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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被替换的丈夫

 凌霜降 2020-07-18

  文:凌霜降      校对:无畏     图:网络

原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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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绝恋

1

那个可恶的樵夫出现时,我化身原形已在她身后跟了整整九十九年,她通体雪白,天性聪颖,心思却像她的肤色一般单纯,这九十九年中,我不知道已经暗地里解救了她多少次。通通不让她知道。再过一年,便是我认识她的第一百年,到那时,我会好好地告诉她,我一百年来,对她一天深过一天的爱慕,我相信我们会成为这天底下最让三界艳羡的一对眷侣。

在那个猥琐的樵夫一步一步接近她的时候,我把碧绿的身体缠在同样碧绿的竹子上,仿若无形。我紧紧缠着竹子,克制自己要上前咬他一口的冲动。我原本便是一条竹叶青,通体碧绿,奇毒无比,亦叫三步杀。这樵夫处处与她过不去,已经在这山林中埋伏过她好几次,若非为了修炼不能杀生,我早让他死了一百次。

如同我意料之中一般,专心修炼又心思单纯的她竟然再次落入了樵夫的陷阱。她在樵夫粗糙的黑手上挣扎时,我飞窜到地上,咬了他一口。

我已成妖仙有业报,咬人一口自损百年道行。我从他右小腿边窜过的时候,那厮竟浑然不觉。但他已再没有伤害白蛇的能力。

“这位大哥,你放了它好吗?它没有伤你之意,你为何要捉它呢?”一个手拿着短笛的牧童出现了,面孔俊秀,眼神清亮。她停止了挣扎回头看向那牧童,清亮的眼神一时深浅不定,我透过碧绿的草丛,看到了她的心动,看到了她的情劫,也看到了我的情劫。

2

樵夫忽然倒地,吓到了她也吓到了牧童,她得到自由,扭着雪白的身子隐入草丛。这可恶的牧童,他竟然找到了樵夫腿上我咬下的伤口,帮他把毒吸出来!他可恶的善良让我白白丢了百年道行。

而她,我跟了整整九十九年,我救了九十九次的她,正盘在一棵樟树后,用一双清亮美眸偷偷地在看忙于救人的他。

我的心忽然剧痛。痛得天晕地转,仿佛永无休止。

一痛便痛了一千年。

我忍着疼痛,又跟了她三百年,在我无声无息地跟踪她到第三百九十九年的时候,她已经有七百九十九年的道行了。随着她的法力日渐高深,我已经再躲不过她的越来越尖锐的直觉了。她随时会发现我在跟踪她――修行的蛇天性孤独冷漠,她大概不会容忍我这样偷偷地跟随,她可能会选择杀死我或者远离我――别无选择,我只好离开她,独自回到了无忧竹林。

又七百年过去,在她脱去蛇皮永成人形的那一天,我知她有劫,没忍住再去找她了。

樵夫已不是樵夫,而成了一只凶狠的蛤蟆精。再世时,他为了记我的一咬之仇,便选择不再做人,做人要喝孟婆的汤忘却尘缘记忆,转世成蛤蟆却不用。

他成为了一只蛤蟆,开始修炼。他等了九百年,终于等到她褪皮的这一天,他要食她的精元增加道行,然后再来对付我。

他仍忌我三分,但仇恨让他疯狂。

3

对于蛇来说,褪皮是新生,亦是痛苦的劫难,此时的蛇,不管道行多高,修了多少年,仍只是初生一般无异。蛤蟆等了九百年,当然不会放过这一刻,他冲上去,张开腥臭的大嘴,要将她一口吞下。这毒夫,不但想要她的精元,还要她的皮骨。

我怎么会让他得逞?

蛤蟆见了我,更是红了眼,却不敢近前,丑陋地干笑:“青蛇,你怎地总与我过不去?大不了她的精元我分你一半,以你的道行,到时别说你想成仙,就连真仙也奈何你不得。如何?”

“千年前我不让你动她,你怎么蠢到认为我现在就让你伤她?”我轻蔑地笑他的无知浅薄。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千年来心仪之人并非你,亦不知你千百年来救她无数次,这样的无情无义,你何须为她一再舍命维护?”蛤蟆怪异的笑声震动山林,嗖嗖,嗖嗖,字字都是入心的尖刺,让我疼痛异常。

“若是你懂情义为何物,你也就不至于越是修炼越是面貌丑陋了。我定好心神,出言相讥,知他因相貌奇丑而在妖界吃了不少苦头,他抱着一已私心修炼,自然没有好因果,他的样貌,竟比山林樵夫更丑陋三分,妖界皆因此看他不起。妖与人一般,修行为成人,也以貌取人。

“青蛇!你暗恋白蛇却不敢道明,不过是一介懦夫!”蛤蟆恼羞成怒出言讥讽。

“有我在,你势必不能动她分毫,还是速速离开的好。不然待她醒来,记起你捉她的前尘往事,我可保不了她对你客气。”

我不动声色催蛤蟆离去,眼看白蛇醒来变成人的时机将到,不能叫这蛤蟆坏了事。

“哼。”蛤蟆虽忿却顾忌我不得不离开,他以小人之腹丈量他人心思,难怪修了九百年还不成器,即便白蛇记起他曾捉过她又如何,以她的单纯和善,不会拿他怎样。

4

她终于醒来,千年道行历劫已过,可幻化成人。我化回真身隐在岩石暗处,看到她化成的人形,有点啼笑皆非,她竟然把自己化做当年那个俊秀牧童的模样!她对着水潭照了半天,发觉不对,竟然也不知应当如何变改。我只好手指一动,将我珍藏的一幅美女画像从洞口飞入,那是我早年为她所画的幻像。她拾起画像一看,一张脸喜不自禁。

她再次转身时,竟然让几千年来心静如水的我炫目――天下世上哪还有像她如此美丽的妖呢?她倾城绝代的貌,别说是这人间,就是三界,怕也是要颠倒了去的。

她已有千年修行,化形已完成法力也已恢复,她必定第一时间发现我的存在。我才想找个说词现身,她娇美的笑容便在眼前,我愣住:她早发现了我么?

“小青蛇,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你应该也在这洞里修炼了不少时间了吧?难怪我总感觉这里还有别的修炼同伴,难得我们一起修炼是缘分,我们来结拜姐妹如何?我叫白素贞,你呢?”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把我的头捧在掌心,对着我笑意盈盈。

我想象过无数次与她真正认识,却不料是这等境况――我喜爱她,怎么能与她做姐妹?

我只好施展法力幻化成人应她:“小姐见笑了,在下青允。”

“呀!”她倒跳一步,美丽双瞳清亮动人:“你怎么是男的?不好不好,你应该是女的才对!”

我目瞪口呆,怎会如此?难道我不能是翩翩男子?

“不行!你要变成女子!是我的妹妹。以后我叫你小青。好不好?”她巧笑嫣然地求我,我则被迷惑,幻化成了她希望我成为的小青。蛇么,本就雌雄同体,修行到我这等份儿上,自然也可男可女。那天之后,我成为了她的丫环小青,从此唯她是命,一再沉沦。

5

“小青,快,你看,那边断桥上的少年男子不就是西湖最高处的人了么?”白素贞喜不自禁,葱白的小手拉着我奔过去细看。杭州的清明时节的西湖,烟波缭绕,那个站在断桥上的少年,正是当年的俊秀牧童。但他虽面目俊秀,却也不及我变女身时的五分。只无奈在白素贞眼里,只见他不见我。

游客众多,等白素贞上了桥,那翩翩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我一定可以找到他。我与他有宿世姻缘。”她柳眉轻锁,眸光坚定。

是是是。他是她的宿世姻缘。这三年来,她等在西湖畔,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都是与他的这一段宿世姻缘。而在此之前,她为使仙界允许她来寻找他报恩,又在观音前求了三百年。

“小青,你不知道,我寻了他一千三百零三年。一千三百零三年呀。”她的眼里瞬间凝起了泪水,这三百零三年来,她为了寻他,吃尽了苦头。

是呀,你爱了一千三百零三年,而我呢?我爱了你早已不记得多少年。他只为你说过一句话。而我呢,我为你做尽我所应该做的和不应该做的……我伸手拭去她的清泪,我没有说出这番话,爱情就是如此,你记得你爱的人对你说过的哪怕只是一句话,却记不得爱你的人为你牺牲的一切。

女人们都是只记得让她哭的人而忘记让她笑的人,女妖也不会例外。

6

我翻转掬了她眼泪的手,将她的泪化作了一场让他们可以再相遇的雨水。

白素贞的美貌,许汉文自是不能抵挡――试问又有谁可以抵挡呢?同船避雨后,许汉文借了一把雨伞给她。白素贞以还雨伞之名约其于白庄园见面――白庄园是她幻化来的一处废弃旧宅,她还单纯不知道世间苦楚。

然而,应该来的许汉文却久候不见。恋爱中的白素贞已然乱了方寸,站在门廊望穿秋水。

我见不得她忧心,又掐指算到一些事,急急地出门去找。

果然,那蛤蟆,居然又跟来坏事!

赶到时,许汉文正张大嘴巴看着丑蛤蟆的水晶球发呆,水晶球里是素贞幻化成人的影像。看到我,许汉文竟然吓得倒在地上,那淡色的魂魄飘了起来――这胆小之人,竟被吓得魂魄离了体。

许汉文阳寿未尽,魂魄离体是大事。那蛤蟆见闯了祸,狂笑着飞逃而去,水晶球也顾不得拾掇。

倒在地上的是她心心念念的人,我自然也顾不得追赶那妖孽。我得先把许汉文的魂魄抓回来,他阳寿未尽,若去了阴间,还不知道起什么事,不如我作主先将他锁住。

我有一物,叫锁魂玉,白素贞是不知的。她一厢情愿地认为我道行比她浅,是处处依赖她相救的妹妹。我不是,我是长她几千年的蛇仙青允。

我把许汉文的魂魄锁在玉里,带了他的肉身回到了白庄园。

白素贞抱了许汉文尚有气息的肉身哭了半天才清醒过来,硬要追到地府去寻那小胆凡人的魂魄。我要替她去,想寻个寂静处把许汉文的魂魄放出,她却不肯,说我道行不够不能涉险。

我自然不放心,悄悄地跟了去。

7

那阎罗是色鬼一个,一见白素贞便两眼发直,扯了漫天大谎说许汉文的魂魄未到,要她住在地府耐心等待。

许汉文的魂魄在我的锁魂玉里,怎会到这里来?可素贞这痴心的傻妞,居然也答应下来。她竟然忘记再这么等下去,那胆小鬼许汉文的肉身早灰飞烟灭了。

阎罗给白素贞安排了别院,待那老色鬼终于从她房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我现身入屋,屋里奇香扑鼻,而白素贞看我的眼神,竟然媚态百般。

那恶心的老鬼居然给她下了无味香。无味香是三界中最厉害的媚香,无色无味,人服后方发出奇异香味,效力非交欢不解。

我气极,带着白素贞离开时,又折转拿了那老鬼的无味香,往地府的酒井里乱洒了一通!敢谋害我的女人,我便让老鬼嫩鬼男鬼女鬼全都乱了去!我还要他们不敢声张!

这一夜,白素贞与许汉文在白庄园里缠绵至清晨。

然后,两人成了亲,开了医馆,行善积德,次年三月,白素贞有孕。许汉文夫妇,成为全苏杭人所艳羡的一对行善夫妻。

8

许汉文第一次见法海时,法海对他说:“你娘子白素贞是千年白蛇妖,若是不信,尽可把仙符带回家去一试。”许汉文微笑不语接过,归家前,仙符被他化成灰洒入钱塘江。

许汉文再一次被法海拦住,法海的身后,跟着千年来阴魂不散的蛤蟆:“妖海无边,回头是岸。你骗得了三界,骗不了天道的。”

法海盯着许汉文的眼睛看了许久,说:“三年前地府之祸与你有关,人妖成婚有违天道,白蛇现时有孕,生子时将承受双重雷劫。你若想她平安度过,跟我回金山寺以千年法力颂经渡她,方可解她一重天劫。”

许汉文沉默不应。法海又劝了一句:“白素贞怀孕后法力渐弱,生子时更等同于凡人,如何受得了双生雷劫?你既爱她,却又眼见她死不救么?”

那日,许汉文跟法海入了金山寺,从此没再下山。

白素贞不信许官人跟着个和尚上了金山寺修行。她拖着孕身去求见一面,法力高强的法海站在金山寺红漆大门前,态度强硬不许相见。许汉文在经阁以法力颂经,对此无法得知。

白素贞以为丈夫被困,一时冲动引来钱塘江的水,想顺着水势攻入金山寺救夫。

9

水漫金山,也淹没了金山脚下的城镇,倾刻间太平盛世成了人间地狱。

白素贞顺着水蜿蜒而上,在寺门口被阻。她用内丹拼死与法海斗法。可现时的她哪里是法海的对手?终于口吐鲜血败退。她的孩子即将出生,天色阴沉,雷声从远处隆隆低鸣而来。白素贞渐落下风,阵疼让她痛苦地在水中扭动身体,周围的水被染红,那红色,比初阳的霞光更艳――她的孩子要出生了。

带着鲜血的水终于冲破了金山寺的大门,她在水中大喊:“官人!官人!”

她凄厉的叫唤终于惊醒了颂读经书的许汉文,他夺门而出,被漫天的血水吓到了:“娘子!”

他奔向她,满手满身都是她的鲜血,漫了金山寺的水,就是她的血。

天空突然电闪雷鸣,怀里的女子虚弱得几乎马上就要死去,许汉文惊惧得神魂俱裂:“法海!你帮我护她周全!我答应你!”

“相公!你答应了他什么?!不要!不要!”白素贞在疼痛失魂中抓住了许汉文的衣袖,他笑着安慰她的样子,不太像许汉文,反倒有点像她第一次幻化成人时遇到的那个男子青允,他用温柔又深邃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她:“我没事。不要害怕。我们没做过坏事,你不会有事的。”

“好。记住你说过的话。”法海向许汉文举起了金钵,一缕淡白色的魂魄飞了进去。与此同时,一抹绿影没入了白素贞的身体,一道白光被白素贞身边的小青吸收。

与此同时,一道雷火劈在了白素贞身上,刺目的白光中,一个啼哭的婴孩浮出了水面。

10

风雨渐渐散去,水流缓缓退下,法海一声佛号响彻天地:“白蛇,你引发水患,荼毒生灵,到雷峰塔下苦修去吧。”金光闪过,奄奄一息的白蛇被收入塔底,永世镇压。

“小青,小青……”血色渐渐散去的江水里,小青抱着婴孩,哭喊着自己的名字。

塔底很黑,暗无天日。我知道,待法海将门封上,这里连空气都会是静止的。

“青蛇,锁魂玉法力护着你,别人不知是你在白素贞的肉身里。我却知晓。我今日镇压你,你也不必不服。你违反天道扰乱地府,又用锁魂玉锁了许汉文的魂魄,再私入他的肉身与白素贞成婚生子,你应有此难。你已是妖仙,若想强行出来,我也奈何你不得。但我劝你还是顺从天道接受惩罚。”

法海以大悲咒封门,我在塔底深处把眼泪没入无尽的黑暗。

是。锁在这里的虽是白素贞的身,灵魂却是青蛇。我的内丹,便是锁魂玉。拥有锁魂玉者可施展移魂大法。

当日白素贞中毒,无药可解。锁魂玉里的许汉文害怕蛇妖,无论我如何劝说,他就是不肯出来,宁愿魂飞魄散都不肯回归肉身,我用移魂术进入他的肉身夺舍而生,丫环小青是我用法术驱使,一直以来,白素贞都不知道睡在她身旁的许汉文是我。我从千年前便开始爱她护她,用了许汉文的肉身,自然也爱她护她。我知分魂夺舍有违天道,便与她行医济世积德行善,无奈她终有一劫,我亦无法避开。

这一劫,法海教我一个法子,我离开她在佛前用法力颂经五百年可避,无奈这单纯痴女子,竟在生产时水漫金山寺,罪责加重,避无可避。

我如此爱她,自不能看她被锁在暗无天日的雷峰塔底思念孩子,我答应将许汉文的身体魂魄归还,与白素贞魂魄互换代她受劫,这无尽的黑暗炼狱,我来受,总比她来受好些。

11

“小青……”用了小青身体的她抱着孩儿,跪在雷峰塔外,哭了许久。

法海让金钵内的许汉文魂魄归身,他醒来看到白素贞的脸便吓晕过去――当然,他也没有看一眼那个孩子。他听说“白素贞”已经被镇压在塔底,不但不难过,反而兴奋地求着法海快快将白素贞的妖精丫环小青也关到塔底去。

法海说小青无过不必受难。那许汉文又说,之前就是小青将他关了起来的,还占用了他的身体。

可明明是他不愿出来!

幸好,法海有好生之德,人亦不糊涂:“天道昭昭,人亦不可说谎。”

许汉文羞愤离去,离开前骂法海与妖勾结,不是个好和尚。

他从头到尾未看“小青”及其怀中的孩子一眼。白素贞再单纯,此时也已经知道,这相公已经不再是她的“相公”,她的“相公”我,已经代她被镇压在塔底永恒的黑暗里。

你问我在塔底坐了多少年?我不记得了。

我只知道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出去过,每日静坐于塔底,承受雷峰塔里炼妖的昼冰夜火之苦――但我甘之如饴。

这无尽的痛苦本不该让她来受,我不舍得由她来受。

听说,外面关于她的传说有许多版本。但大概,没有我这一个版本的吧。法海与许汉文早已转世多次,她倒没有转世,将孩子抚养成人之后,她便回归密林,最终修成了仙。

你问我为何知道她成了仙?因为她成了仙之后,大闹天庭要为我翻案,之后被贬下凡守塔――守雷锋塔。

盘在雷锋塔顶静心修炼的那条小青蛇,就是她。她道行甚微,连说话都还不会。但她每日修炼功课完成后,都会游行到通往塔底那扇被强大法力封了千年的门边,静静地盘着,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四季更迭。

千年修行路漫漫,这样相伴,也好。

《完》

上周中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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