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黄葛(散文) “黄葛树,黄葛丫,黄葛树上坐一家。我家有个好姐姐,名字就叫马南瓜……”无意间,又想起街头那几棵黄葛树,情不自禁地又哼起那首童谣来。 “其身不正,枝枝丫丫。”不错,它就是黄葛树。在老家川东,很多地方都有黄葛树。老家的黄葛树属大叶榕——肥硕的叶子比我们的小巴掌大多了美多了,绿绿的直耀眼。几十年了,每回看到这些树,它们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蔸部很大很大,要几个大人才合抱得过来;全身疙疙瘩瘩的,似乎没有主干;最多一两人高处,就分出几根很大的枝,扭扭曲曲地斜伸着;斜枝上又伸出很多很多枝丫长满叶子,密密麻麻地形成树冠,比农村抢收时用的几个竹盖子平放着所占面积还要宽还要大…… 这些树有多老了,爷爷说他爷爷在时树就这么大了。翻翻百度,解释说“黄者老也”——许多黄葛树动辄上百年甚至千年,根深枝繁叶茂;“葛者葛藤(根须)缠绕也”——《诗经》有云:“南有樛树,葛藟累之。”看得出来,它这副尊容,千百年来从未改变。可它呢,从来就静静地立着,任凭身边的草房变瓦房变成楼房又被推平修成公路,它也只是默默地看着,默默见证着一个地方的日新月异。 黄葛树,坐垭口,乱石堆里长个头。垭口处在两个山坡之间,非峰非谷,却两面来风甚猛;两边都是斜坡,无依无靠沙石难固。听奶奶讲:很久很久以前,黄葛树根深杆直高耸云天,常供神仙们往返于天地之间。只因当年一个大意轻信甜言,与其它几棵神树一起帮助被贬的孙猴子上天庭,谁知它老孙竟去天闹大宫,气得玉帝一道御旨,麻柳树就被“打嫩巅”(长到一定高处必遭灭顶之灾,兼遍身纹理紊乱,直到今天还有句歇后语:麻柳树改板子——不是那块料);棕树年年生长年年挨刀——千刀万剐呀;黄葛树去坐垭囗——乱石缝里生乱石堆里长,还得一年四季日日夜夜接受“穿堂风”的撕心裂肺!小时候看到一棵麻柳树,粗粗地短短地立在龙安场老街街头的河滩边儿,难看死了;常常看到那些棕树,每年都能出一批棕皮,都要被人一层层剥去老皮,鲜红的躯体着实令你顿生怜悯之心。 可黄葛树呢,你看它屈服过吗?没有,一点都没有——它的根根特别多(树根异常发达),你给它多大空间它就长多宽多大。最难能可贵的是它很会克制,即使自身(根)被挤成一张皮,也从来不像其它树根那样放任自身成长就去抢占空间挤破石基(块);相反,它总紧紧地从最外层包住石堆,稳稳珍惜现有的一寸土石一缕光阴。垭口难坐,保土固石,非黄葛树莫属。你看看,给它一方空间,它就茂盛! 从沟脚(谷地)爬上顶,够你累的;从这顶到那顶,也够你累的。正好垭口处相对平坦,好歇息。更何见这里还有棵黄葛树夏天遮遮阴冬天透透太阳,坡上下来的、沟脚上来的、要到对面梁子的,都坐下来好喘喘气聊聊天,开始另一段忙碌。 记忆中,除了龙安镇政府、石寡庙、冷家街上坡顶等处,真正坐镇垭口的黄葛树并不多。龙安场老街铁铺、观音桥猪市坝,那零星的一两棵黄葛树,都生长在坡谷处、溪流边,照样高大威猛——更别提柑子街上(老猪市坝)那成片成片的大黄葛树了。每逢赶场天,它们静静地立着,静静地荫庇着在它下面站着的走着的跑着的人啊猪啊牛啊,猪牛的欢叫声、人们的讨价还价声、熟人间的吹牛日白(闲聊天)声,与天上的流云、溪边的流水、路过的微风融在一起,欢愉中带着一份朴素,热闹里又不乏宁静;而一到闲天,这些黄葛树又投下斑驳的光,剪辑着、变幻着树下孩子的嬉戏、鸡追狗跳的影儿,铺出一幅幅奇异的图画来。这些黄葛树的叶呀,常生常长——一到仲冬季节,它们光秃秃的,任凭风吹任凭阳光缓缓地晒,任凭树下的一切生物自由地相逢在沐浴在阳光里,暗暗地积攒着力量和生机;其它季节,每有风路过,地上黄叶遍地,空中黄蝶翩舞,枝头嫩叶又微微发笑,演绎着一个个只能意会的童话,别有一番风味。 这样的黄葛树,只适合在我家乡生长。南方的雨水太多土壤太肥沃,哪里消受得起这样的神树!南方只适合娇柔又速长的小叶榕,种下两三年就胡须一大把招摇着装老卖懵,三五天不见雨水就枯黄枯黄没精打采的。我家乡的黄葛树,三五十年几乎一样粗壮一样深沉一副与世无争的悠然怡然,两三个月不见雨滴也照样翠绿成浓荫。哦,家乡的黄葛树,它还适合在梦里生长,四季茂盛,伴随游子跋山涉水千万里。 而今,柑子铺老衔入场口,已崛起几层高的楼房。碗口粗磨盘壮的黄葛树枝,穿墙而出、破顶而出!在旧瓦房改造成钢筋水泥房时,人们尽可能地腾让出寸土寸金的空间,保护着这一片上百年的古树,勾勒出现代豪华与古朴典雅完美融合的风景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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