是娘教的,但只需一遍,他就全记住了:“趴下趴下!”大家都跟他趴在地上,“给恁说个瞎话:窗户底下种了二亩西瓜,光腚孩偷走一兜,瞎子看见了,哑巴一喊,聋子听见了……”

他有时还单手拿着两片碗茬子,象简板一样地敲打起来:“太阳一出月正东,树梢不动刮大风,两个和尚来打架,薅着头发直哼哼……”大人们也围上来,一个个听得哈哈大笑,直夸柱子聪明。

柱子虽然七、八岁,知道的东西确实比别人多,大家都很服他,可老师就是不让他当班长,说他的家庭成分有问题。我们不懂,只看到大队开大会或是唱样板戏时,总在会前批斗他爷爷。柱子爷爷灰头灰脸的,面向观众低头躬腰,有时两三个小时都不能动弹,稍一变换姿势,就会被喝斥或挨上大嘴巴。

柱子娘也是,母亲让我称她周婶,可很多孩子不这么叫她,他们称柱子爹是地主,周婶是地主婆。

周婶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见人打招呼时甜甜地微笑着,怎么能叫地主婆呢?不过她用一块脏兮兮的毛巾围在头顶,被生产队批评时一句话不说,甚至还噘着嘴、红着脸,那模样也许就叫地主婆吧!

柱子有时候也向爹娘闹脾气:“你们为什么是地主?”爷爷一声不吭,把柱子抱在怀里数星星:“那颗叫牵牛星,那颗叫北极星,那几颗叫姜子牙钓鱼……”有时抱着柱子哼唱童谣:“月姥娘,黄黄巴,爹织布,娘纺花……”柱子睡上一觉,也就不再问这些问题了。

柱子和我们去割草,回来经常受到生产队头头们的审查,我们把篮子、槎子乖乖地交给他们,把满篮满筐的青草翻倒在地上,看没有夹带生产队的红芋、棉花、毛豆之类,对于我们这些小伙伴,往往翻一翻也就放行了,但他们对柱子极不公平,往往一缕一缕地翻,生怕夹带到一丝棉花。生产队分粮食、蔬菜、豆油也是,往往最小的一堆就是柱子家的,我们提着大半瓶豆油回家的路上,就会看到柱子提着勉强盖满瓶底的豆油一路上一声不吭。

可柱子娘会让柱子高兴。她象变戏法似的把一丁点儿豆油做出好吃的东西来。同样是粗粮糊口,周婶会做出面鱼儿,满碗里飘着游动的小鱼儿似的。给柱子烧顿茄子,她会问柱子象不象一条腿的公鸡?半碗冬瓜片儿端上桌,她会喊全家人开饭:“烧肥肉片子来喽!”每当此时,柱子就会看着母亲咯咯咯地笑……

上初中不久,柱子突然找到我,说组织上已给爷爷彻底平反,全家要搬回老家西安了,感谢你们家对我们这么好,并送我一个精致的塑料皮日记本。

后来,我收到过西安一中柱子的来信,再后来,我收到过北京外国语学院柱子的来信。工作之后,家乡人传言,说柱子在河北省政府工作,之后,就再没有柱子的消息了。

柱子,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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