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的“九香”二嫂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古岸云沙

二嫂的名字叫九香,也就是大娘的二儿媳妇。我疑心她的名字叫作“久香”。她姊妹七个,号称七仙女,外加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然而她是排号老三的,并不是最小一个。

她们一家是文革期间下放到我们大队的,与二哥也算是自由恋爱。然而并不幸福,因为大娘老是找事,与他们生气,说打就打起来了,不是婆媳打架,就是夫妻对打。

现在想来还是日子太穷了闹的,人家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何况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因为娘家离得近,生了气,二嫂的娘家妹子就会来几个与大娘或者二哥对骂一场,二哥随了我大爷的性子,焉不拉叽的,不大说话,然而是惹急了就打,两个人都是大个子,打起架来不相上下。越是农忙越是打架,一个场院里,就数他们家热闹。

八十年代初大返城,她的母亲带着孩子们返回县城,把所有儿女的户口都转成了非农业,二嫂一家也跟着转成了非农业。那时候非农业还是比较吃香的。然而工作不好找,他们开过饭店,因为开饭店打过架。后来饭店不开了,农忙时,二哥回家来种地,闲时蹬三轮,后来三轮也不蹬了,就去烤红薯。

二嫂则是瞎混腾。有一年跟着一帮人,去南方寻找一个伟人六岁时玩过的钱币,这说法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二嫂不识字,人家把她卖了,估计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折腾了一年多,到底回来了,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她还跟人学会了打桥牌。过年回家的时候,别人打纸牌,她很不屑地说:有身份的人都打桥牌。

好象桥牌是多么了不起的一种东西,可惜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桥牌是什么东西,怎么打法。估计也没什么,不就是一种游戏么。

二嫂脾气不好,但是服劝,生再大的气,别人一劝就好。为此,我的母亲与我的亲大娘没少劝过架。我大娘是心疼他们没有亲娘,对他们的孩子更心疼,吃的喝的都想着。两个孩子常说,没见过他们这样的,天天生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了。

他们在县城里买了地,盖了房子。孩子也在县城里上学了。日子一天天稳下来。可是二嫂的心却野了。老是外出,不着家。后来就领了一个外地的小青年在家里住着,被二哥堵在家里,打了几次架,她自己也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有一天就上吊自杀了。

死了之后,她娘家不愿意。把二嫂的骨灰放在县城的家里,不肯下葬。不下葬就下葬吧,反正也死了,一切恩怨情仇都了了。二哥还在县城里住着,出来进去,看着那一把骨灰也不觉得渗得慌。

二嫂死去差不多十年了,现在想想,她的音容相貌早已模糊一片。然而她说话的口气,未曾开口笑先闻,她的张扬,她的泼拉,一如《红楼梦》里的凤姐,只是没有她的心机。

我父亲常说,她虽然“寇”(泼辣)一些,心眼还是不错的,看人应该一分为二。

我父亲病重时,是冬天里,想吃西瓜,农村里没有卖的,她听说了,从县城里回来,给我父亲买了两个小西瓜。我父亲说,九香还是念旧的。知道感恩。

说这话有一个原因:有一年,二嫂与隔一条路的春叔家生气,春叔是我们的本家,远了一层,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了,春叔指着二嫂的鼻子说:你要敢上我的宅基一步,我就揍你!

我父亲看不下去,挺身而出:你作为一个叔公不能这样说话,她就是上了你的宅基怎么啦。春叔的老婆马上撒泼说我父亲欺负他们。一场架没有打起来,成了一场闹剧,我父亲因此与春叔结了梁子。然而我父亲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个理。

人说盖棺定论,这样的定论不该由我下。我也并不想要给二嫂立一个传,只是觉得一个生命,她活生生的来了,又走了,她曾经抗争过,想要过一种更好的生活,以为走出农村,就可以生活的更好,然而外面的世界更残酷,而且她又没有学问,斗大的字不识一罗筐,到底找不到一个更好的生活方式,只好自我沉沦,最后走到那一步。

二哥后来卖红薯,被人看中,又找了一位新的二嫂,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我母亲与大娘常常感慨:全乡里再找不到这样的人家了,晚娘晚爹晚爷晚奶奶。

好在,两个孩子已经大了,各人有了各人的家庭,家庭的不幸早已不放在心上,二哥的幸福全在他自己的把握了。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