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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窗听雨丨春来稃苗状

 金秋文学 2020-07-25

春来稃苗状

作者:隔窗听雨

春天来了,年轻朋友约我一起去踏青。现在的人,在城市里呆腻了,都愿意往农村跑,一是空气好、自然景色美;二是顺便可以挖一些野菜回来,尝一尝纯绿色的野味。

河畔的柳树绿了,葱芯一样的颜色,好娇好嫩,初绽芽孢的枝条,在春风里飘摆,像十八九的姑娘长发飘飘。路旁杨树红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红穗还没抻开腰身,也许两三天之后它们纵身一跃,地面红如绒毯,软软绵绵。

此行的目的地是辽阳某村的桃园。时下,桃枝花蕾微俏,绿叶初绽,甜丝丝的空气里透着清凉,一阵微风略过,带过一浪芳香。赏桃花、挖野菜,倒还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沟沿上,一个同伴发现一片植物,没看出知乎某有,急忙招呼大伙过来看稀奇。大家都围拢过去,你看看、他瞧瞧,有的用指尖掐下一根,在眼皮底下仔细看,使劲瞧,谁也没有给出答案。

这些植物绿油油一片,长出地面一寸多高,独茎紫色,有的是深绿色。叶片成尖桃状,未展开的叶子嫩绿娇黄,展开的有清晰的脉纹,逐渐转为深绿色。其实这种植物,外形最接近的就是地瓜苗,相似度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

同来的伙伴有年长的还真聪明,果然猜到地瓜秧。可有人质疑,谁会把成片的地瓜栽在沟沿上,这里根本不像习苗的地方。就在他们争论之际,我的思绪蔓延过桃园,飞向远方…… 

早年,农村生活基本都在贫困线上,农户每人一年到头毛粮不足四百斤,进入春天就开始闹春荒。春天里挖野菜是人们充饥的最好办法,也是大部分地区弥补饥饿的普遍方式之一。

我家住在农村,好在父亲是工人,我们全家吃供应粮,和城市人一样。虽然粮食也不充足,基本上还够吃,可也没有放量吃过。春来时节,农家孩子撇下书包,挎起篮子直奔大地挖野菜,我们也一样跟着,吃点野菜毕竟可以省些粮食。

春天大好时节,大地已经化透了,土地经过一冬的冷冻开始松软,各种野菜陆续开始冒头。赶上爸爸歇班的时候,挑着担子,扛着镐头,在家的姊妹,有一个算一个,都抢着跟着去。这番架势并不是完全为了挖野菜,爸爸主要是“打茬子”,为了家里的烧柴。我和小妹挎着篮子,拿着铲子,姐姐们扛着铁锹,一起跟在爸爸身后。要知道,我们才是挖野菜的阵容。

打茬子,要去离村子较远的地方,因为近的地方秋季已被村民打没了,这次我们跟着爸爸要去村北二里开外的大甸子。去这里不但会有好多苞米茬子,河滩上还会有一种特殊的野菜——“稃子苗。”

河滩上已经泛绿,偶尔会有一两处草茬子立在那里,也有黑黝黝的土壤裸露出来。爸爸领着我们,径直走向松软黑土裸露的地方。来到近前细看,一根根紫色的茎顶着一枚绿叶,还有刚刚冒出地面的嫩芽,白中带黄、黄中带绿,一蹲子、一蹲子的挤挤压压,连成一片。

“这个就是稃子苗。”爸爸给我们指点。

爸爸让我们躲到一边,用镐头使劲的刨下去,三镐两镐刨起几块土块,镐头轻轻一带,土块松散,露出一根根白亮亮稃苗根。稃苗根有毛衣针般粗细,多数都是直挺挺的,一少部分是曲曲弯弯的。稃子苗土里的部分是白色的,接近地面的是黄色的,露出地面的由绿转成紫色。

按照爸爸的吩咐,我们选密集的地方挖,一锹挖起一坨,轻轻一拍白花花的稃子苗出现在眼前。稃子苗被挖出来,由于太嫩捡到手已经脱离底根,但有的还连着。底根是老黄色,再深一点的接近褐色。底根是隔年老根,纤维已长成,不易食用。正因为如此,它被遗留下来,只要它在土里,就能生出新芽,哪管是一寸长,也能长出几棵稃子苗。

爸爸在河滩边上的地里打茬子,我们姊妹在河滩上挖稃子苗,春天的阳光太暖,忙乎得我们前心后背已经出汗,可诱人的稃子苗让我们不忍心停手。

大甸子,一片宽阔的清水,滩涂上的芦苇还没有长起来,显得空旷。这里距离其它村落也比较远,很少有人来此地,一条毛毛道刚搭到甸子边上,就急着拐了一个几近直角的弯,直奔鞍辽公路而去。这里不是不招人待见,只是三里五村的把这里做了茔地,让这里有了那种气氛,因而荒芜,尤其是夏秋季节,青纱帐起来,几乎是人迹罕至。

实际,这处河滩就是乱坟岗子,各村死人没有祖坟地的都会埋在这里,(当时还没提倡火葬)所以大甸子四周坟头林立,不免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说实话,若不是有大人领着来,打死我们也没有那个胆量。就是因为这里一般时候没人来,这里的稃子苗才长得又粗又壮切多得是。

我们选比空旷的地方挖,尽量离坟头远点。姐姐们挖,我和小妹往篮子里捡,不一会就多半篮子。实在累了,大伙就坐在黑土上歇一会,五姐拿起一根稃子苗掐去叶子,撸巴撸巴放在嘴里,并说:“挺甜呀!好吃。”

在她的带动下,我们依次效仿。别说,还真的挺甜,就是有一点生浆子味,细“吧嗒吧嗒”嘴,有一种别样的清香在其中。忽然间觉得,真的得感谢上天,造物主造出各种植物,总有一些可以供人们吃的,而适时与饥饿进行较量。

爸爸打好一担茬子的时候,我们也差不多挖了两篮子。一行人跟在爸爸的身后,有说有笑,路上高兴了,姐姐还教我们唱儿歌。

回到家,把稃子苗洗净,整饭的时候放在莲子上在大锅里面蒸。饼子熟了,稃子苗也蒸好了。起出莲子,还没等东西晾凉,我们就迫不及待的试手,争着抢着尝新鲜。稃子苗蒸熟了,的确很好吃,有一股地瓜的味道,远比生吃强多了,而且味道胜过生吃十倍。

熟了的稃子苗,还可以把它揉碎,揣到苞米面当中。这样贴出的饼子,多了些许甘甜、别具味道,对我们小孩子来讲,好吃极了,是不可多得的季节性时令食品。

在我们这里,除了大甸子稃子苗多以外,还有长大铁路线两旁的沟里,春天来时比比皆是。一般时候我们小孩子还是不敢自己来,因为铁路两侧也是坟头林立,怪吓人的,扫一眼都心慌。没有大人领着时,我们结伴不会少于十人,里面还要有两个胆大一点的男孩子。

春天,铁路边挖稃子苗,人会多一些,城市人也出来挖。开始还能看见成片的,逐渐的就剩下单棵的了,几天过后,离坟头最近的地方或许还能发现几棵。人们争着抢着不甘落后,稃子苗似乎几天就被挖干净了,我们再寻它的身影也就相当费劲了。

后期,通常出去半天能挖回半篮子,知足常乐嘛,总算有收获。稃子苗少了,就顺便稍一些别的野菜回来,不能白耽误功夫。稃子苗回来照样洗净用锅蒸,吃起来依然甘甜,其它野菜要么蘸酱,要么熬汤,不管咋吃,都能安慰那一阵阵的饥肠辘辘。

原以为,稃子苗会被挖绝迹的,可它的生命力特别顽强,在春季过后、夏天来临,你会看到它爬满坡坡坎坎。长长的藤蔓、绿绿的叶子,相互间缠绕成一片,会有一只只花朵开放,大多是紫红色的,鲜艳而夺目。它的花虽然薄如蝉翼,却像一只小喇叭,在微风中摇曳,在微风中述说,也许是在高声歌唱。

后来,听爸爸对我们讲,稃子苗的生命力特别顽强,只要还有一段根就能繁衍很多生命,每年开花结籽后,落入土地还能生出新苗,这就是这种植物所能昌盛的特性。所以稃子苗年年有人挖,怎么也挖不净,来年开春时还是那么多,绿油油的长出一片。

每到春天,稃子苗都长得特别旺盛,它不单给我们口感上带来甜美,还确实为我们抵挡一阵春荒。正因为如此,它在的童年里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我家栅栏旁,时常也会在春季长出稃子苗,它慢慢爬满栅栏,彰显生命的灿烂。藤蔓搭到树梢,再慢慢攀到树尖,只要你伸出一只手,它就会向着你的召唤。从春天到夏天,一直延续到秋天,它总是绿绿的叶子,花开不败,把花儿开得更高、开得更远…… 

飘飞的思绪走得很远,牵起我略带灰色的童年。回过神来,朋友们还在争执,依然没有盖棺定论。毕竟他们都是城市里面长大的,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来确定真的很难。

我故意没有马上告诉他们,只说这东西挖出来可以吃,也算是野菜的一种,而且是美味。有人持怀疑态度,轻轻摇头,有人信了,有人还是半信半疑。我不得不解开谜底,告诉他们这些是喇叭花的幼苗。

喇叭花的幼苗可以吃?对于他们好像是天方夜谭。也许在那个年月他们当中有的人也曾挖过野菜,可能偏偏就没有挖过桴子苗,而多数年轻人只简单的认识几种野菜罢了,否则他们也不至于争论半天。所有人都散去,各自寻着自己要挖的野菜,只有我,蹲下身,用铲子掘开土,采拮一根根白色的稃子苗根。

这一根根稃子苗载着我太深的记忆,还有困苦童年中的一缕甜蜜。当年的那单一的期许,迂回到现在已经都不是问题。条件好了,生活无忧,过去挖野菜为糊口,现在挖野菜为尝鲜,顺意的生活中好像少了一些期许。

我想,我应该多挖些稃子苗回去,明天,我请大家吃稃子苗,顺便给他们讲讲过去。那是一段历史,是我们一代人的生活轨迹,不能忘记过去,要知道,今天的幸福生活也是来之不易。

稃子苗是喇叭花的幼苗,由于地域的关系,有些朋友可能还没弄明白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其实,说到学名大家就知道了,它就是牵牛花。的确,就是它的幼苗、它的根部,在那春荒的年月,给我们带来甘甜、带来喜悦,解决了饥饿。

稃子苗、牵牛花,也许是我生命里的过客,可它是鲜活记忆的使者。

隔窗听雨,实名:单乃久,74届知青,辽宁鞍山人。一个职业摄影师,无法扑捉流去的时光,在回忆中追逐过往,用键盘敲击出远去生活,让每一个片段都温暖心间。品味平淡的日子,召唤远去的流年。

文/隔窗听雨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隔窗听雨,实名:单乃久,74届知青,辽宁鞍山人,一个职业摄影师,无法扑捉流去的时光,在回忆中追逐过往,用键盘敲击出远去生活,让每一个片段温暖心间。品味平淡的日子,召唤远去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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