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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女儿一个人的旅行

 魔弹文化 2020-07-15
 

女儿一个人的旅行

01

九八年我们举家南迁,乘坐三十六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从东北来到上海。

刚来上海时的热情和憧憬,很快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上海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黄金遍地,唾手可得。

为了节省开支,我们住在上海的郊区,全家七口人租住在一套不足六十平米的公房里。说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房间里除了一张床,没有任何家具,衣物等都放在纸箱里。两千多公里的行程,我们只能带一点随身常用的物品。

人生地不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就到五公里远的一家服装厂,每天骑自行车去上班。老公和哥嫂合开了一家小网吧,二十四小时营业,轮流值班。婆婆刚退休,一边要照顾生病卧床不能自理的公公和四岁的女儿,还要买菜烧饭,打理一家人的饮食起居。生活拮据,开销要精打细算。

网吧离得不远,就在小区门口临街的房子里。如果节省时间,甚至不需要过马路,从杂货店里穿过向左拐两个门面就是。

女儿没什么像样的玩具,也没参加任何兴趣班,没有一件乐器。除去上幼儿园、待在家里看电视和小朋友在院子里玩耍外,其他时间就待在网吧里。网吧大概是当年女儿唯一的游乐场。

婆婆每次上街买菜也要带上女儿,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放心。女儿会主动提能力所及的重量,帮奶奶减轻一点负担。

天气炎热,婆婆提议买支冰激凌。女儿用探讨的口吻:“奶奶,你还有钱买菜吗?”说得婆婆鼻子酸酸的,再怎么艰苦,也要给孩子买一支。女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奶奶,那你实在要买,就买支五毛钱的棒冰吧。”

02

服装厂里人手少,工序复杂,赶货加班是常有的事。每次我下班回来女儿已经睡着,我走的时候她还没有醒。女儿时不时地溜去网吧,站在后面偷看大人打游戏。在我还不知道“大富翁”的时候,女儿已经在玩“仙剑奇侠”了。

我很少有时间陪女儿,给她讲故事,和她做游戏。从来没顾及到她的想法,考虑过她的感受,对她的培养和教育更是严重缺失。女儿的童年是在婆婆的讲述中长大的,我几乎一无所知。

一个炎热的午后,我正在厂里上班,婆婆也来厂里做零工,想赚点钱补贴家用。门卫大叔把我女儿领到车间。

我惊诧地问:“你和谁来的?!”

女儿一脸骄傲:“我自己来的。”

“你怎么找得到?”

“我数了,过了六座桥就到了。”

“路上没碰到人吗?”

“我遇到了一位老爷爷。老爷爷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找妈妈,老爷爷就走了。”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怎么不和家里人说一声。你渴不渴,饿不饿?”

“没人陪我玩,小朋友都回家了,爸爸在睡觉,奶奶也不在家,我想找妈妈。”女儿被我的声音吓到了,怯怯地回答。“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簌簌地滑落,我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里不全是悲伤,还有委屈,心疼和自责。

在我们仔细地盘问下,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哥嫂在网吧以为女儿在家里;老公夜班在睡觉,以为女儿在网吧。

其实女儿在小区院里玩耍,中午小朋友都回家吃午饭睡午觉去了。女儿一个人没地方可去,又是放暑假,就来厂里找我了。

03

从家到工厂要将近十里路,女儿只是在某个傍晚乘车来过一次。别说当时天已经擦黑,看不清外面的路。对于路痴的我来说,就算大白天也要走上两个来回才记得住。

我骑车都要二十分钟,以女儿的速度,岂不是要走上两个钟头。由于很多时候女儿的监管是处于真空状态,所以老公直到几个小时以后才发现女儿不见了。

公园里去找过,幼儿园也去了,小区里、家里、网吧里找遍了,嗓子都喊哑了,不见孩子的踪影。实在万不得已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打电话给我,怕我担心还试探地问。

我故意不告诉老公孩子在,让他们多担心、焦急一会,谁让他不看好孩子。老公还在电话里怒吼,等女儿回去揍她一顿。婆婆坚决不同意,我心疼女儿,她也心疼儿子。

事后,我和婆婆常常聊起此事,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刚开始女儿并没在意,说的次数多了,女儿会惊恐地制止:“你们别说了,我害怕。”

不敢想象这几公里路女儿是怎样走过来的,那是种万箭穿心的感觉,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是母亲心底里无法平复的伤痛。

仿佛女儿一个人,还孤单地站在岁月里,弱小的身影一直在烈日下踽踽独行。她走得实在太慢了,走到今天,还没走到我的身边,让我能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作者简介

星满池,个人公众号:星满池。一个源自萧红故居呼兰小城的北方人,现居上海。70后老阿姨一枚,喜欢读书、音乐、旅行。作品散见于《昆山日报》《苏州日报》《箓溪》《格木克河文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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