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75 期 | 童年二三事 文/石楠 七十年代初,我还是一个胎毛未脱、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人见发愁狗见摇头的年龄,糗事难免一箩筐,今偶拾二三,以满足大家的好奇之心。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除了能写自己名字和认得钱外,估计就是能认识几个洋码号字,有一天,父亲突然提出让我和他跟集卖家里的山驹溜羊羔,不用说,我就是一个拉羊看摊子的。那时景,赵镇的集市还不是现在的一五八日集,而是每礼拜逢星期天着(tuó)一次集,猪羊市设在石鼓十二队的大场坑里。一大早,我牵着羊随父来到了牲口市,我们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客售卖。说实话,那个年代的农民没有几个有钱人,大多数家庭吃穿都成问题,哪有闲钱置这张口货。快到午饭时分,才陆续有顾客上前问价,却没有一个实授买主,直到半后晌集散羊羔也没出手,我们只好悻悻地打道回府了。第二个礼拜六晚上喝汤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问父亲:大(爸),明天还去卖羊吗?父亲点头称是。第二天,我们闻凉老早就到了牲口市,找了个显亮位置,父亲嘱咐我把羊拉好千万别乱跑,说他去去就回,我知道父亲是了解市场行情去咧!不大一会儿,有个市场交易员领着一个陌生人站在我面前:“碎小伙,羊卖不?”我说咋不卖,他又问:“要多钱?”我依着上集父亲和买主的要价说道:十三块,一分钱不少。经纪和陌生人嘀咕了一阵子后说:“那就按你说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这样生意成交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让我兴奋不已。好大一会儿工夫,父亲才回来,看我身边没了羊便问:“羊呢?”我笑答:卖了,十三块呢!父亲又问:“人你还记得不?”我说认识那个交易员,父亲便拉着我在市场毫无目的的碰运气。好巧啊!在市场一角先找见了那个交易员,父亲好说歹说,交易员总算答应一同去寻买羊者,转悠了大半个市场,终于在一个背日洼地方找见了买羊人,父亲又是好话说了一笸篮,最后总算答应原谷倒原囤,不过要给经纪搭五毛钱的红,父亲满口应承,给了钱重新找了个地方等候买主,我内心的不高兴就写在脸上。正午时分,有个年长者上前问价,父亲和那人缩缩袖筒,手上筘一顶发黄的旧草帽,这个十十那个块块地捏指头讨价还价,最后以十八元成交,可当买主准备取钱的当口,我走上前说:羊十八块钱可以,但卖羊不带缰绳,要缰绳必须再加五毛。说起羊缰绳,不过是半条旧皮带加一个纽转和一条麻绳自制的。买主在和父亲商量价时也误了说缰绳,但碍于面子嘴上却不说,只好掏了十八块五才牵走了羊。回家的路上,父亲问我为啥要多加五毛钱,我说那是你给交易员搭的红钱,羊毛就得出在羊身上!父亲摸着我的头没再言语,我知道父亲在想什么……1973年年关将至,生产队按政策完成了公社下达的粮棉油任务之后,队上的皮轱辘大车拉回了两大桶棉油和一大桶菜油,腊月廿四日下午,队长叫人在保管室门口支起两口大锅,准备将油分配给辛苦了一年年的社员群众。我家因为人口多,分得棉油18斤、菜油9斤,分别盛在两个油咯拉唧的油坛和油罐里,奶奶左手提着菜油罐,右手和我一前一后用棍抬着大油坛往回走。谁知由于我的大意,临近家门口时,抬棍不小心从肩上滑落,顿时,油坛破碎,街面上席大一片尽是油污,我当时被吓懵了。只见碎脚奶奶连忙放下手中油罐,飞速跑进距离最近的舵爷家,从其灶房火急火燎地拿来两个面盆和一把菜刀,奶奶先把地上的油连泥带水铲进一个盆子,然后把残碎瓷瓦上没弄脏的油小心的倒进另一个盆子,再后来,我同奶奶把摆在当街道的盆盆罐罐分头转回了家,清理完“战场”,我便躲进奶奶房间里,静静等候父亲刹工回来的体罚重责。廓摸父亲要回来的时候,奶奶就守在大门口,见面先大致向学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把主要责任揽在自已身上,并一再叮咛别打孩子。父亲进了奶奶房间,一向脾气暴唳的父亲不仅没过分责备我,反而和颜悦色地对我说:“没事的,怪你也不顶用,以后做任何事别毛手毛脚就行,耍去吧”!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应声知道了,然后像做贼似地迅速逃出了大门。后来,那些“脏”油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也不知道剩下的那么点油奶奶是怎么让全家奈何一整年的,我单知道那年我家除燷(nán)下锅菜外吃油简直像滴眼缕似的。我心痛,不为那点洒落的棉籽油,而是为中国大多数的农民痛心!我曾想,中国一穷二白,能者无数,面对衣食不保的老百姓,不抓经济建设却一味地搞政治斗争,我真的想不明白……十三岁那年腊月廿八日,父亲叫人宰杀了奶奶一手养大的吭郎猪(肥猪),并叫我和他一起去县城卖肉,虽说我家离县城不是过分远,但去县城却是我平生头一次,甭提我心里有多高兴了。早上九点左右,我们从家里开始出发,三十华里的路程我们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临到市场时,街道上人山人海,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我们只好选择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铺开摊子,直到天黑生意基本没有开张,只好在南堡子一私人旅社住下了。都说心里有事的人瞌睡少,第二天天还没亮,父亲就起床用礳石磨起了刀,完了才叫醒我一起草草洗了把脸,然后拉着肉车去五七路什字占地方去了。“只知自已早,还有夜行人”。来到“正地方”,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占好摊位,在一旁拢火取暖,我们紧挨其后放好车子,父亲凑近火堆,有话没话的和那些人搭讪聊了起来,天快亮时,街道上人开始多起来了,有卖热包子热甑糕的,有卖豆腐脑的,也有做其它买卖的。父亲铲了两大碗热甑糕,算是我们的早餐,还别说,一碗甑糕不但把我吃饱了,而且浑身上下顿时暖和多了。七点老多天才大亮,五七路什字两侧一街三行摆的都是大肉,我们的摊位在什字西南角第五家,右手边是我们邻村弟兄俩的肉摊,相比之下,就我家猪肉膘肥肉嫩,看起来新鲜。八点半左右,肉摊才陆续开张,这时,紧挨我们摊位的弟兄俩请来了一位“神秘人物”,此人不仅打肉手法娴熟,而且嘴确实能“翻”,一问父亲才知是我邻村的一位屠夫。只见肉案边不知啥时摆了一条“猪鞭”,屠夫大声吆喝道:“想吃瘦肉这里瞅,凉拌剁馅黑牙(niá)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九毛钆,不搞价,保证让你吃个正经货……”父亲对屠夫的吆喝嗤之以鼻,自言自语道:“提的拃刀飞谝呢!难道把老猹肉能变作肥猪肉”?可谁知,在屠夫吆喝的同时,先是有人走上前要五斤,一会儿便有几个顾客这个三斤那个二斤的打肉。老百姓都有爱凑热闹的习惯,白菜越烂买的人越多,不一会儿,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屠夫只管打肉,弟兄俩只管称秤收钱,忙得不亦乐乎!就在这时,我亲眼看见有一个人将三吊肉从后面悄悄塞给那主儿家,主儿家又将三吊肉交给屠夫,屠夫会意便将东西重新摆上肉案,顿时,我明白了一切,用行话讲,那开始买肉的人就是“托儿”、“诱子”。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两扇老猹肉顺利卖光了。父亲又在一旁悄声说:“人把眼瞎的连框框都没咧”!你想不通是吗?你看不惯是吗?没办法,这就是灵人哄吃捪人呢!“邻居”撤走了,虽说又来了泔河姑夫帮忙,到了十二点,我家猪肉也没卖出去多少。我通过姑夫给父亲说:不妨叫个行家帮咱吆喝,没准能卖得快些。姑夫把我意思给父亲一说,父亲没加思索就答应了,谁料想,随父而来的正是上午在邻居摊位帮忙吆喝的那位屠夫,据父亲说,他是吴村我的一位挂搭亲戚,吆喝费五元。屠夫从人造革手提包中取出一个脏兮兮的包裹,展开包裹,里面是一柄锃亮的杀猪刀、一把砍刀和一柄篦刀棒,只见屠夫拦腰将一扇猪肉从脊梁杆中间用砍刀砍断,然后用短柄杀猪刀从断处下刀并顺肋缝斜劙(lí)过去,右手抓住前蹄把半扇肉提到半空,左手用杀猪刀在猪皮上拍得山响,嘴上吆喝道:“走着瞅着,真正的好肉在这哩!”、“黑牙猪,满把膘,不吃光看淌哈水”、“若掺半点假,不要买肉钆”、“眼放尖,脚放快,暮囊一时就没咧”!吆喝声刚停,就有人上前问价,“不搞价,一块钆,保证称秤没麻达”。“要多少”?屠夫问道。顾客答:来五斤。只见屠夫拿起砍刀“啪,啪”两下,手起刀落,两根肋条的肉,不多不少,正好五斤,还别说,行家就是行家,来人付钱走人。看着肉打开了,又有三几个人围了过来,屠夫一边打肉一边继续吆喝,父亲只管称秤,姑夫只管算账,我只管收钱找零,多亏姑夫先算整后加零头的“笨方法”,不然的话,连我这个半文化人根本就应附不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案板上的肉已出去大半,我的钱兜鼓鼓囊囊,抽空我将十元和五元的大额钞票整理成一沓塞给父亲,将一元和两元的沓在一块捏在手上,剩余毛片胡乱塞到包里。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顾客慢慢稀少了,姑夫借故走了,案板上只剩下不到十斤重的后臀肉,我对父亲说:别卖了,让一家人红红火火过个年吧!父亲点头同意了,我把钱兜交给父亲,父亲打点了屠夫的吆喝费,我俩收拾行李迅速离开了熙熙嚷嚷的人群。路过中山街什字,父亲因为高兴,破天荒第一次领我下了一回馆子,在南街联营食堂给我和他一人一毛七分钱二两粮票咥了一碗诨汤臊子面,然后端直回家了,父亲轻快的脚步和兴奋的表情告诉我:他已经很知足了!回到家里,父亲上地做活去了,我和家人胡乱谝了一通所见所闻早早上炕睡觉了,等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半早上,吃饭时我没见父亲,一问才知父亲又去县城咧,带着咋天没卖完的肉和准备自用的板油。午饭后不久,父亲骑自行车回来了,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今日肉飞价了,一斤卖两块钱”。我无言以对,这就是我“抠门”的父亲,父亲就是当时中国农村农民的真实写照。“小事”虽小,却能反映那个时代老百姓的真正不容易,了解过去珍惜现在才是我的本意。不管后生们如何笑我,我都会把这些“小事”珍藏到永远!作者:石楠,原名王养志,礼泉县应急管理局干部,赵镇后寨村人。本人爱好写作,热爱文学,经常有作品发表在媒体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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