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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看台||王思海:亮叔

 新用户91238811 2020-08-05

文学人生 诗意生活

        第 38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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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编   刘明江

亮 叔

王思海

亮叔是俺家近门的一个长辈,亮叔的世界并不明亮,亮叔是个瞎子。

亮叔的眼珠倒是很大,像两个可以弹着玩的玻璃球,鼓鼓的突出眼眶,看起来白白的、浑浑的,有点吓人。

亮叔是俺庄小北楼村东牛屋的饲养员,负责喂养庄里的四头黄牛和一匹马。那时候俺庄有两个饲养员,另一个是老疙瘩爷,负责喂养西牛屋里的四头黄牛和一头叫驴。饲养员在庄里是个不错的差使,不需要下地干重活,有时还可以抓把炒得焦黄的料豆儿来吃呢。亮叔是残疾人,庄里照顾他当了饲养员,老疙瘩爷是队长他爹,也干上了饲养员。别看亮叔是个瞎子,喂牲口却是老在行,把牛马们喂得翻肥,腰圆腿粗,叫声响亮。别看老疙瘩爷是个好人儿,喂的牲口都是瘦不拉几的,柴柴的,叫两声都感觉少气无力。老疙瘩爷看在眼里,看亮叔的脸色就有些不得劲,庄里人也看在眼里,但老疙瘩爷是村长他爹,谁也不好说什么。

俺们几个小伙伴最爱玩的地方就是东牛屋。

那时候,庄里好玩的东西不多,就是摔摔架、藏藏母、打打坷垃仗什么的,玩够了就去东牛屋看亮叔喂牲口。一开始挺稀罕的,一个瞎子是咋干活的,比如铡草,正常人也得俩,一个送草一个握铡才能完成,亮叔是一手送草,一手握铡,一个人还铡得挺快;比如打水,我有时候很膈应亮叔会掉到井里,牛屋的那口老青砖井井口很大,也没有井台,就像大地上挖了一个黑窟窿,亮叔提着洋铁皮桶,试探着前行,总是准准的走到井口,稳稳的提上水来。

亮叔在牛槽里拌上草,撒上料,总是轻轻拍拍牛腮帮子,抚抚马脖子,牛马们便很听话的咕喳咕喳吃起草来,有时还会抖抖耳朵,看上亮叔几眼,又低头咕喳咕喳去吃草了,吃的很香甜似的。

俺们几个有时候也学学雷锋,帮亮叔拌拌草、撒撒料什么的。当然学雷锋不是目的,目标是挂在牛屋屋山上的那个笆斗子,那里面盛着喂马的料豆。在那个年月,炒得黄生生、焦碌碌、香喷喷的料豆可是小孩子的美味,不过想在一个瞎子眼皮底下偷把料豆吃并不容易,因为亮叔的耳朵特别灵,说起亮叔的耳朵好使,俺庄的人都知道。

每天晚上,亮叔给牲口们喂上四套草后就会回家里睡觉,他沉缓的脚步便“啪啪”的从庄东头响到庄西头。第二天的饭场里,亮叔见到庄里的嫂子们就会皮笑肉不笑的说:“昨黑喽又那个了吧?”

嫂子们就会揉揉腿捶捶背说:“干了一天的活累死了,谁还那个!”

“那床底下找裤头是咋回事?”

嫂子们脸一红:“你这瞎子又听人家墙根!”上来便是一顿花拳绣腿。

亮叔捂着头说:“谁听墙根是叫驴,大路上都听得见,以后动作小点,影响不好。”

嫂子们脸更红了,一溜烟的跑回家舀饭去了,饭场里便爆发一阵大笑。旺哥说:“你这个千里眼,还顺风耳啊,这叫撑死耳朵饿死头,喂的马跑了吧。”劳力们又是一阵大笑。

但亮叔的耳朵好使大家是都信了。晚上吃罢剩馍后,“啪啪”的脚步声一在庄里响起,劳力和嫂子们们就安静了很多。

所以,想在亮叔眼皮底下偷把料吃并不是馍筐子里抓窝窝——手到擒来的事,还是要讲究战略战术的。来驹负责引蛇出洞,叫出亮叔躺在牛屋院里的碾盘上给他挠痒痒,挠出一些舒畅来,挠得亮叔那双大玻璃球眼珠眯上的时候,俺和得狗就伺机出动啦,叠个罗汉够到笆斗子,抓上几把料豆,美美吃上几回。有一次一个闪失,笆斗子“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惊醒了亮叔,负责挠痒痒的来驹就倒了霉了,肚皮被捏得红肿了几块。俺们几个小伙伴才知道这家伙——瞎子抓住人——死不丢啊。

西牛屋那边一般是不去的,有几次藏母藏到那边屋旮旯,老疙瘩爷就掂着拌草棍冲出来一阵大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又来偷料吃,看料豆让你们偷光了。”吓得几个小伙伴瞬间作鸟兽散了。

俺们是从来不上西牛屋偷料吃的,倒是藏母的时候,看见老疙瘩爷鬼鬼祟祟的朝放料的笆斗里狠抓了几把塞到裤裆里,揣回家里去的。

亮叔的牲口依旧翻肥,老疙瘩爷的牲口还是黑瘦。俺爷是庄里的犁耙手,他驾驶的那头原来能独犁独耙的大老坚(公牛)也被老疙瘩爷喂得掉了膘,加上头毛驴才拉得动犁铧。

日子就像绕在村头树梢上的几缕炊烟,平淡得有些无聊,每天轻轻升起,每天又随风飘散了。

直到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

那天晚上俺庄人会铭记一辈子。

那天晚上,俺和几个小伙伴玩到很晚,然后沉沉睡去了。睡梦中被一阵极为嘈杂的声音惊醒,伴随着敲打水桶脸盆的声音,朦胧中有人喊:“失火了!牛屋失火了!”......然后就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小孩子似乎管不了这些,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天明一起来便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儿,地面上、屋顶上落了一层柴草烟灰。俺爷蹲在屋檐下腮帮子一鼓一鼓吸着旱烟袋,我上去撒了个娇,爷眼一瞪说:“一边玩去!”

一瞬间,俺分明看到爷的眼里噙着两粒浑浊的老泪,想到夜里的事情,一定是牛屋失火了,不知道亮叔咋样了,便一溜烟的跑到牛屋。

亮叔倒是没啥事,正劝慰着满地打滚、呼天抢地的老疙瘩爷。

老疙瘩爷的四间西牛屋被大火烧得只剩下黑乎乎的墙头,连大梁头都断落到地上。空中着漂浮着一层浓烟,地上满是烟灰,劳力们还黑着脸忙碌着,从残垣断壁中拽出被烧死的牲口。四头大黄牛,包括俺爷驾驶的那头原来能独犁独耙的大老坚,还有一头叫驴,都被烧死了。烧得最惨的是那头叫驴,头尾和四条腿都烧没了,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肚子皮开肉绽的冒着烟气。

那时候,牲口可是庄里的主要劳力和财富,黄牛主要用来犁耙,马驴主要用来拉镂拉车,一场大火烧没了小北楼的半个家业,俺庄也从富裕村变为了贫困村。成天价喊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洋犁子洋耙,实现四个现代化。”现在好了,连牲口都不够用了。

乡里派来了调查组,调查失火的原因。先问了老疙瘩爷,也不知道老疙瘩爷是咋说的,成群的乡干部开始往东牛屋钻,说是怀疑亮叔点的火,一连审问了几天。亮叔也不说话,只是使劲的喂牲口。老疙瘩爷的队长儿子天天往乡里跑,到处走动,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年头,就是家里瘟死只鸡也舍不得扔了,是要炖炖吃了的。劳力们就在牛屋院子里架起炒料的大锅,把烧死的黄牛和毛驴草草褪了皮给煮了,煮了好几锅,每家分了一馍筐子肉。正好是过年的前几天,小孩子们算是破天荒的过了个肥年,往年都不沾肉气儿,今年是天天吃肉,一直吃过了正月十五。但我从没见家里的大人们啃过一口,有次俺爷看见我正津津有味的吃肉,好像生气了似的瞪了我一眼,背过头去,蹲到外面屋檐下吧嗒吧嗒去吸旱烟袋了。

反正亮叔一家子大人小孩都没有闻见肉气儿,他把一馍筐子肉都倒到地里埋掉了,说是闻见肉味都难受。

俺庄小北楼这一把火算是烧出了名,传得神神乎乎的。乡里就开始流行一句话,说一个人牛逼、烧包,就会说:“看你烧嘞——小北楼的叫驴一样。”

亮叔就更加使劲的喂牲口。两头市牛(母牛)先后生了小牛犊,乡里又送来一头叫驴,现代化还没实现,犁地拉镂打场算是基本够用了。

老疙瘩爷的身子骨倒是每况愈下了,精神也大不如从前,变得神神叨叨的,遇见人就嘟囔那场大火的事,几个老年人凑近了去听,说的好像是:“都赖俺都赖俺烤火草筛子盖住了盖住了毛驴踢翻了都赖驴都赖驴啊。”再仔细去听,又听不清他嘟囔的是啥了。

有次老疙瘩爷碰见亮叔,拽住亮叔的手嘟囔了好半天,亮叔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老疙瘩爷看了亮叔几眼,点点头,佝偻着腰走开了。

亮叔的心里亮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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