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一个丰县“打工妹”的奋斗历程:那些年,属于我们的时光(二)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开心笑笑_

图:来自网络

一个丰县“打工妹”的奋斗历程:那些年,属于我们的时光(一)

我准备进的厂是“广东省中山市的双新鞋厂”。它是一家台资企业,主要生产时装女鞋,远销欧美等国,员工约7000人,是当时南方出了名的三大鞋厂之一。那时,丰县人大多在东莞、昆山和张家港打工,在这个厂内,丰县籍的员工所的比例不到1%。

带我进厂的老乡叫娟,比我大两岁,上学时体育成绩相当好,曾是丰县某校的重点培养对象,也是因为家境贫寒,不得已离开了校园。她算得上是最早外出打工的前几批人员之一,每月都会寄钱给家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打工妹,也是“双新鞋厂”出了名的“厂花”。

说她是厂花,一是因为个子高、长得漂亮(172cm);二是因为技术长、为人好。我和亚娟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我羡慕她那股不辞劳苦的闯劲,她却羡慕我会用电脑。她对我说,华,你嫩聪明,又会电脑,在这儿肯定能找个好活。

能不能找个好活,我没底儿。自己连个普通话都不会说,能找个啥好活哩?我在心里犯嘀咕。

娟说,这个不怕,只要你敢开口,说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我开始留意电视里的各种对白,开始试着跟他们讲普通话,开始进厂的各项准备工作。照像、体检、开介绍信。介绍信是当地劳动局开的,收取一定的费用,但必须符合基本的条件:18岁以上(有身份证)、未婚(有未婚证)、身体健康(有健康证)、毕业证。娟带着我,不辞劳苦的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的跑,两天下来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2000年3月22日,一大早就起床了,精心打扮了一番,还象征性地涂了点“小口红”。但心里还是像装了个小免子一样,突突直跳!老乡诙谐地说我:“别怕,齐整着哩,肯定能进去”。

能不怕吗?单是求职的那密密麻麻的队伍,单是那求职的二三百人,单是那气魄的办公楼,都把我震住了。

老乡去上班了,拽着准备好的资料,我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9:00多的时候,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短头发,职业装,很有范很有气质。她好听的普通话,落落大方的举止,既让我体会到了两人之间的城乡差别,同时也减缓了我的紧张情绪(后来知道她是人事部专门负责招工的)。

列队完毕后,出来了一位看起来特别有派头的40多岁男性(台湾人,后来是我的直接领导,此处暂不提),看得出来这位是个大领导,话不多,但掷地有声。

他先让我们生熟手分开、又要让我们按年龄分开,最后让我们按学历分开。来求职的几百人中,学历最高的也只有廖廖几个高中生。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站在了高中生的行列。我在心里鼓励并安慰自己,就算我没有高中生的文凭,但我绝对有高中生的能力。

熟手先进厂了!

高中生,必须经过考试才能确定。我心里想,不管怎么样都得考考,算是长长见识吧。一张试卷,方方面面的题都有,似乎也不怎么难。

好在,通过了,我也进厂了。

剩下的那些初中生,只要是长得可以的,也都进厂了。

算下来,求职的二三百人中,90%的都进厂了。

原来,进厂,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原来,进厂,最重要的不是文凭,而是技术!

原来,进厂,与我会不会电脑,似乎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双新鞋厂是一家大型的一条龙企业,有裁断、仓库(物料仓、成品仓、中底仓)、成型、针车以及人事、财务等几大部门组成。当时针车线有十一条、成型线有六条(后又扩充到成型线9条)。我被分到成型五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鞋油工”。

“鞋油工”,这工种听上去就是一个很基层的活。看着那一堆堆黑乎乎的鞋油,我有一种深陷虎穴般的无助与纠结。

在此之前,我还以为,自己多多少还会点电脑,算是有点技术;再说,自己也是经过为数不多的考试过关才进的厂,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去打鞋油啊。在我看来,这是一份很伤自尊的工作,从心底里,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愿意,就留下来;不愿意,就打包走人。我不愿意就此打包,我只有留下。

和我一起学打鞋油的是张潘的一个老乡,另外一个是位老员工,四川娘们,个子不高,但长得很漂亮,一袭及腰的长发让她在整条线都显得很耀眼。组长把我和张潘老乡领到那个四川美女面前,说,你们以后的工作就是打鞋油,打得既要快也要好,不能堆鞋子,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你们班长或者阿莲(一条线的老大就是组长,其次是班长。

班长是位30多岁的四川男人,人称“垃圾”;阿莲就是刚才提到的四川美女。)助理拿起一只鞋子,一块海绵,开始示范给我们看。我笨拙地一手拿鞋子,一手拿海绵,然后蘸鞋油,再把鞋油均匀地涂在鞋面上。打了几双,助理检查一下,还可以,记住,一定要打均匀,而且不能把鞋油弄到内里上。

助理去别的工序了,剩下我们三个鞋油工,开始了紧张而忙碌的打鞋油工作。我负责把皮鞋从热腾腾的烤箱里拿出来,有空的间隙还要打鞋油。鞋子是套了楦头的,从烤箱里拿出来的时候烫得厉害。

每节烤箱都是三、四双鞋子,烤箱里面的鞋子要全部拿出来,不能再转回去。刚开始,我还能帮着打几双鞋油,不一会儿,烤箱转速加快,我连拿鞋子都拿不完,就别谈其它了。

四川美女怒气冲冲,骂骂咧咧的对我们吼道:笨得像个猪,连个鞋子都拿不完,连个鞋油都打不好,是不是吃饭长大的啊!我和张潘老乡自知理亏,也不敢说话,只是拼了命的去学去适应。在这个工厂,老员工排挤新员工、干部骂员工,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我心想着忍忍吧,等自己学会了就不会这样了。这个四川美女,从第一次开口骂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看不到她的美丽。

我们的容忍并没有唤回他们的一点侧隐之心,反而使他们更加嚣张和飞扬跋扈。动不动,阿莲都会对我和张潘老乡指桑骂槐,还会顺手牵羊把我们的手套占为己有。有时候大家正干得起劲,突然一双鞋子从天而降,砸到我们面前,接下来就是一顿班长的臭骂。现场,天天都会上演鞋子大战,班长远远地把鞋子丢到员工面前,开始大呼小叫、无休止的训斥。

一天下来,我滴水未进,口干舌燥,双手被楦头烫得全是泡,而且还粘满了黑乎乎的洗不掉的鞋油。回到宿舍里,看到堂姐,像抓到了一个救命稻草一样,我歇斯底里,大哭了一场。堂姐抱着我,也哭得像个泪人。

堂姐家与我家是前后院邻居,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比我大两个月,但比我早几年就出来打工了。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也是一个孝顺的女孩,她牺牲了自己,用打工挣来的血汗钱供两个哥哥直到大学毕业。她不停地安慰我开导我,想开点,人人都是这样熬过来的,慢慢就好了!

受了委屈,我都会在堂姐面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不是为了博得她的安慰,我只是在寻找一种渲泄的方式!我知道,既然来到了千里之外,既然背负着全家人的希望,我就不能退缩,就算熬,我也要熬出来!就算走,我也要获得大家的认可才会走!

就靠着这个信念,我留了下来。

我每天6:30左右到车间,先把鞋油打好,把开水打好,把手套用纸胶缠好(因为手套上缠上纸胶,手套就不会那么容易浸透,可以用得时间长一些)。7:00开始早操与早会,8:00正式上班。中午休息1个小时(但我从来没休息过,一来没南方人午睡的习惯,二来我好借此机会看点书或写点东西),晚上加班到23:00,然后冲凉睡觉。

很多人都说最累的厂就是鞋厂,在鞋厂里面最累的作业就是流水线作业。这点我深有同感,刚进厂,工作还不熟练,只要车间流水带一开,我就像绷紧的一根弦一样,一刻都不能放松。稍一放松,就会堆鞋子,影响到下一个工序,真是忙得顾不得喝水,顾不得上洗手间,甚至脸上有个蚊子叮着都顾不得去打它。我机械式的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一天又一天……

那时候,最快乐的,就是中午的那一个小时,没人打扰,可以随心所欲的看自己喜欢的书,写自己喜欢的文字。

虽然,我只是一个鞋油工,但是,我从心底,瞧不起那些没素质没修养的班组长。他们对员工,从来不会心平气和地教诲,从来不会有一丁点的尊重,总是出口成“脏”,随意辱骂员工。他们之所以能当上班组长,都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熬出来的。大家尊称班长为“垃圾”,这再合适不过,他没有一点管理能力,除了摔鞋子就是骂人。

员工的忍气吞声,员工的无奈煎熬,是那个时代的写照!

领导的无能,领导无德的教育,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在那个时候,在那个来自全国各地的鱼龙混杂的地方,丢东西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我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每月不到800元的工资,除了邮寄到家里的,自己留的也没多少,所以,我从来不担心这个问题。

张潘老乡也是,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但是问题却找上了她。

我和她不在一个宿舍,但我们经常会结伴上下班,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我们都在一起。她们宿舍经常丢东西,不是这个人的苹果丢了几个,就是那个人的洗衣粉被人用了。我和她合计着,一定得瞅个时间,把那个贼逮住。

计划赶不上变化,贼还没抓住,没想到却把张潘老乡搭了进去。

夜里差不多一点钟了,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叫我,还伴着哭泣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吓,不寒而栗!半夜三更的,不会见鬼了吧?我吓得不敢答应,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听出来了,是张潘老乡的声音。肯定出事了,赶快起床,开门。

门外,张潘老乡满脸泪水。赶快把她拉到楼下,找了一块空地,刚坐下,她便抱着我哭了起来。这个坚强的女孩,这个即使是被现场干部指着头骂都不掉一滴眼泪的女孩,哭得如此伤心,肯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半个小时后,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开始跟我诉说她的无奈。

原来,她一下班,就遭到了宿舍人的围攻,大家一致认为是她偷了兰的钱,非要搜她的东西。她无所畏惧地让她们搜,没想到,钱还真从她的枕头下搜了出来。

这是栽赃,恶意的栽赃。她怎么可能会偷人家的钱?她刚下班,哪里有时间去作案?退一万步,就算她偷了钱,她又怎么会傻得把钱放在宿舍里?

一个善良的女孩,一个平时连水不会喝别人一口的女孩,一个从来不占别人一丁点便宜的女孩,一个一门心思想着去抓贼的女孩,怎么可能就是贼?

但是,证据确凿,又能怎么办?

这是宿舍,工厂里的宿舍,不是派出所,不是警察叔叔的警察局,没有谁去做“包青天”,为我们击鼓鸣冤的。

那个时候的双新鞋厂,管理体制还不健全;那个时代的员工,法律意识还很薄弱。所以,避免不了会有一些“替罪羊”来承受这不白之冤。

那一夜,在千里之外的异乡土地上,在那个很多人都向往的打工天堂,两个打工妹,如同跌入了地狱一般。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再多的话语似乎也难以抚平她那颗受伤的心。我只有做个聆听者,静静地倾听着她的肺腑之言,咀嚼着她的点点滴滴。

从那以后,很多工友都疏远了她,甚至连领导对她说话的语气都怪怪的。没过多久,张潘老乡便辞职了。她告诉我,虽然她很想在这里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她却忍受不了大家那疑神疑鬼的眼神。她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真相终会大白的。

她离开了,但真相并没有随着她的离开而大白于天下。提起她,工友们仍然会说“那个小偷!”

这是她的悲哀?还是我们的悲哀?抑或是那个时代的悲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真正的那个小偷,肯定会受到良心地谴责!

 (好在,后来厂里盖了新的宿舍楼,有专人牵头,宿管员专项管理。更重要的,还装了监控装置)

(未完待续)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