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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纪事:写给去世一周年的妹妹,今天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到了坟前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怀之

图:来自网络

今天,她进了那个院子,眼泪开始往下掉,妹妹的婆婆迎出来,也哽咽着抹了一把眼泪。

婆婆搬来凳子让她坐,又端来温水让她洗脸,还找出了一袋雪花膏,说风大,洗过脸不抹点雪花膏会皲了脸。

她打量了室内打量院子,都像是原来的样子又一点也不像了。

去年的这一天,大大的太阳晒得很暖,这个院子在灿烂的阳光下办丧事。

死者是她的妹妹,年轻轻的女孩儿,城里很多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还没结婚,农村早婚,妹妹已经有个几岁的儿子。

妹妹是在她大一那年秋天结的婚,正好十一长假回家,家里在准备妹妹的婚事,她用自己的生活费,给妹妹买了一对红双喜的枕巾,一个粉红色的门帘,门帘上刺绣的喜鹊登梅很是喜庆。

卧室的门关着,门帘还装饰性的挂着,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门帘迎风起舞,喜鹊在门帘上来回的摆动。

曾经的喜庆,如今显得很萧条。

妹妹的婆婆看她盯着门帘看,说,这个门帘是他们结婚时候挂上的,留个念想吧,一直挂着呢,我取下来洗过几次。

老太太说到这里,又开始抹眼泪,哭得很压抑很真切,她也忍不住又掉了泪。

她记得去年办妹妹的丧事,因为妹妹走的仓促,娘家人觉得不明不白,婆家人分析来分析去,也没有说个所以然。

讨论了一天一夜,她一夜无眠,长了满嘴的血泡,喉咙更是能点着火。

妹妹的婆家人请人看了安葬的日子,说要么还得好几天要么就是第二天,其他都不吉利,都对后代不好,后代是谁?妹妹唯一的儿子,三四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孩子,还在院子里和一群孩子追着嬉笑打闹。

她恨恨的想,还有比死人更不吉利的吗?已经死人了,还能再怎么不吉利?

婆家人处处陪着小心,也处处透着精明算计和防备,娘家人来了一群又一群,没人表态。

都知道真正拿主意的是她这个姐姐,她没有注意了!

她们的父亲已经下世,母亲已经哭晕,有堂哥堂姐,谁也拿不出来个主意,人,不管什么原因,已经死了!

不是他杀不是自杀,原来就一直有病,常年吃了中药吃西药,本来是死不了人的病,活生生的人,忽然说没就没了。

当空打一个炸雷,把大家都炸晕了!

商量不出个一二三,大家都看着她,她满心怆然满心凄凉,人,原来这么容易死啊!

下午就是看好的出殡的时间了,没人再和她商量行不行,出殡的工作紧张有序在进行,她的妹妹被穿上刚买来的寿衣,从床上被抬到了匆匆收拾起来的灵堂。

棺材买回来了,新鲜的木材露着惨烈的白茬,阳光下像是谁惨白的脸。

娘家人看她一直不说话,反而有人来劝她,人,已经这样了,闹也没有意义。是的,他们家都是讲道理的实在人,虽然都憋着一肚子的委屈,知道这口气没地方撒了。

堂哥说,还有孩子呢,这孩子啥时候都是亲外甥儿,这门亲戚断不了,闹了再生分,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得过,活人还要生活。

她心里也明白,这事儿不了也得了了。

她茫然的看着躺在灵堂的妹妹,妹妹是平静安宁的,像是睡着了,脸上还没有死亡的气息,只是图案夸张的寿衣让她看起来有点恐怖。

妹妹,应该是不痛苦吧,临终时,看起来也不难受吧!

一个人活多久算久呢?九十年?一百年?结局都一样。

她老早就知道一句话,人生像一本书,不在有多长,而在于有多好!可是她还是想让自己的妹妹多活几年。如果妹妹也上大学的话,大学该是刚毕业吧!

时间过的真是快呀,尤其是从一个人的死亡开始算的时候。

一眨眼的功夫一年过去了,妹妹的第一个忌日,她特地从省城赶回来,要给妹妹烧纸上坟。

她本想自己去地里上了坟,不去妹妹的婆家了,她不想进那个家。听说妹夫已经又找了个,万一碰上她不知道怎么去说话,说什么话?

可是她妈说必须去家里坐一坐,一来看看小外甥,二来,不去家里看看的话,烧的纸钱是不管用的,在那边收不到。

她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那个院子。

好在妹夫带着新娶的老婆打工去了,小外甥去上学前班了,好了,想见的不想见的都不用见了。

妹妹的婆婆陪她去上坟,去年的新坟上已经长满了草,初冬了,草,黄了,干了。风一吹,索索响着往一边倒去。

她想起妹妹小时候,一脑袋黄黄的头发,他们就间隔两岁,妹妹长得快,都说他们像双胞胎。她和妹妹互相梳辫子,互相帮着洗头发。

这风中的荒草,多像是妹妹小时候柔柔茸茸的胎发,那时候妹妹是个胖娃娃,小手指头肥肥 的,像是小萝卜,她试着咬过一口,没用力呢,胖娃娃哇的哭了。

妈妈跑过来,假装在她背上打一巴掌,抱起妹妹拍着哄着。

那年妈妈给她和妹妹一人买了一双漂亮的塑料凉鞋,她俩穿着鞋子下河玩儿,河水冲走了妹妹一只绿色凉鞋。

妈妈要打他们两个,妹妹说,是自己不小心让河水冲走的,结果妹妹挨了打。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很虚,是她鼓动妹妹一起下河的。

她打开带来的纸钱,用打火机点燃了,火苗跳跃着,纸灰飞起来,像一只只灰色的蝴蝶。

妹妹的婆婆叫着妹妹的名字,让她来拾钱了,告诉妹妹,你姐姐专门回来看你了,不要挂牵孩子啊,都好着呢。

她哭着,什么话都不想说,她想说的,妹妹一定会知道的,一定会。

她看着纸钱变成了一堆灰烬,往后退一步,看着这个田野中的坟茔,这,证明一个人来过又走了,不再回来,苍茫尘世,再见,再也难相见!

告别了妹妹的婆婆,她一个人步行回家,翻过一道岗,下去就是自己的娘家了。

一步一步沿着缓缓的上坡路往前走,走上山岗,回头望望妹妹曾经的家的方向,已经看不到了。

是个很冷的冬日,山岗上更冷,有尖细细的风,从旷远的远方吹来,吹过冬日毫无遮拦的田野,她瞬间感觉被冻透了,心冷的揪揪着难受。

天地苍茫,旷野寂寥,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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