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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阴雨纷纷，似乎也在诉说着每一个亲人离去的忧伤。雨滴轻轻地打在窗户上，生怕惊扰了哀伤的人们。 张霞坐在窗前，看着手中的照片，轻抚着照片上的脸庞。这张是儿子大学入学那天拍摄的…… 九月，依然是夏日的尾巴，虽然已不闷热却依旧火热。同样火热的还有校园中的迎新活动。红红的迎新横幅挂满了校园，各系的迎新台后站着挂满笑脸的学长学姐们。张霞陪着儿子尹钧一同来报到，踏入这熟悉的校园，内心却激动不起来。 “妈，这就是你和爸的母校啦！我终于来了！”尹钧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寻找爸妈当年的味道。 张霞看着儿子，目光有些担忧又有些自责。 “妈，我真的是自己想要学医。天文嘛，我依然喜欢，可喜欢不一定就非得做那个工作，当个爱好也挺好啊！”尹钧看着母亲，明白她心里想的什么。 张霞轻轻叹口气。 “妈，给我介绍一下你和爸在哪认识的？”尹钧努力岔开话题。 “你爸爸读的是临床的本硕连读，我是护理系的，本来没什么交集，但是我们都喜欢泡图书馆，我和你爸就是在图书馆认识的……”紧张的学习生活和甜蜜的恋情一幕幕回放，可是三年前那个早晨的记忆又跳出来，瞬间占满了脑海…… “护士长，昨晚怎么您也来值班了？”小红眨着眼睛问道。 “昨天上午琳琳给我来电话说有些见红。这都已经第三胎了，我怕她再累掉了。我让她休息，替她值个班。”张霞边收拾手中的东西边说着。 “刚才我听重症的同事说，尹主任不放心科里病人，昨晚也跑来加班。你们今天不是要出门吗？带的东西还没收拾呢吧？赶快回家吧！”小红抢下张霞手里的东西，往外推她。 张霞笑着点点头。上班二十年了，几乎没怎么休过假，尤其当了急诊护士长之后就再也没有请过一天假。今年儿子初中毕业吵着去爷爷家过暑假，她这才狠下心请假回老家探亲。 “紧急通知，新华路上发生大型车祸，各单位马上准备迎接病人！” 张霞听到通知，将刚刚脱下的白大衣往身上一披，急忙往急救室跑去。 小红看到张霞跑来，说，“您怎么又回来了？今天人不少，我们来就好。” 张霞摇摇头，“大型车祸，不知什么情况，重伤的多不多，我不放心。” 伴随着120的警笛声，患者陆续送到。 “小红，你经验丰富，去导诊帮小云一起分诊，重症的立即推抢救室！”，张霞一边分配工作，一边查看患者情况。 “护士长你在太好啦，快来帮我，这个患者有颅脑损伤，全身多处开放性骨折……”于主任向张霞介绍着患者的情况，两个人迅速将患者向抢救室转移。 “静脉已开通，患者血压60/40，心率120！” “赶快配血，马上准备急诊手术！” “通知麻醉！” 抢救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分诊、鉴别也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护士长，您手机响了五六次了，您快看一下吧！咱这处理差不多了。”医生小王提醒张霞。 “不用了，完事再看吧！估计是孩子怕误了火车催我回家。没关系，误了这趟换其他的，火车很多。咱们继续！” 两个多小时眨眼就过去了。 “啊！终于搞定了！幸好危重病人不多，还误不了吃午饭呢！”年轻的小大夫小护士们，脸上是胜利后的喜悦。 “护士长，院长找您。”小云在门外喊着张霞。 张霞出来，刚想汇报抢救工作，院长却一摆手没让她开口，而是脸色凝重地说，“张霞，有个事我觉得还是我亲自说比较好，你要挺住。” 张霞心里一惊，难道刚才抢救有失误？ “尹主任……今天早晨在ICU突发脑溢血，没抢救过来，他……”张霞脑袋轰地一声，没等院长说完，就跌跌撞撞跑向ICU病房。到了门口发现老爸老妈带着儿子全都在门外。儿子尹钧正趴在姥爷怀里痛哭。看见张霞，儿子扑过来哭着说，“妈，爸没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张霞一阵眩晕，跌坐在地，心撕裂一般地疼。 她轻轻揭开丈夫身上的白单。已经故去的丈夫安详得就像在熟睡。张霞拉起他的手，跟他絮絮叨叨，“从急诊到ICU不过一千米的距离，可这咫尺的长度却让我没来得及看你最后一眼。这个上午我跟着抢救了两条生命，却没能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拉着你的手。平时我们工作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却很少能见面。从此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二十年来，我们都在同病魔做斗争，为什么你这么早就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张霞和儿子坐在学校的草地上，思绪沉浸在那个痛苦的早晨。 尹钧取出面巾纸递给张霞。“妈，其实我就是在那个早晨下定决心学医的。因为看到了苦，看到了累，也看到了希望，生的希望！” 熟悉而又陌生的校园中，到处是朝气蓬勃的身影。是啊，这些都是未来的希望，传承医学知识与信仰的希望。午后的阳光有些炫目，带着书香气的校园依旧那么安逸与美好。 “铃……”电话铃响起，把张霞的思绪一下拉回现实。 “喂！妈您身体怎么样？今天清明又去看爸了吧！”电话那头传来尹钧的问候。 “嗯，去了。你们怎么样？快毕业了，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们都挺好。妈，白露想在这边先工作几年。我的导师也希望我能留下。您考虑过来吗？国内的医疗环境实在……” 没等尹钧说完，张霞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的医院还不错。工作这么多年，都快退休了，坚持好最后一班岗吧！至于你们，自己拿主意，不用担心妈！” “那……好吧，我和白露再商量一下啊！” 张霞放下电话，一阵叹息。原本热血的青年，就被这医疗环境伤透了心。她不禁又回想起四年前的往事…… “妈，这是白露，您见过的哦！你的小师妹，哈哈哈……今年到你们医院实习了，以后我也要回来工作的。” 这可是儿子头一次把女朋友领回家。张霞张罗了一桌子菜，三个人聊了很久。交谈中张霞观察到，白露专业底子好，细心，善良，有爱心，是一个干护理的好材料。当然，也是一个好儿媳的选择。张霞打心底里高兴与满意，唯一担心的是两个人可能又要重复自己与爱人的生活了。 “张主任，您家白露出事了……”张霞心里一惊，眼看一年实习期就到了，白露留院十有八九，出了什么事？输错液？发错药？张霞心里嘀咕着。这时赶来通知的同事喘着气继续说，“白、白露让病人家属打伤了！” 张霞赶到白露的床边。白露脸色苍白，头上裹着纱布，还没有醒来。她转过身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露给一个孩子输液，孩子哭闹得厉害，家属说白露弄疼了孩子，一阵拳打脚踢，要不是旁边病床家属拉着……” “现在家属什么态度？”张霞问道。 “还在那骂。说我们医院这么大个医院就让一个实习护士动手扎液，是我们对患者的不负责任。还说要上网曝光，说我们态度恶劣，玩忽职守，视病人生命为儿戏。” “那孩子到底为什么哭？”张霞问。 “他们孩子娇生惯养惯了，没有一天不哭。今天看到白露是实习护士就不满意了。其实白露的技术比一般的老护士还好，又会哄孩子，从来没有患者说过她不好……” 张霞截住话头，“不管是谁，也不应该动手，我去和院长商量一下怎么解决。” “张霞啊！我知道白露是你未来的儿媳妇，你看这样行不行，等白露毕业了直接来工作。我问过了，白露确实是个人才，直接来大家不会有意见。但是呢，她醒了以后得给病人道个歉。”院长看着张霞说。 “什么？！让白露道歉？白露做错了什么？不说她是我什么人，换成任何一个护士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会同意道歉！”张霞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声说。 院长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激动。“张霞，你都是护理部的副主任了，怎么就一点为院里牺牲的精神都没有呢？对方是一个记者，怎么写、怎么说不都在人家吗？咱们再有理又怎样！” “那您就牺牲护士的自尊吗？”张霞愤怒地说。 院长十分不高兴，“我们医院要想招护士，随便就能招来很多。要不是看在老尹为院里牺牲，小尹又在专业方面初露头角……” 张霞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原来您是这么看待护理工作的。您以为我们护士只会跑跑腿，扎扎液就行了是么？不，我不能接受让护士道歉！”张霞摔门而去。 白露醒来听说了这一幕，感觉整个心沉入谷底。患者的暴力与无理，院里对护士的轻视与冷淡，彻底刺伤了她。原本一颗火热的心就此熄灭了。 白露看着床边的张霞轻轻说，“张主任，这个歉我不会道，因为这是我的尊严。这个医院我也不会留了，因为我看不到护理工作良性发展的可能。只是连累您……” 张霞慈爱地看着白露，拍拍她的手说，“你还担心咱们学校的人没人要吗？早就有私立医院挖我了。我就觉得这里是我和老尹一起奋斗的地方，舍弃不了罢了。好好养伤，没啥可担心的！” 张霞又拿起一张照片，这是儿子与白露出国前在机场的合影。经过被打事件后，两个孩子下定决心，一起去国外读书，一个考了博一个考了硕，离开了这片伤心的土地。 张霞不想离开。因为几十年的工作看到的不只是黑暗，还有无数患者期盼的眼神。她至今还记得那个鼓励她在自己身上扎下第一针的老干部，还记得接触时间不长的患者叫出自己名字时的喜悦，还记得认真观察病情后阻止错误医嘱的成就感，还记得认真观察为患者赢得抢救时间的兴奋感，还记得那感动的泪、痛苦的泪、欢喜的泪…… 她曾经与爱人一起战斗，相隔咫尺，却变成永别！ 她的孩子曾来过她奋斗的地方，却又远走天涯！ 即使这片土地环境再恶劣，总要有人坚守。 她相信，国人总有一天能够相信医护，体谅医护。孩子们会回来的，天涯终会变咫尺。 作者简介：梦里落花，第一批80后，第一批独生子女，知青后代，与天津有着不解之缘！喜欢幻想，却逃不脱现实。爱纠结，不停计划，追求完美的处女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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