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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摇出的亲情  我下班回家在东湖路上看到山里的熟人鸡换了，他坐在轮椅上，用那种惯有的憨厚，惯有的笑目静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我很震惊，三十多里的坑凹道路他怎么能摇到城里来呢？我欣喜地迎上去问候。他说他进城看女儿来了，女儿在职校学技术，放学从这里过。我心悸动了一下，有些难过。 鸡换是我工作过的一个山区小镇的修鞋匠。四十多岁，头大脸阔，上身敦实，一双大眼格外有神。他小时得了怪病，下肢莫名其妙地萎缩了，母亲杀了一只鸡才换回了他的性命，但却失去了行走能力，从此他便有了鸡换的大名。鸡换往那个小镇的街道路畔一坐，轮椅歇在身旁，修鞋的工具往面前一摆，就有干不完的活儿，春夏秋冬皆如此。 鸡换偶尔歇下来用手背揩揩额上的细汗，含满笑意的目光看向过路的每一个人，是熟人打声招呼，是生人笑一笑，生人看见鸡换的笑也就熟了一半。有时我想鸡换的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魅力，就是因为过于纯净吧！鸡换似乎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我是镇政府的干部，一出大门就能看见街角坐着，低头忙活的鸡换永远不变的微笑。闲来无事就到鸡换的鞋摊前坐着说一会话。鸡换似乎对我格外信任，将他的家事、心事毫不隐讳地一股脑儿告诉我，讨我的看法，比如想办个老婆的事，我当然赞成。 鸡换住在半山腰上，家里很穷，一直没有成家，和年迈多病的老母相扶度日。后来亲戚帮忙抱养了一个女孩，含辛茹苦地养大，一心想供养成大学生，可是那个女孩无论怎么努力，学习成绩一般，鸡换有些失望，但也不失乐观。 鸡换在小镇的修鞋技术是独一无二的，活儿做得精细漂亮，价钱便宜，而且淡定的微笑和恰切的话语为他赢得了最高人气。全镇的修鞋活儿都聚集在他那儿，每天他一出摊几乎都不停手，粗短的手指上布满了老茧。老娘老到已不能给他帮忙，反而要他全心照顾。女儿大了，实指望能做饭洗衣，照顾他娘儿俩，可是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世，从心理上排斥他娘儿俩。并且对有他那样的残疾父亲感到极没面子，从不到他的鞋摊跟前去。也不愿意让同学知道他的父亲就是残疾的修鞋匠。鸡换心里明白，也从不在人前提起女儿，即使女儿从自己跟前走过，也只管低头做活，装作没看见。晚上回家笑眯眯地看着女儿嘘寒问暖，掏出一些皱巴巴地钞票交给女儿，叮咛女儿吃饱穿暖。他单怕女儿冻着热着饿着穿得不好，在人前低人一等。可是女儿随着长大，内心深处滋生了两块隐痛：暗恨亲生父母将自己送给了一个残疾人；残疾的鸡换不该收养自己。可是鸡换确实需要一个女儿，需要一个老来依靠，已将全部爱心都倾注在女儿身上，怕女儿吃亏就将娶老婆的机会也放弃了。 如今长大的女儿到城里学技术，离开了残疾父亲，离开了自卑，就很少回家了。可是父亲想念女儿，父爱的力量是惊人的，鸡换将轮椅摇了三十多里路进了城。终于在女儿放学回出租屋的东湖路上相遇了。女儿先是一怔，继而感动，迎上去叫了一声爸，泪眼朦胧。鸡换喜得抹了两把泪，就将一沓钱塞给女儿，和女儿一起吃了一碗羊肉泡，在街上转了一会，又摇着轮椅回山里去了。 此后，鸡换隔三岔五去城里看女儿，总是坐在东湖路上被下班的我碰见。我问为什么不去学校看？他说女儿恋爱了，怕对象看到他没面子，就故意躲他，他见不到女儿，心急如焚，忍不住就去学校门口守候。当看到女儿和一个男孩手拉手走出校门时，赶紧背过身去。女儿却看到他，迟疑了一下就和男孩走了。当女儿和男孩第二次从他身边走过时，同村一个校友却冲着他女儿大喊：“花花，你爸看你来了，你没看见？在你身后坐着。”花花回头尴尬地看他一眼，又尴尬地看看男孩，脸上的笑容僵着。男孩回头看到轮椅上的人正对自己的笑，很静很纯，一下子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熟悉亲切。男孩很真诚地回了他一个微笑，和花花招呼了一声转身走了。花花走向他，怨嗔地说；“爸，你跑到这里干嘛？我回去看你不行吗！现在人都很现实你懂吗？”他当然明白，但女儿寄托了自己全部的爱和希望，几天不见就心慌。只要看见女儿好好的心里就踏实温暖。但是他明白自己对于女儿的未来是个累赘，甚至影响女儿的婚姻大事，他对女儿说，只要你自己将来过得好爸就满足了，爸回去不来了，老死在山里也不拖累你，缺钱回来拿。 此后，鸡换好长时间再没进城，男孩问花花，你爸没来看你？花花愣了一下说：“我爸最近身体不大好！”“那咱们回去看看吧，你爸一笑让人心里很安静很舒服，像早就认识似的。”男孩真诚地看着花花清秀的脸说。花花眼睫毛闪动了几下没有说话，心里却极不平静，她不相信男孩能轻易接受自己的残疾父亲。前面谈过的一个男孩就是知道了自己的的家世后绝然离开的。可是此男孩非彼男孩，他也来自农村，年少丧父，由母亲一人拉扯成人，只想学了技术早早挑起养家的重任。他觉得花花和自己一样有着心灵上的缺失，可以相互抚慰。可是花花对父亲的冷漠让男孩难以理解，他说：“一个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爱，那么她是不会真心爱别人的，再见！”男孩走了，花花沉默良久，父亲养育自己的一幕像幻灯片似的在眼前闪动着，终于禁不住泪流满面。花花买了父亲爱吃的水果回家了，鸡换虽然高兴但却若有所失。 当某一天，花花推着父亲的轮椅出现在东湖路时，男孩也出现在两人面前，相对无言，三双眼睛都很惊喜。男孩说：“我也来！”捂住花花推轮椅的手，一起向前走去。 前面的路很长很长，但愿花花和男孩能用持久的爱和责任推动这把轮椅；但愿鸡换好人一生平安幸福！   作者简介 魏晓婷，笔名田田，职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理事，凤翔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安徽文学》、《散文选刊》、《秦岭文学》、《陕西教师报》、《宝鸡日报》等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二百篇（首）。多次荣获国家、省、市文学奖。出版散文集《绝处风景》、长篇小说《伤城》 精彩悦读 责任编辑丨 风 行 文字审核丨 濯 尘 公号维护丨 魏晓兰 后台编辑 | 春风十里 党争卫 捡拾生活点滴，留存美好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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