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晃”这个词含义丰富,不想做任何事又坐不住,东窜西撞;在街上碰到一熟人,问你,“嘛呢?”“干”都省了,答:“晃哈”;“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打扰人了;美其名曰检查工作,其实也没啥事,闲得蛋疼……游逛,闲逛,这些都有不务正业之意。 “晃”还有它意,比如吃饱了饭外出散步,助消化;学习累了,走动走动,劳逸结合;“走,一起去晃下”,有助交往…… “晃”的境界到了一定层次,便会有: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还会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再上升点就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晃”啊“晃”,晃晃! 那天中午吃饭时,老婆训儿子:各人做各人事,你爸负责晃,你的任务是作业,我的任务是做家务。我一边品着酒一边回味,觉得不对劲儿。 问老婆:什么叫我负责晃? 答:难道我说错了吗? 思量,发现这个语境真他妈生动有趣,比我天天扯淡强多了。 那年,火红的九月,大家都上班了。我和另一个同事像幽魂一样,四处晃。那个时候最怕在街上碰到熟人,选择偏僻的但又有人烟的地方去,不至于瘆得慌。 经常,一晃荡就是一上午,到了吃中饭的时间,要不自己硬着头皮回,要不就是儿子打电话叫我回。 家一直是港湾,但我觉得那些日子家不是港湾。 新学期开学,老师不到学校上班,呆在家里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我只得到外面瞎逛才不至于使自己太难受,一上午把街区绕了一圈,然后坐在江边一亭子下瞎侃,也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天南海北的东扯西拉,混时间过。 呆了十年的学校冷不丁被撤并了,撤并前头头们说的真是好,好多种选择,一定会把大家安排好的。 我信了他的邪!我当然不信,可内心还是想相信。 江边的亭子名叫“行健亭”,附有对联一幅——“人到芳园一路歌,春来武穴半江水”。工作没落实,怎么都歌不起来。 九月,充满希望和摘取果实的季节,尽管江水并不清秀,但水还是漫到了外道岸边,随处树林可见三三两两的老人在垂钓,我是没有这份闲情雅致,至少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幽灵一样。 希望在哪里呢?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前途一片阴暗。等待是痛苦的,那种焦虑,那种坐立不安,那种寝食难安,那种书看不下文字不想写的日子,唯有“晃”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我们就这样晃着,一直晃到人家都轻松自如地上下班,一直晃到生活快到极限,一个电话来了——通知我去上班,“车到山前必有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花儿似的诗句纷纷在眼前闪现,一晃一晃的! “晃”就像拯救自己的灵魂一样,不怕贫穷,就怕没有希望。“晃”的经验告诉我,那怕是在极度困境的状况中,也不要放弃自己心中的理想。挺狗血的,但我就是喜欢。 2 我这人嘴贱,有时喜欢说个直话。比如对某些个朋友,我会对号入座,用一个“浪”字浓缩其人生状态,朋友会因为这是接近侮辱的词,要跟我翻脸;比如对某些个学生,我会经常性地用一个“混”字刺激他(她):不“混”不行啊?这样“混”下去,小心日子把你给“混”了。 到了我自己,为了妥协,为了为人师表,为了不至于很难听,我换了个词——“晃”。 我一直认为“晃”这个词好,这个词是我媳妇造的,她觉得用在我身上非常合适,因为一晃一晃我都四十多了,杀猪刀一般的岁月。 我喜欢这个词。这词儿,让我觉得,人生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一个很了不起的状态。 繁华的街上,偌大的国土,行色匆匆,急着投胎似的,我还能悠悠行走,漫无目的,东张西望,不着边际地横行斜穿在迷踪的巷陌间;看脸色行事的社会,看屁股下的座椅做事的国度,我还能在自己的江湖畅谈人生,咿呀喂,晃得过瘾,晃的畅快,晃得滋润。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跟随成功者的脚步。” 这话好像挺有道理的吧,我好多年前也这么认为,还抄写在自己的笔记本扉页上,用以警示自己求学上进。也不是自己突然就打通任督二脉了,而是这样的句子在不同的场合听多了,尤其是励志演讲的舞台上。 慢慢的,我领悟到了,哲理一般都是这样,简单的东西给它弄复杂点,复杂的东西给它整得你云里雾里,反正你难懂的,然后又好像是那么一回事的,就哲理了。 古人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强调知识和实践相结合,道理很明显。 但今天不那么实用,为什么呢? 科技太发达,读了太多书,乘坐个飞机火箭什么的,“嗞”,一天就解决万里了,有么用?能做到实践和知识相结合么?但他就是可以说行了万里路。 我便想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改一个字了。想必都知道改哪个字吧,改后就成了“读万卷书,晃万里路”了。 “晃”这个字好啊,它不能是跑,更不会是飞,它必须是人的两条腿步行,而且不能快,东瞅瞅,西审审,什么东西都玩儿个味出来,那家伙,读万卷书,晃万里路,不是大师也是大家了。 突然间很想当一个背包客,一个人就这样自由自在地晃,不用等人,也不用考虑被人等,没有目的地,特别喜欢这样的状态,虽不至于飘,但那份脱卸重量的随意和散漫,就是让人觉得幸福。 - 作者 - 孙文平,一枚教师,三尺讲台;一介书生,一怀抱墨香。半截粉笔耕耘学生求知的心田,一支笔杆点点戳戳自己的人生。忽然,所有的岁月都爬上了额头,才明白生活不是用工具画的形状,而是用心描出的趔趔趄趄、折折叠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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