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江苏苏州∣荣润生：衍生的虚影（组诗）

以诗歌慰藉心灵

衍生的虚影（组诗）

荣润生

插图

风起于一幅插图

风声越来越大

风刮飞一只小鸟

风刮出一条吠雪的黑狗

我赶在风刮跑插图内的猎人之前

迅速把书合上

风果然小了许多

风声好像全部回到插图里

我忍不住把书掀开一个小角

忽地飞出什么

我合书的动作

比半片月亮飞出窗口的速度

还是慢了半拍

马儿

没有骑手

不配马鞍

也听不到哒哒的马蹄声

马儿跑来了

只有马儿自己

带着欢快与自由

马儿的鬃毛

在大雪纷飞中轻飘

马儿又跑来了

马儿在自己的爱情里舞蹈

每只腾空的蹄子

都踩着一片鹅毛

弹幕

是雪在飞

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

带着我奔跑

我被停下脚步

雪花也放慢了斜飞的速度

有个影子缓缓跑进画面

躲进落地的树冠背后

阴影挪开一半

风砥砺出雪山的锋芒

又有一些树叶修炼成跳动的灰影

与先前出现的那一道影子彼此欢愉

落雪无声

阴影收回它先前让出的光明

黑白灰

在相互依存中渐变

身份转化

远山此起起伏

将重重心事推举上岸

一波又一波灰在摔碎的瞬间

暴露出内心积蓄的亮点

一朵云追随另一朵云

飘出画面

牛群留在沙滩的蹄印

一哄而散

阴影

一个颤栗的声音

飘飘忽忽由远而近

落于

葱茏郁郁

扶疏苍苍丛中

繁枝面色苍白

有斜飞一场大雪的欲望

一道已经成精的影子

贪恋遍地花草

每一片雪花都有惊魂未定之感

受惊的群鸟刹那间高过翘楚

顷刻之间

阴影化入草木

墨迹

一滩墨迹

身后跟着几滴更小的墨迹

好像它拖着尾巴

刚刚从哩哩啦啦上面走过来

又好像零散的羽毛脱落

毛笔头突然掉在最大的墨迹里

滚动了几下

就像一只把头

一直埋入翅膀的鸟

突然露出弯弯的喙

尖刻的鸟嘴

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而更显刁钻

窗影

窗外的树影正唱着歌谣

歌声低沉而忧伤

散淡的云雾

映衬在摇曳的树冠底部

始终飘忽不定

我的专注

无法将它们上浮于窗景表层

歌声频频弯腰

躲避过一股接一股的紧风

风头过后

忧郁的情调

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哀愁

有鸟从窗前经过

一前一后

它们无暇顾及

我的孤独

陪伴

不远处的小树林

刻意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大雪纷飞

任成群结队的生命穿插其间

领跑与追随

无非是赶往一幅画面

然后再从画面的另一端消失

一行歪歪扭扭的蹄印

掰开雪地

飞鸟如灵感一闪即逝

在随大流的无意识中

你突然停下脚步

缓缓回首

然后原路返回

远远落后于队伍的我

是另一个意外

终于步履蹒跚进入画面

我们结伴而行

直至夜幕降临

枯蒿

风中的一团枯蒿

螃蟹一般

虚团着蟹爪

蜘蛛一样慌不择路

猛然附着在光秃凹陷的土楞脚下

大口喘息

风不依不饶

不容它被土楞的纹理潜移默化

另一团枯蒿连滚带爬

不顾一切追风而去

滞留在土楞缝隙间的枯蒿挣脱挽留

奋起直追

它们的存在虚无缥缈

羊群

又是一个风雪天

一群羊围着牧羊人

头对头挤在一起

一头羊接一头羊

挤进另一头羊的轮廓里

它们要把集体挤成一个个体

还是要用有血有肉的生命

堆积起一个失魂落魄的雪人

牧羊人怀里的鞭杆

昏昏沉沉

梦到自己的前世枝繁叶茂

卧地的一条黑狗

有四只眼睛的觉醒

老树

一颗老树

立于大雪飘忽不定的旷野

它不仅仅是独领风骚的远景

也是方圆百里

惟一的温暖与依靠

一个生灵

已经将自己的一多半身影

移出画面

又把头重新伸了回来

犹豫片刻

还是迂回到树下

雪地里空留一行

止于老树的蹄印

礁石

起来呀

远处那一股最大的浪

就要来了

汹涌的波涛越来越近

后浪高过前浪

它们无休无止颠倒黑白

起来呀

涛声掩盖住声声呼唤

孤鸟哀鸣

除却海水退去

珊瑚从不上岸

宿命

无需揭露

只需在围挡上画出半扇小窗

即可窥视到被遮挡的部分

它们围在一起

在与同类相互争夺一丁点施舍中

不停叫骂打斗

攻击弱小

终遭不可抗力碾压

而溃散

呼应

从始至终

彩绘的猎人停留在插图里

给人以一种浮光掠影的假象

随着剧情的发展

埋在篇头的伏笔折射出

猎枪的黑影

终于

遥远的枪声

从冰封的童话里传来

沉迷草根的小鹿

迎着海浪上下翻飞的海鸥

一前一后应声倒下

而每一朵雪花都不动声色

大海涛声依旧

摄影

他们一动不动

在看什么

雪越下越大

有人撑开雨伞从他们身后走过

他们毫不觉察

有人边弹边唱站在他们背后

仍对他们一点触动都没有

他们的看点

突然燃起一队火把

直至完全消失进电影画面深处

他们仍然一动不动

他们要保持自己雕塑的形象

还是决心把自己

站成一幅摄影作品

呼吸

一头老牛停下脚步 喘息

密不透风的丛林

露出的灰蒙蒙的间隙

跟随老牛喘息的节奏 一张 一缩

老牛突然长哞一声

扫出丛林间最大的一片空地

远处 一定还有另一片空地

不知是不是

被这声牛哞的回音 扫开的

或许那片空地上

也站着一头老牛

不然整个丛林不会

一呼 一吸

花牛

阳光被树冠摔得支离破碎

散落一地

好像一头黑白相杂的花牛卧于其间

误入歧途的另一头花牛

眼花缭乱

冲着躺在地上的花影

千呼万唤

叶影在风中渐渐苏醒

叶影在风中昏昏欲睡

窗景

窗棂分割的窗口

把近景中景与远景

立在同一个平面

使它们有了上下高低之分

一只鸟

出现在最下面的一个窗格内

又过渡到中间的窗格

终于从最上面的那个窗格消失

它混淆了我对远与近

高与低的认识

擦拭

一颗树

正在擦拭玻璃窗

尽管树冠

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仍然有一大片地方够不着

浮云好像不是来帮忙的

把个玻璃越擦越雾

还有一群麻雀

故意跑来扰乱

气得树冠把擦拭的手

按在玻璃窗上

哭泣

狗

影子晃动

狗冲着它狂吠

影子依旧晃动着自己的晃动

狗不依不饶

影子停下来小憩

狗卧在一边假寐

影子又晃动了

狗立即从地上爬起来

冲着影子乱叫

狗却从不去靠近影子

一条裤子

突然从晾衣绳上跳下来

住进自己的影子里

狗 一边狂吠一边摇着尾巴

逃跑

木头

那么多木头已经成材

被结集在一起整装待发

它们身后的一株小树

仍处在生长期

它不停地摇头晃脑

好像背诵走向成功的秘籍

最后一晃

倒在由远而今的摩托声中

落在材堆上发呆的

那只麻雀

似乎在怀念高枝上的灵动

昔日的鸣叫

已经定格进年轮

启蒙

启蒙

再启蒙

再启蒙

只要不断启蒙

你才能够渐渐看清楚窗里窗外

原本的存在

你才能渐渐将人

与黑暗区别开来

演绎过繁华的屏幕在至黑时

你会突然发现

清晰的自身

玻璃

一块不规则的玻璃

嵌在小窗正中

玻璃的一侧

走着一条转弯的小路

听到脚步声

一双眼睛就会贴在玻璃上

望着两只脚跟

一前一后渐渐消失

脚步声再起时

那双眼睛又会重复同一个动作

日久天长

另一双眼睛

贴在玻璃的另一面

彼此眨动一番

一块薄薄的玻璃有两个面

一个是里面

一个是外面

孵化

再没有什么比一只鸟

对它在积雪中

掏出的浅浅的雪窝执着

它的同类与它有相同的偏好

为此它们没少发生争执

好像谁占据了雪窝

谁就拥有了孵化的权利

觊觎已久的猫突然闪出

被叼在嘴里的它

一时一刻都不停止叫骂

难道猫也惧怕鸟对自己的妄议

莫名其妙将其释放

鸟又一头扎回自己的雪窝

如果它能无中生有

最终孵化出的仍然是一颗卵

仍然是以卵击石的卵

地笼

在浅海中插入一根杆子

不一会儿

就被一只鸟视为自己的立足点

众鸟盘旋在它头顶

一只鸟在杆头落足不久

就会被另一只鸟赶下

这根杆头

已经成为鸟群争夺的焦点

看风光的人

多数都会忽视

潜入水底的地笼

摇晃的树

越往上

摇晃得越厉害

特别是翘楚

被突然飞来的一只鸟

狠狠推了一把

树冠摇晃得

几乎把控不住自己了

它是想使劲全身的力气

把那只攀附它的鸟

远远地甩出去吗

它得逞了

一曲终了

天色暗淡下去

树是不是还在摇晃

只有风知道

2020.4.21.-26.

作者简介：

荣润生。笔名，雨生。山西太原人，居苏州昆山。八十年代开始创作。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我的心烫着了黑夜》（长江文艺201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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