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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荠菜

 新用户59979975 2020-07-15

有过那段生活经历的人,看到这个题目,心底就会泛起对清苦年月的回忆。年岁轻的人,可能会问:荠菜是啥样儿的?为啥要挑它呢?

    荠菜就是二三月农田里长的一种野菜,挑荠菜就是挖野菜。翻了厚厚的字典,在“挑”的好多种解释中,并没有“挖”的意思。有一种可作动词的解释是用肩挑、用背扛,如挑水、挑担子,但用在这里显然是不合适的。在乡下,谁都知道挑荠菜是一种轻松的劳作,拿铲子把野菜的根儿轻轻铲断,而不是拿锄头挖地一样地出大力气。

正月十五一过,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春打六九,阳坡看柳,许多野菜也从土里冒出了头。午饭过后,村子周围的麦田里就有了三三两两挑荠菜的身影。挑荠菜的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身体不太好的中年妇女,或是一些小孩子,身体好的妇女都出工去了。但绝看不到大老爷们,男人家提着笼子挑荠菜,是会被耻笑的。风儿柔柔地吹着,阳光暖暖地照着,一望无际的早春田野,麦苗微微泛绿,那一团团挑荠菜的影子格外显眼。远处的田垅上,那影子缩成了几个灰黑的点儿,就像落在田埂上觅食的灰喜鹊,一会移到东,一会移到西,飘忽不定。

             

挑荠菜的人,一手提着担笼系,一手拿着小铲子,低着头在麦丛里搜寻。眼睛在一米多的视线范围内扫视,像摇头的风扇一般,身体则随着目光忽左忽右地挪移。荠菜也有嫌贫爱富的贱脾性,如果这一块地厚一点,麦苗长得旺,野菜也挤过来凑热闹;如果那一块地薄一些,麦苗就长得稀稀落落,苗色微微透着黄,自然也就不长野菜了。“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个理儿,对自然界似乎也很适用。荠菜多了,挑菜的人放下笼子,腾出手来,一手用铲子挑,一手攥着挑下来的菜,蹲着的身子轻快地挪来移去。在野菜不多的地里,挑菜的人直着身子,低着头找寻,偶尔俯下身去,即刻又恢复原样。她们头也不抬,脚下生风地在麦地里疾走,身后荡起轻微的尘烟。一晌午的时间,像丈量土地似的把几十亩大田走了个遍。

大人们挑菜,不爱一堆一堆地挤在一起,这样收获不多。结伴挑菜的妇女,挑着挑着就分开了,慢慢圈划属于自己的领地。有经验的人,到了地头搭眼一望,就决定了自己寻找野菜的方向,哪一坨麦苗油绿鲜亮,就往哪一坨走。腊月里,天寒地冻,人们把积了一冬的粪土拉到田里来,抛撒在麦垄间,给土地增加一些肥力。粪土漾撒得多的地方,麦苗欢实,野菜翠绿。在容易积水的低洼处,在机井的周围、水渠的梁沿,常常栖息着一棵棵青翠欲滴的荠菜。

 

一簇簇麦苗的缝隙间,除了长着荠菜,能吃的野菜还有勺勺菜、麦皮儿、白芨芨。荠菜的叶子颜色鲜绿,有锯齿一样的花边,敦实可爱。勺勺菜的叶子像长把儿的勺子,平铺着向四周伸展,极像菊花在最外层展开的花瓣,样子精巧至极。麦皮儿和它们比起来,显得又规矩又庄重,叶子上长着细细的绒毛,成双成对地一层一层向上生长,就像要盖一座玲珑的宝塔。挑荠菜的时候,遇见勺勺菜、麦皮儿,也会挑进笼子里,但白芨芨这种野菜,一般不会挑下来。不知是上辈人传下来的习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纵然在那么艰苦的岁月,白芨芨依然进不了人们的菜篮子。

野菜多的地方,自然也是杂草快乐的栖息地,麦苗间还夹杂着米蒿蒿、羊蹄荚子、麦蓝子、雀蛋蔓。米蒿蒿和羊蹄荚子,是可以喂猪、喂羊的,雀蛋蔓却是来抢占地盘的。瞧,它从麦苗间长出来,匍匐着向四周蔓延,把不长麦苗的空地都盖住了。有几棵雀蛋蔓挨得很近,它们谁也不让谁,挤在一起,密密地绣成一块垫脚毯。到了开花的时候,雀蛋蔓开出一朵朵淡蓝色的小花,像一块块漂亮的花手帕。不过,不管再怎么炫耀,也是一个没用的东西。麦蓝子是有毒的,羊吃后会闹肚子,吐白沫,但它把自己装扮得很像麦皮儿,如果没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这个“妖怪”还是很难识破的。可能是耳濡目染吧,农村的孩子从小就能辨出这些野菜来,挑荠菜的时候,哪些野菜要,哪些不要,不需要大人来指教。遇到麦蓝子和麦皮儿分不清的时候,办法就是两个东西都不要。

放学后,女孩子们到地里来挑荠菜来了,红花棉袄在麦地里格外鲜艳,像是给绿色的地毯上绣出了一大朵一大朵的牡丹。小姑娘腰肢柔软,身体灵巧,在田垅上一会儿蹲下,一会站起来,羊角辫在身后一摇一晃,真像是几只春燕在轻盈地低飞。

不上学的时候,男孩子也相约去挑荠菜了。刚下麦田,还能认真地挑上一阵子,过一会儿,腰就弯不下去了。粗心的小男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棵肥肥硕硕的荠菜,一铲子下去,却把荠菜“大卸八块”了;有的荠菜跟麦苗缠绞着长在一起,铲子一铲,把麦苗都铲下来了。笼子的底儿还没盖住,几个男孩子就聚在一起嬉闹了。在绿油油的麦地里翻跟头,把棉袄的外衣翻得土烘烘的,还粘着绿草叶儿。午后的太阳光亮得有些刺眼,照着尖尖的麦苗,暖洋洋的一片,笼子里的荠菜一会儿就晒蔫了,萎缩成一块 “大菜饼子”。男孩们在田里翻来翻去,翻得汗流满面,棉袄穿不住了,就脱下来搭在笼子上。机灵的男孩子点子多,用铲子挖个坑,把荠菜放在临时的“地窖”里,既防晒保鲜,又免得被人“顺手牵羊”。男孩子们穿着单衫子,在田里追来追去,好不快活。突然,一只野兔从眼前跑过,男孩子就捡起土坷垃,边跑边向兔子扔过去,兔子跑得飞快,男孩子也拼命追,连鞋子都跑掉了。

 

夕阳染红了西天,大人们收工走在田间小路上。男孩子们也敞着怀,挽着笼子向家里走去。路上的孩子各有各的表情,各有各的心事:有的孩子,看着笼子里的一把荠菜,心里有一些遗憾;有的孩子,弄丢了家里的宝贝小铲子,心中装满了忐忑;有的孩子,还在回味着嬉闹的一幕幕情景,心中泛着一阵阵快乐。

 

村子前前后后、远远近近的麦地里,被挑荠菜的人们都搜寻遍了,野菜越来越少。但是下过一场春雨,新的野菜又蓬蓬勃勃地窜出来。

从农历的二月上旬开始,到三月麦苗起身,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挑荠菜。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乡下人的饭锅里天天都有荠菜的绿色,这是大自然的恩赐,让人们在生活物资匮乏、经济条件落后的年代里,战胜了饥荒,度过了艰难的岁月。

 

如今在春天的菜市上,还能觅到荠菜、白芨芨绿莹莹的踪影,曾经不屑一顾的白芨芨,现在看起来也格外亲切。碰到这些野菜,家里总要买一些尝尝鲜,像当年一样下到面条锅里,咀嚼回味着留在记忆中的苦涩和香甜。

 

我在想“挑荠菜”的“挑”字,那一幕幕刻在时光年轮上的影像,给它作了最鲜活的注释。它里面既有动作,表现出是一种劳动,还有寻找、拣选的意思。挑荠菜的人在麦地里跑来跑去不是在寻找吗?那么多的野菜杂草不需要拣选吗?如果换成“挖野菜”,那表达的意境就逊色多了。

作者简介:

    七个苹果,原名王民锁。从事小学教育三十载,小教高级职称。在国家级、省市级赛教中均获得过一等奖,西安市小学语文学科带头人。曾出版《教海探航》《我们的田野》两部教育教学文集,编写过十余种教辅资料。离校后成为自由职业者,做些和教育相关的培训指导工作。

编辑:赵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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