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语“相当然”典出于《后汉书·孔融传》。 东汉末年的官渡(在今郑州中牟)之战,拥兵百万的袁绍惨败于只有七万兵力的曹操,一蹶不振抑郁至死,冀州被曹操攻下。 老爸抢城,儿子抢人。曹操长子曹丕看上了袁绍次子袁熙之妻甄氏,并如愿以偿地顺势拿下。早已对曹操不满的孔融当了一次愤青,他不无揶揄地给曹操写了一封玩笑信:“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 曹操当时并没有觉察到孔融的讽刺,阅信后反而天真地问孔融:“武王以妲己赐周公,出何经典?”孔融笑道:“根据当时的情况推测,想当然呗!” 曹操大怒,却又不好说什么,在心里记下小黑帐。终于在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逮着个机会,把孔融给收拾了。 孔融没有想到,近千年后,他杜撰的故事又一次成为经典。 公元1057年,英俊少年苏轼来到礼部省试,当时的主考官是梅圣俞和欧阳修。苏轼写了一篇才情洋溢的论文《刑赏忠厚之至论》,两人深为其才情折服,欧阳修大笔一挥,苏轼便金榜提名。 苏轼来谢师时,欧阳修问其文中“‘杀之’三,尧曰‘宥之’三”,事见何据?”苏轼说事在《三国志·孔融传》注,欧阳修遍寻无果后,又问苏轼。 苏轼莞尔一笑道:“曹操以袁熙妻赐子丕,孔融曰:‘昔武王以妲已赐周公。’操问,‘何经见?’融曰:‘以今日之事观之,意其如此。’尧、皋陶之事,某亦意其如此。” 大意是说讽刺曹操的典故,孔融老夫子是想当然,尧、皋陶之事我亦是臆测如此。苏轼可真够狂的,他也不想想孔融的命运。所幸他遇到的只是爱才如渴的主考官,若是皇帝老子,估计要去见孔哥了。 当然,经过历史风雨的侵蚀,到苏轼这里,孔融杜撰的故事早已成为那些耍小聪明者喜爱的老古董了。但苏轼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死用典,用死典,而是以相当主观但又颇为严谨的方式立论。 难怪一代宗师欧阳修听后大惊道:“这小子会读书、又会用书,将来文章一定会独步天下!”(见《诚斋诗话》)言语中既有荐举英才的喜悦,更有长江前浪面对后浪时的一种无奈和悲凉。 苏轼的际遇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孔融的悲剧人生。孔融和苏轼,同样少年才俊、蜚声文坛、同样以“想当然”典故闻名,结局却迥然相异,首先和所遇者曹操、欧阳修两人的政治身份,性格气质、襟怀抱负有关。 曹操和欧阳修都注重考据,对孔苏二人想当然的典故同样不耻下问,可以说是礼贤下士。 但曹操首先是一个政治家,他懂得“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为曹魏集团利益计,肯定要从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灭掉孔融等异已势力。 而欧阳修是文学家,他更多注重文坛改革,注重推陈出新。苏轼的出现虽令他不免有英雄迟暮之感,(吾老矣,当放此子出一头地)但更多的是伯乐相马的欣喜和愉悦。 除了客观原因外,我想两人自身所处的时代背景、性格气质也造成了他们彼此迥异的结局。 孔融生逢乱世,身为名士,率性而为,狂放狷介,屡次触怒当权者曹操,终遭不测;而苏轼则生于治世,圆融通达,能韬光养晦,随遇而安,纵然宦海沉浮,也能颐养天年。 两种“想当然”,却是两种历史,两种人生。个中原因,颇具玩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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