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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作家||【河滩里站着红高粱】◆杨立英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杨立英,文章散见《散文选刊》、《前卫文学》、《海外文摘》文学版、《青海湖》、《散文大世界》、《绝妙小小说》等文学刊。有文章入选全国中考试卷。


-作品欣赏-
河滩里站着红高粱

顺着畦埂,不知不觉三叔又到了他家的高粱地。这么多年,高粱地就像有一种诱惑。

三叔住在黄河滩区的一个小村庄,祖祖辈辈听着黄河的波涛入睡。滩区土质肥沃,黄河水浇灌便利,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高回报的收成让家家户户有余粮。那时,三叔是小队生产队长,又是种庄稼的好把式,村里三个生产队,三叔队里收成最好。有一年,争强好胜的三叔突发奇想,坚持大面积播种大豆。三叔有他的打算,大豆比高粱值钱,吃不了可以换作它物。曾有人不无担忧地提醒,滩地紧邻黄河,种植低矮农作物,万一黄河发大水,就全泡汤了。

“害怕兔蚱叫,还不种豆子了?”三叔没听劝阻,固执地把他的梦想种下。这片肥沃的土地从来不辜负一个勤劳的农人,三叔带领社员们除草浇水追肥,到了秋天,密密匝匝的豆瓣就像三叔脸上得意的笑容,一副要把面皮撑破的样子。天有不测风云,突如其来的一场黄河大水把三叔的梦想冲得七零八落,大片的豆棵顿时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远远望去,整个滩区只有那一株株红高粱高高地举着红红的火把,威武地立在水中央。

三叔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第一次低下了他倔强的脊背。“三哥,我们队先拨些高粱给你们,明年收成好了再归还。”金山豪爽地话语让三叔心头一热。人在危难之时,即使再微薄的帮助也会令人难忘,何况金山同为生产队长,又是三叔最强的竞争对手。

许多年来,三叔坐在高粱地头,常被一个念头缠绕,如果那天自己不去帮工,如果不坚持再拉上几车土,金山会走吗?生活还会是这样吗?风过高粱秸秆,一圈一圈,像点头又好像摇头。

地处黄河臂弯的村人,历经水患袭扰,家家户户好像攀比着,房台一家比一家高。也许只有房台垫得足够高和结实,人们才能寝食无忧。三叔家居住的房台就足足垫了三年多,一家人起早贪黑,从二里外的大坝北用小推车一柳条篓子一柳条篓子把土运到家,手上磨起的茧子有一寸厚。春天,金山家垫房台时,三叔抛下自家的活计常去帮工,完工那天三叔对金山说:“再多垫一层土吧,房台高些住着心里踏实。”谁知就是这层土彻底打乱了三叔的生活。

三叔在无数个夜晚,望着黑洞洞的天空历数出事时的情景。如果那天自己不去帮工拉车,如果大坝坡不那么陡峭,如果地排车上堆积的土不像小山一样高,如果自己肩上的车袢不在半坡断裂,还有你金山在车后不傻乎乎地费劲推,车倒退时赶紧跑开……无数个如果,归结成金山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金山走了。

三叔一下苍老了,他极具穿透力的声嗓像被大坝隔断了一样,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气势。经过协商三叔每月付给金山家7元生活补助费,期限十年。七十年代中期 ,兜里装有七八元钱是件很牛的事,靠挣工分吃饭的三叔为凑足这每月7元钱,偷偷贩卖过虾酱,学编粪筐,冬天到大北洼割苇拾草,饿了啃高粱饼子,渴了喝口冰冻水,当他拉着一车小山一样的芦苇回村时,整个人像刚从草窝里拱出来,身上头发上沾满了芦苇白絮,进门后便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喘粗气。三婶破天荒地擀上一大碗面汤,碗底藏个荷包蛋。不懂事的小儿子站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三叔的筷子在碗里来回移动,碗底的荷包蛋暴露出来,三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碗推到瘦弱的孩子面前。这些年,真亏待了这几个孩子。队里分得值钱些的粮食从不舍得吃,能卖的卖,能换的换,为了多补贴些粮食给金山家,一家人粗茶淡饭的填饱肚子。乡邻们劝说:“你帮工出的事,即使不管也没人怪你。”可在三叔心里,他怎忍心丢下金山的孤儿寡母自己过好日子呢?和土地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三叔深知,土地是庄稼之母,你对它有多好,它就对庄稼有多好,做人也要像土地一样厚道。在三叔的操持下,金山家盖起了三间宽敞明亮的房屋。81年分田到户后,三叔家的责任田主打粮食还是高粱,他说种高粱保险,不怕淹,收成重。两三年后家家户户几乎都吃上了大面卷子,三叔家的麦子却舍不得吃,主食还是高粱饼子,吃得三婶大便秘结蹲在厕所半天出不来。每次看到别人家垫了房台,盖起了新房,三婶总要唠唠叨叨絮叨半天。可三叔的坚持就像河滩里那一株株红高粱,透出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坚韧。八十年代末,金山家的二个儿子陆续都有了工作,三叔终于松了口气,红高粱退出了三叔家的饭桌,可三叔家的地头每年仍有一株株红高粱在秋风里拔节秀穗。三叔说:“这么多年,听惯了高粱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响,人呢忘不了过去啊!”

在城里工作的小儿子想接三叔和三婶去城里居住,三叔死活不肯,他说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黄河滩区早已不是过去的滩区,如今全县发展黄河生态旅游,出门有宽敞的公路,政府出资统一对滩区的房台进行了加固,黄河水顺从地在河床里流淌,站在家门口就能望到黄河,望到地里的庄稼,哪儿也没有在家好啊!

在滩区生活了一辈子的三叔,离不开河滩,离不开河滩里的红高粱。每当高粱红了的时候,脸颊黑红的三叔站在高粱地里,我总是分不清哪株是高粱,哪个是三叔。

齐鲁文学2018年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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