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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黄玉萍的散文《姐姐不哭》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黄玉萍,网名,寒玉。1997年在《大冶日报》发表处女作。近作《境界》发表于《黄石日报》。用最真挚的心,写最真实的情感!——就是我目前的写作追求!

姐姐不哭 

“姐姐,来,我给你拍张照片!”  

“有什么好拍的?姐不爱拍照!”  

这是我和姐姐之间经常会出现的对话,尽管我每次这样问,姐姐都无一例外的如此回答,但是,我仍然不死心,只不过是隔断一段时间再问一次,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帮姐姐抓住青春的小尾巴,毕竟“爱臭美”是每个女人的天性。  

姐姐大我一岁,今年四十岁整。  

记得小时候的姐姐是特别爱拍照的,妈妈经常指着姐姐两岁左右的黑白照片,讲述姐姐小时候的糗事,母亲说,有一天,村里有人来照相了,姐姐央求母亲带她去照相,可是母亲因事实在脱不开身,又奈何不了姐姐的软磨硬泡,丢给姐姐一毛钱“拿去,要照你自己去照。”姐姐接过这一毛钱屁颠屁颠的就出门了,当时姐姐穿着一双旧布鞋,由于鞋子偏小,只能当拖鞋靸着。  

母亲也很快忘了这件事,过段时间,当摄影师把姐姐靸着拖鞋的照片交到母亲手里的时候,母亲才知道姐姐真的用一毛钱照了一张照片,母亲其实只是给一毛钱敷衍姐姐的,在当时那个年代,哪怕是黑白照,也非常稀有和珍贵,远远不止一毛钱的价格,应该是两岁的姐姐对照相的执着打动了摄影师,所以破例成全了年幼的姐姐。  

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拍照的呢?是在她为人妻,为人母之后?亦或者是姐夫走了之后?……  

姐姐和姐夫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也可谓是“一见钟情”,当时姐姐刚刚初中毕业,就在父母和媒人的安排下,和姐夫相亲了,那时,姐夫是我们村公认的帅气小伙,姐姐曾经满面含羞的告诉我,姐夫说姐姐像他曾经暗恋过的女同学。或许,这就是缘,而缘其实也就是债!  

19岁不到的姐姐就在双方家长的操办下,举行了婚礼,姐姐在出嫁的当天没有哭,因为大家都说,新娘子不能哭,不然化的妆都哭花了,成了熊猫眼的新娘子就不美了。姐姐不哭,或许还因为姐姐怀着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  

我却哭得稀里哗啦,因为我对姐姐有太多的难以述说的情绪……有惭愧,也有不舍,还有祝福……  

我曾经和姐姐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晚上躺在床上,你踢我一脚,我推你一下。  

也曾经因为不服姐姐的管教而和姐姐针锋相对,姐姐比较勤快,老是安排我做这做那,我拒不执行,姐姐就开骂,我就慢条斯理地回应,为自己的懒惰找一堆借口。  

村里人至今都还有人记得姐姐小时候伶牙俐齿,骂人花样百出,于是村里人都知道我比姐姐懒,但是也有人说我将来懒人有懒福,说姐姐人厉害嘴巴也厉害,事情自己做了,坏人也做了。  

妈妈说,太能干的人“扒瞎命”。姐姐说,别人说她眼角下面那一颗痣,是流泪痣,是苦命。没想到妈妈和姐姐一语成谶。  

姐姐六岁那年,就能够站在板凳上做一大桌子饭菜,连来的客人对姐姐的手艺赞不绝口。  

姐姐大我一岁,提前我一年初中毕业了,以前,每天早上都是姐姐起床做好早餐,喊我起来我吃现成的,再一起上学去,姐姐初中毕业后,爱睡懒觉的我,经常早上饿着肚子去学校,还经常迟到。  

姐姐出嫁的第二年我就外出打工了,那时候手机没有现在普及,我和姐姐经常书信往来,姐姐不像我爱写作,但是有信必复,我也同样写信给了父母亲,父母不会写回信。  

姐姐偶尔会在信中邮寄她和母亲,及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外甥的照片,那时候初为人母的姐姐,尽管不讲究穿着打扮,未施粉黛,但是宛如小家碧玉,在我心中依然是那样美丽动人。  

姐姐的书信,还有小外甥一天一天长大的照片,伴随着我度过了,少女时期的打工岁月。外甥会独自站立的时候,姐姐再邮寄的照片,都只有可爱的小外甥,天真无邪的笑脸,不再有姐姐自己。  

当小外甥六七岁左右,姐姐生下外甥女,照了一张全家福,这也是姐姐一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  

而我也为人妻,为人母,迫于生计外出打工。我们姐妹两只有过年才相聚。但是姐妹之情并未随着时间和空间而产生距离,反而更加亲密。虽然不常联系,但是见面后无话不谈。  

随着我的孩子们的逐渐长大,我结束了打工生涯,和姐姐不在同一个乡镇,仍然是不咸不淡的联系着。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妈妈打来的,说姐夫突发病,应该有点严重,送到太和卫生院转鄂州医院,再后来转到武汉同济医院。  

我并没有预料到,姐夫这一病竟然会与我们天人永隔。直到父亲的打来电话,说姐夫动了大手术,情况有点不妙……我内心才有了一种恐惧感。  

一开始姐姐都在硬撑着,没有告诉我们,她担心我们过不好年,她说我先生在外打工,一年就只有春节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免得影响我们过年……  

当我和先生赶到同济医院,是姐夫手术后的第三天,也是腊月二十九。  

我们到达同济医院的时候,姐夫在重症监护室,姐姐靠着墙壁,蹲在门外,声音沙哑地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姐夫的名字,并告诉姐夫说我们都来看他了,让他醒过来,回应一下。这时的姐姐蓬头垢面,就像一尊树雕,我很想拥抱一下姐姐,但我没有,我怕姐姐会更难过。  

在征得医生的同意后,我们穿上消毒防护服,到重症监护室看望了姐夫。  

姐夫动了一次很大的手术,据说是全身器官都挪动后再做的搭桥手术,此时姐夫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眼睛紧闭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医生没同意姐姐进来,他说人进去多了会带进更多的细菌,影响病人术后康复,其实也更是怕姐姐控制不住自己。  

我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姐夫,让他醒过来,为了姐姐,为了他一双可爱的儿女,我感觉姐夫似乎有反应,因为盖着白色被单的他,心跳起伏似乎比之前更快。  

那一刻,我才突然体会到,人的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平时那么活泼开朗,爱说爱笑,活蹦乱跳的姐夫,眨眼间只能靠呼吸机维持心跳。  

姐夫是一名货车司机,饮食不规律,经常熬夜,近几年体重还爆增。但是姐夫乐观,心宽体胖,从小就有一个外号叫“奢子”(本地方言,意思是爱笑。)  

姐姐说,当天早上,姐姐下楼做生意的时候,姐夫还好好的,靠在床头玩手机,不一会就头痛欲裂,到鄂州医院检查说是主动脉夹层,血管三层破裂……  

鄂州人民医院的医生看过姐夫拍的片子后说,姐夫没有治愈的希望了,可是姐姐仍然不死心,抱着一线希望将姐夫用救护车一路护送到武汉同济医院。依旧抱着一线希望,同意医生的方案做手术,因为医生说,不做手术百分之百死亡,做了手术,就会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姐姐为了这百分之一的希望,三十万的手术费,眼睛都不眨,尽管都是借来的钱,但是姐姐说,只要有人在,就有一切。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姐夫。哪怕把唯一的栖身之所转让了,去露宿街头……  

然而姐姐的诚心仍然未能感动上天,创造奇迹。姐夫自从手术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一直都在重症监护室,每天将近二万的高昂费用维持着姐夫的生命。  

一个星期过去了,姐夫还是没有醒过来,姐夫的亲哥亲舅在医生办公室发火了,他们对姐夫的主治医生说,病人能不能醒来,你们就实话实话,不能老是这样耗着,姐夫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以后这个家只剩下孤儿寡母,还要靠姐姐撑着……  

最终医生不再重复说“病人有可能醒过来,有可能醒不过来”的话,建议转地方医院,因为费用相对来说便宜些。  

姐姐含泪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将姐夫转院到鄂州市人民医院……  

姐姐说,把姐夫从重症监护室重新推到救护车转院的时候,姐夫眼角有眼泪流出,应该是对这世间的留恋,对妻儿的挂牵。姐姐一直念叨着,如果生命能够重来,她不会再管姐夫打牌,不会再管姐夫……  

我在心里说,如果生命真的能够重来,姐夫应该更会好好珍惜和家人共处的时光,又怎么会将妻儿留在家里,去别的地方打牌彻夜不归,害得姐姐半夜三更叫出租车,查询姐夫的踪迹?姐夫还因此和姐姐发生口角?  

姐姐在鄂州医院的走廊上打地铺,期待姐夫出现奇迹。尽管她心里已隐隐知道,姐夫苏醒的希望很渺茫,她每天总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姐夫的好,呼唤着姐夫醒来,她说姐夫在患病前夕,送完货以后,每天按时回家做饭,还帮姐姐买早餐,就这仅有的好,令姐姐至今都念念不忘。  

姐姐早就忽略了,她为姐夫吃过的苦,为姐夫承受过的所有委屈……姐姐曾经说过,怀外甥的时候,她特别想吃皮蛋,但是考虑到刚结婚,她和姐夫没积蓄,孩子出生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所以忍住没有买。  

我们都知道,姐夫这么多年,开车并没赚过什么钱,每次需要投资的时候,都是姐姐出面借钱,别人都只认姐姐。因为姐姐在太和镇菜市场卖活禽,尽管利润不大,她每次借的钱,约定还钱的期限到了,就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人家,从不拖欠。  

或许姐夫不忍心拖累妻儿太久,在2016年大年初五的晚上匆匆走完了在人世间的旅程,当时,不满四十周岁。  

姐姐一直懊悔,不该让姐夫做手术,这样的话,姐夫或许还能交代后事,谁欠他的钱,他欠谁的债,还有对儿女的交代,然而,姐夫去了手术室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去手术室之前姐夫痛的不能自己,一直喊叫“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但是还是自己坚持走上四楼检查。  

动手术的时候,医生要剪开姐夫的衣服,姐夫没让,他忍着剧痛自己把衣服脱下,他想着病好以后还要穿。  

姐姐一直安慰着姐夫,“做了手术就会好了”,结果手术做了,姐夫再也没有醒来。  

姐夫进手术室之前,还惦记身上的两千多块钱,那是他即将出车的加油费,他对姐姐说,“我身上有两千多块钱掉了”,姐姐遍寻不着。  

在姐夫去世后,妈妈翻晒棉被的时候,发现了这笔钱,这是姐夫留给姐姐除了一身债之外唯一的遗产,也是姐姐难以释怀的痛。她常说姐夫因为这2000元钱,走得都不心安!  

姐夫走了,令我们所有的人措手不及。人生很短,思念很长……  

而姐姐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痛,无人诉说,她的QQ空间满满都是对姐夫的思念,后来学会了设置只对自己可见。我知道,她是不想把伤痛带给别人,尤其是亲人。  

她的微信朋友圈没有学会设置私密,都是姐夫的照片和她对姐夫倾诉的思念!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姐姐的思念痛彻心扉,姐妹连心,我也心痛不已,却无能为力。  

君往天堂不念家,可怜妻女泪如麻。  

晴天霹雳痛心肺,从此风霜独自嗟!  

如今姐姐早就恢复了以往的能干,衣着朴素,从不描眉打扮,拔鸡毛鸭毛的利索无人能及,过节的时候,两三分钟就处理好了一只。她一心想着早日还清因为姐夫患病前后欠下的债!  

认识姐姐的人,无一不对姐姐竖起大拇指,夸姐姐坚强能干。想起妈妈的一句话,太能干的人命“扒瞎”,因此我更希望我亲爱的姐姐活的真实,简单!能够痛了就哭,乐了就笑!  

岁月,请你在今后一定要温柔善待姐姐!此生,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干。  

衷心祝愿姐姐余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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