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情】李燕:怀念我的爷爷

 妙趣横生 2020-07-16

李燕:怀念我的爷爷

 怀念我的爷爷

  听完广播《四个小伙伴》,爷爷织完了席子,我写完了作业,不知道是几号,小油灯吹灭了,奶奶我们进入了梦乡。

  那年冬天,爷爷咳得历害,常常半夜起来,有点老了似的,身体远不如以前,但精神还好,无丝毫老态龙钟之态。

  大半夜,爷爷咳了几声就又睡了,我的眼睛也不曾睁开,翻个身就又睡了。黎明,猛听到奶奶地呼叫声:“你怎么啦,起来吧!”奶奶带着哭音叫爷爷,我的睡意一下全没了,拉住了奶奶的被角,吓得不敢说话。

  爷爷好像很难受,喘不过气来似的,“唉呀,妈哟”低弱的声音过了两声,停了几秒,大喘一口气,接着呼吸很困难,奶奶爬起来急促地喊:”你怎么啦?怎么啦?”我缩成了一团,心跳得要出来了,爷爷不说话,呼吸渐渐弱了。奶奶哭了,我也哭了,奶奶从被窝里拉起我,穿上衣服便往外走,似乎明白出了什么事,又不敢相信。

  天还没亮,外边下着大雪,积雪过了脚面,当时我们住的是新盖的房子,在村外,我搀着奶奶,奶奶拉着我,一老一小深一脚浅一脚地到村里去叫人,奶奶哭,我也哭,雪没了脚面,进了鞋里,全然不在意。

  叫了喜儿爷,奶奶在他家大门外大喊:“喜儿,喜儿,你大哥不行了,快起来。”对方应了后,不等他们出来,便往回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时,我一点也不害怕了,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也不哭了,认为爷爷不会留下我们走的,只是晕过去了,病很严重。

  喜儿奶奶后脚跟了来,来了就哭,嘴唇哆嗦:“大哥哥没享过福啊……”泣不成声。这才知道爷爷真的走了。长大后经常遗憾地想,也许在我和奶奶进村叫人时,爷爷还会突然回光返照,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有什么话要说有谁听呢?

  天亮了,有人去通知姑姑,有人去给父母拍电报,本家的一个婶子熬了些米汤给我喝,见了吃的就恶心,我一口也吃不下,满屋子是人,年幼的我,空着肚子,跳着积雪,顶着寒风,含着泪去了学校。

  上午上课,我没动一下,鞋全是湿的,冻得脚生疼,也懒得去烤烤火,只是木然的坐着,等请假。

  中午到家,雪在融化,望着房檐下融化了的雪水线发呆,一句话也不愿说,更不想吃饭,仿佛一下子傻了。

  哭声,有哭声,是姑姑来了,大老远地就听见了,我跟着姑姑进了屋,爷爷还在炕上躺着,还是盖着那床被子,只是头上盖了他的大衣,我只看到了头顶,发白头皮上的一些灰白的头发,爷爷的头顶很长时间都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有些发皱的皮肤又白又黄,稀疏的短短的头发。

  爷爷,我好遗憾,没见到你遗容,通常大人们是不让小孩看的,怕害怕。昨晚还织席的爷爷,人们为什么在您头上盖这么重的大衣,您睡得舒适吗?我又回到了屋檐下,望着连成线的融化雪水发呆,盼着爸爸、妈妈快回来。

  事实上不是我迎接爸、妈回来的,小妹才五岁,那么瘦小,我没跟她说一句话,似乎父母也没顾着理我,只记得那天晚上,妈妈不让我睡,刚睡着就叫醒,又睡着又叫醒,从没熬过夜的我,睁不开眼睛。过了十二点,妈妈拉我到了院里,爸爸、妈妈、喜儿爷一家、红梅婶子等本家都跪到了院子里了,所有跪着的人都哭,我眼看着爷爷被抬进了棺材,盖了棺材盖,还用钉子钉,那些匠人们一边钉,一边跟爷爷说要躲钉。

  今后再也见不着爷爷了,要被人们钉到棺材里,当时想万一爷爷苏醒过来了,可怎么着出来呢?要把爷爷埋到地下,让他喘不过气来,沉重冰冷的泥土压住爷爷,爷爷会化成泥土吗?化成了土那里去找爷爷,地上的土到处是,那方土是我爷爷变成的?爷爷真的会消失吗?越想越难过,跟着大人们一起哭。

  我亲爱的爷爷走得太匆忙了,还不曾照过一张照片,守在灵前,一点也不害怕,抚摸着暗红色的棺材,爷爷的归宿他的房子,一个人暗自垂泪。

  我的爷爷,李德祥,享年73岁,就这样走了。

  村里人都知道爷爷是因心脏病去世的,除了叹息还是叹息,说什么73、84阎王不叫自己去。而我确有一个心结一直结不开,压在心里,时常地难受。

  多年以后,即便懂得了人生无常,懂得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但对于爷爷的离世,想起来还是心痛,是一种无法掌控的痛心,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当年,爷爷患有心肌梗塞,专程去保定医院看的,开了药吃着,同时还备着一种发作起来要吃的药,现在想想可能叫速效救心丸,那个备用药一直没用过,爷爷感到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听说那药能卖十三块钱,与其放着,不如卖了,就让人把药卖了……

  爷爷,您知道吗,您那里是卖药,是在卖自己的命!我所谓的幸福生活是您用生命换来的,据说那种药是病人发病时一闻就好的药,爷爷那天病发了,确无药可医,病魔足足折磨了爷爷半个小时,如果有药,爷爷是不会走了的,想起来,彻心的痛!

  13元,在80年代,可能就是一个月的工资吧?我不懂,反正就是换了钱。

  也许这是一秘密,也许只有我和奶奶知道,当时打死我也不会说出来,尽管年纪小。

  好多时候,心生生地疼。

  爷爷,一个汗珠摔八瓣勤劳了一生的爷爷,一个从小失去父亲寡母拉扯大的爷爷,一个当过生产队长参观过大寨的爷爷,会编筐、会织席、会干瓦工活、会打算盘、会打鱼的爷爷,您躺下了,躺在了土地里,土地不会消亡,您也一样永生,您活在我心中,与我同在。

  每到过年的时候,会想起我的爷爷,并不是因为年三十的祭祖。

  有一年的春节前,爸爸出差顺路带我回山西一起过年,我高兴得穿上新衣服巴不得马上就走,而爷爷确是不舍的。奶奶告诉我,爷爷哭了,那年家里杀了一头猪,爷爷说:“别人家过年,孩子们都回来了,咱家的人却往外走,杀了猪孩子也吃不上肉……”

  家史也长,我不知道的事还多,比如爷爷额头上的一道疤痕是怎么让日本人刺着了,爷爷小时候是不是受人欺负?爷爷的弟弟当兵后再也没回来,都说是去了台湾,家里人怎么样地着急找来?

  我只知道,爷爷是乐观的,豁达的。

  有一年,奶奶病了,一直躺着,可能是中了暑,什么也不吃,晚上,爷爷让我睡,他坐门槛上抽烟,看护着奶奶,没有愁容满面,脾气那么柔和,微笑着跟我说:“你睡觉吧,我抽着烟,晚上你奶奶要出去,我跟上她就行了。”

  第二天,爷爷跟我商量是送医院还是请医生来,其实我才十岁,真给我一种使命感,小时候,邻居小孩们都怕家里有着急的事,那样家里大人的脾气会变坏,打孩子训孩子是常事,都会吓得不敢说话。我爷爷并不是这样的,他给我一种安全感。

  爷爷不识字,养育了一儿一女,不说是人中龙凤 ,也都走出了黄土地,有自己的工作,在村子里是少有的。爷爷一生不容易,老太太一个人拉扯大,孤儿寡母,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娶的奶奶外表配不上爷爷,姑姑年轻时常不平地问:“妈,我爸爸又高又白又好看,而您又低又黑又不好看,怎么娶了您了?”

  爷爷对奶奶从没有嫌弃,恩爱到老,原本是家族里最穷的,因为儿女的出息,爷爷的努力,村里人都有了羡慕的眼光。

  想想爷爷本身就是励志的,以前常说父亲是自学成才,没有家庭背景而自我修练的,现在想想,家庭的言传身教也是不可缺失的条件。

  爷爷是智者,真会说话。是当生产队长当的,还是动脑子自己琢磨出来的呢?

  早先,爷爷给爸爸结婚盖的房子是小南屋,两间,院里叔伯弟弟家的是三间坐北南朝南的大房子,妈妈问为什么要盖南屋呢,又小又不好住?

  爷爷说的话妈妈现在还记得,爷爷说,“咱家的地盘,只适合盖小南屋两间,盖北房不旺子孙。”

  不知道爷爷是善意的谎言,还是没条件,碰巧的是,院里北房的两个孙子都夭折了,妈妈心服口服,不再羡慕别人家的房子。

  爷爷走了,开春后,跟奶奶到地里干活,地垄里还有爷爷的脚印,是初冬留下的还是秋后留下的呢?我好珍惜,看着爷爷的脚印,泪水会打湿衣服,多想留下这些脚印,那怕一个也好,知道不可能,就有止不住的伤感,脑海中浮现着爷爷的笑容,仿佛和蔼地朝我走来,是幻觉。

  我愿常有这样的幻觉,好把爷爷的容貌印在我的脑海中,爷爷,您安息吧,您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李燕:文字爱好者,业余时间,抒发自己的小情感。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