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生,如锥子一样不可阻挡的前进,他的一生,又如沙漏一样不断放弃。 他的一生,属于琼楼顶上的灿烂光华,他的一生,却从来没有踏进琼楼顶上,就差半步。 当他任新四军的支队副队长时,仅相当于八路军的副旅长,后来居于他后边的很多人,当时足够和他并驾齐驱,然而从此开始,他不断裹挟,像蜘蛛侠里的沙人一样不可阻挡: 开始,他的支队和别的支队合并,他任合并后的指挥部副指挥官; 后来,他前进半步,担任从指挥部演变而来的师的师长。 后来,他继续裹挟别的师,担任两个师合并后的师长。 后来,他继续裹挟别的师,担任多个师合并后的野战军司令。 后来,他继续裹挟别的野战军,担任两个野战军合并后的野战军副司令。 后来,他继续裹挟别的战区野战军,用提请别人指挥的办法,将两大战区野战军合拢作战。 他的军事裹挟能力、吞吐气魄,以致于曾经那么钟爱他的主席,批评他的时候都是这样说:你比较骄傲些,胜利多了,冲昏了头脑,韩信也是这样,说我带兵多多益善。 他的后半生,则不断拒绝别人。 开始,主席让他当战区指挥官,他退让。他的秘书告诉他:老总,你以后有麻烦了。 后来,当批判他的批判者也被批判后,中国第二号人物提醒他:你可以说说自己的事。他拒绝了,称自己从来不利用党内政治风波。 后来,主席说:当初你的事情不能怪我。他同样默不作声。 后来,中国后来的第二号人物、军事上的惺惺相惜者告诉他:你太缺乏党内政治斗争经验。他告诉给自己身边人听,承认此点。 他的拒绝,同样显得如此决绝、干净。使得人们无法不相信,此人干净,但很难利用。主席曾说,水至清则无鱼,他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的一生,如锥子一样前进。 开始,他连战苏中,搅动华中,为他效力的党确定内战军事模式。 后来,他进入山东,山东从此天翻地覆。战宿北,取莱芜,攻鲁南,直到鬼哭神泣的孟良崮,流血飘雨,震动华夏。 后来,他动作更锋利,吞噬更狠。进入河南,扭转中原乾坤;重回山东,泰岳荡平;南下江苏,底定中原。他以一身之力,将战争提前结束。 他有过失败,但每一次都以更狠的胜利回应。人们想像他是闷心斋里的读书人,他的敌人则视他为最迅捷、最狡诈、最残忍的对手。他的妻子问他:战争与死人,你如何平衡心理?他回答:敌人死得少,我们就死得多。 他的一生,像沙漏一样放弃。 开始,中央要他当分军区司令,他让给别人。一次不允,坚决再让。 后来,主席要他当野战军司令和政委,他让给别人。一次不行,坚决再让。 后来,天下大定论功行封,他事先提出别评他为元帅。他的秘书说,有人说他应该当元帅。他说:要什么元帅,考虑这些是低级趣味。 他这样一让二让三让四让,先拆自己在军权方面的台,再拆自己在军界地位的台,再拆自己在政界的台,再拆自己在历史上的台;同时,还在拆血战袍泽的台。那些因为他而压抑的袍泽,有很多遗憾,但没有人埋怨。他死去多年,依然是那些袍泽,为其奔波正名。 他的一生,灿烂光华当上琼楼顶。 人们说,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他一胜在快字,二胜在引狼入室歼灭之的工夫,三胜在釜底抽薪、生吞活剥的意志和胃口。他凭着军功,使得主席同仁屡屡有异常评价。 他的前辈、军中同样被誉为战神者,称其为解放军最优秀的将领。此点笔者找过采访当事人求证,如上言。 他的同辈、通常被人当成韩信者,称他总打神仙仗。其他战区材料,经常丢在一边不看,专寻他战区的材料。 他的主席,是一位好强者,无论政治、军事。称他战淮海立了第一功,称他是战友里最会打仗的一个。当他北上见主席时,主席出门迎接。见到一个叫韩福裕的工作人员,主席都会开玩笑说:你的名字好,里面有中国两个军事家的名字,还比他们有福气。 他也曾威武地站在进上海的阅兵台中央,他也曾奉陪主席旁边,一时尊荣,他也曾屡次钦点领兵要东征南伐。 然而,他的一生从来只差半步。 战争打到最酣,他上到代司令,差半步;各地方中央局诸侯定位,他上到常委,差半步;评衔他是第一大将,差半步;军内陆位上到常委,差半步。 他从来在场,而从未进中央。 他经常让别人难堪,而自己是那样善良。 他是军事奇迹制造者,战争推动者,这需要何等伟力和气魄,然而他是那样的处于幕后,无足轻重。 他是个军人,却象儒生,更像个五四出来的知识分子。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他的悲剧? 他头颅里有三块弹片,经常奴役他的身体。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他的命运? 他叫粟裕。 1907年8月10日生,距今百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